“為什麽?”</p>


    男人又是一聲長長的抽噎。</p>


    他想用手背去擦擦眼淚,卻忘了手上還夾著香煙,差點燙到自己的額頭。</p>


    等他手忙腳亂地將掉在褲腿上的香煙抖到地上,吳端看不下去,終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p>


    “你為什麽跟他斷絕關係?”吳端問道。</p>


    “因為錢,我”解釋最終化成了一聲歎息。</p>


    人沒了,任何解釋都沒有意義了。</p>


    男人使勁吸了吸鼻涕,繼續道:“我們家我老婆身體不好,需要常年透析——之前透析儀器和藥品質量不過關的事兒,弄得我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我天天去醫院等消息,看我老婆用的藥究竟有沒有問題</p>


    那段時間心情本來就不好,孩子又不往家寄錢了。</p>


    鵬鵬很懂事的,上大學以後,再沒問家裏要過錢,他的學雜費都是自己賺的,每個月還往家裏寄錢。</p>


    這不是畢業了嗎,他說找著正式工作了,又幹點兼職,每月能往家寄兩千塊錢。</p>


    好孩子啊,從小就讓人省心。</p>


    可這倆月,他沒往家寄錢,我給他打電話,問他是不是有事,他不說就算了,還問家裏要錢。</p>


    我知道家裏一直虧錢他,我不該罵他的可哎!事兒趕事兒啊</p>


    那天我們在醫院等說法,被幾個小混混打了跟我兒子一樣大的小孩兒啊,上來就罵我祖宗,對我動手,我們老的老弱的弱,哪兒是人家的對手</p>


    我就是心裏有氣,就跟鵬鵬說了幾句重話。</p>


    我以為罵他兩句不要緊的,他以前也從來不頂嘴的可這次哎!我真的不知道咋迴事,他頂嘴,話越說越難聽,什麽家裏天天壓榨他,他生在我們這個家,就是個錯反正就吵起來了。</p>


    等說出來’斷絕關係’的話我忘了是我們倆誰說的,可能是我?真不知道自個兒怎麽說出來那話的啊。</p>


    等掛了電話我後悔得不行,可可我是長輩啊,總不能我去給他認錯吧,我就想著”男人又開始抽泣。</p>


    他從嗓子眼裏擠出了最後一句話:“我想著過兩天就好誰知道誰知道鵬鵬就這麽死”</p>


    他終於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隻剩下哭。</p>


    吳端又給男人遞了煙,他問道:“李偉鵬沒說為什麽要錢?”</p>


    男人強忍住哭,忍得脖子都憋紅了。</p>


    “我問了,這孩子不說啊我好幾天沒睡好了,就怕他攤上什麽事兒”</p>


    吳端決定直接點。</p>


    “他整容的事,您知道嗎?”</p>


    “啥?”</p>


    男人猛然抬頭,詫異地瞪圓了眼睛,一縷鼻涕淌了出來,他毫不在意地抹在自己手背上。</p>


    “你說啥?”</p>


    看來是真不知道。</p>


    吳端的心漸漸下沉,他隱約勾勒出了死者李偉鵬的內心世界:</p>


    長時間處於經濟壓力下,雖然有著不錯的外表和才華,但在內心深處,他是自卑的吧?</p>


    當何流以強勢的姿態接近他,給予他溫情,甚至戳破他的家庭環境給予他所謂的“人生建議”,李偉鵬便淪陷了。</p>


    就像那些兒女不在身邊,花光存款瘋狂購買保健品的老人。</p>


    他們想買的,或許隻是推銷員廉價的關懷,是推銷員一句“你就把我當成兒子/閨女”的情感承諾。</p>


    對李偉鵬父親的做法,吳端無法給出任何評價,這大概是中國父母的通病:將孩子視為自己的附屬品。</p>


    吳端知道已問不出什麽了,安慰兩句,結束了談話。</p>


    臨下班時,閆思弦迴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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