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達沒說話,倒是賴相衡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啊?”


    他突然覺得自己還太嫩,根本無法勝任跟閆隊一起查案的工作。什麽老大養傷期間表現優異,進步巨大,能夠獨當一麵……不不不,那一定是錯覺。


    周達愣了幾秒鍾,在這幾秒鍾裏,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又迅速恢複正常大小。他直了直背,讓自己坐得端正一些,摒除了一開始盡量貼近閆思弦的慵懶曖昧的姿態。


    “閆少爺在說什麽啊?”


    閆思弦沒急著迴答,他先坐下,還順手拉了賴相衡一把,讓後者也跟著坐下。


    “王建文,他自我介紹的時候大概是叫‘老王’,他在敲詐你,而你默默忍受他的敲詐,直到上個月21號,你還在給他打錢。”


    “沒想到,閆少爺消息這麽靈通。”


    周達沒否認。


    “我不懂,”閆思弦道:“我看你們劇組的人,相當心照不宣,我可是宣稱跟你有合作關係,所以才來探班的,那幫人一個二個的,全把我當你背後的金主……你的取向,大家都知道吧?你還怕老王威脅?”


    “以前怕,現在不怕了。”周達道。


    “為什麽?”


    “不如我們來交換答案吧。”周達道:“你問過我問題了,現在換我問。”


    閆思弦做了個“請”的手勢。


    “閆少爺來找我,隻是為了打聽我被人敲詐的事兒?”


    “不盡然。換我問了。”


    周達努了努嘴,“閆少爺這答案,簡直是作弊。不過,你有這個特權。”


    “多謝。”閆思弦不客氣地繼續道:“還是剛才的問題,為什麽以前怕老王,現在不怕了?”


    “他敲詐我的那段時間,為了配合一部戲宣傳,我正跟一個當紅小花炒cp,雙方公司安排的,粉絲也吃這一套。


    被他敲詐點錢不算什麽,要是宣傳手段被拆穿……那就有點膈應人了,會掉粉的。”


    賴相衡瞠目結舌。來的時候他也做過不少功課,這個周達是出了名的寵粉。見到真人他才明白,粉絲在周達眼中是數據,是自我商業價值的體現,是名是利是工具,唯獨不是人。


    周達繼續道:“況且,掉粉還不是最慘的,粉絲嘛,本來就是來來去去。被狗仔暴出來隱私的前車之鑒也不是沒有,總有辦法洗白。


    關鍵是不能跟公司利益起衝突,公司剛安排的炒cp,我這邊就出事,這不是打公司的臉嗎?


    很容易被雪藏的,那真就完了。


    所以,那時候我怕他。


    但現在不一樣了,老戲早被人忘了。我現在拍的這部戲,賣點就是基情……我巴不得他爆料,趕緊點了這顆定時炸彈。他現在爆料,粉絲頂多覺得我被公司的營銷綁架,為了宣傳新戲不得不賣腐,挺好。”


    “你倒會算賬。”閆思弦道。


    “該我提問了。”周達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長相屬於幹淨陽光型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眼睛裏仿佛有小星星,讓人如沐春風。至少賴相衡就覺得周達的顏值還是相當在線的。


    “我不想尷尬,”周達道:“閆少爺能否直接告訴我,我該不該抱有……某種期待。”


    “對於既得利益,你可以抱一些期待,據我所知,別人都說我大方。其它的,最好別,我是個生意人。”


    周達再次奉送一個招牌笑容,“明白了。”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什麽問題了。”


    “換我,”閆思弦揉了揉鼻子,“我猜,我今天的到訪會被爆料?”


    周達攤手,狡黠一笑道:“閆少爺大張旗鼓地坐飛機來,來的時候應該考慮過後果吧?”


    “那你考慮過見我的後果嗎?”閆思弦向前探了探身,目光深邃地看向周達。


    周達則用帶著困惑的目光看向賴相衡。


    賴相衡總覺得自個兒此刻正周身發光,坐立不安。


    閆思弦環視了一圈屋內的環境,評價道:“你還可以。”


    周達“嗯?”了一聲。


    “在這種地方,跟同組工作人員一起吃苦,不太像你這種……流量明星能幹出來的事兒。”


    周達聳聳肩,“也沒艱苦到哪兒去,家在農村,不都這麽過來的,我覺得還行。”


    這迴答讓閆思弦對周達徒增了幾分好感。


    “你還可以。”閆思弦重複了一遍對周達的評價,繼續道:“所以我不希望你跟命案扯上關係。”


    “命……命案?”


    與其說是詫異,不如說周達懵了。


    他原本以為這是什麽霸總小說,可是畫風不對!畫風嚴重不對!畫風突然間就特麽的嚴重不對了!


    “閆少爺,你把我弄糊塗了。”周達道。


    “敲詐你的那個王建文,他死了。”閆思弦道,“死在墨城,墨城警方已經查到你給他轉賬的記錄,原本要來抓你迴去問話……”


    閆思弦觀察著周達的神色,見他不知所措地一直眨眼睛。


    “……我在墨城還算有點關係,把你保下來了,警方還是會找你問話,但會是私下裏隱秘地進行,時間上也會相對延後。當然,如果破案順利,或許就不會找你了。”


    周達先是連連道謝,接著又道:“你為什麽幫我?”


    “你覺得是為什麽?”閆思弦挑了下眉,邀請的性味十足,很快他又嚴肅下來,“問題是,我並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所以,殺人的是你嗎?”


    “什……什麽?”


    “趁早說,我能幫你,等警察真盯上你了,我可就愛莫能助了。”


    周達連連搖頭,“真不是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不怕他,就目前來說,他去爆料反倒是幫這部劇做宣傳,我不介意。


    而且,說真的,我已經一個多月沒給他打過錢了,就是希望借這個機會讓他去爆料。”


    “被敲詐的事,你都告訴過誰?”


    “誰也沒說,除了……”周達看向閆思弦,遲疑了。


    就在他要改口之前,閆思弦接了他的話頭,“除了那個被發現跟你在一起的男人?”


    周達看向閆思弦的目光裏滿是試探,似乎生怕一句話說錯引得閆思弦不滿。


    “他什麽反應?”


    “啊?”


    “我是說,你把被人敲詐的事告訴他,他什麽反應。”


    “很害怕。”周達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他是新人,還在培訓階段,沒有正式出道。他害怕事情曝光。對於惹麻煩的練習生,公司向來不會手軟,通常都是直接解約的。”


    “他的詳細情況。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閆思弦雙手交握,支起自己的下巴:“我要弄清楚那個人會不會給你惹來麻煩。”


    “你……懷疑他殺人?”


    “他不值得懷疑嗎?”


    “不會是他,”周達道:“他以為我是被黑粉或者狗仔敲詐。”


    “你沒告訴他具體是誰?”


    “我隻知道那個人自稱老王,連敲詐我的人叫什麽,我都不清楚,怎麽跟別人說?”


    “那現在呢?你們是什麽關係?”


    “知道我被敲詐,他唯恐避之不及,我們……已經沒什麽聯係了。”


    閆思弦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放在桌上,又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筆。


    “那個練習生的詳細信息,但凡你知道的,全部寫下來。”


    周達不敢多問,隻是照做。


    他一邊寫著,閆思弦又道:“你再好好想想,除了這個人,你再沒向任何人透露過被敲詐的事?”


    “絕對沒有。”


    待他寫完,閆思弦拿了紙條就走。周達忙起身,道:“閆少,那……今天。”


    閆思弦立在原地,想了想,“今天的事,怎麽對媒體說,是你們的事,我不會承認,也不會否認。”


    他轉向周達,“這個價錢可以了吧?”


    太可以了!周達心想,閆少爺白送一條花邊新聞,從此可以抱一條大腿捆綁銷售,不知多少人巴望這樣的機會。


    但……他究竟為什麽來找我?


    這個問題,恐怕周達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


    直到上了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終於將賴相衡的意識拽了迴來。


    他手忙腳亂地給自己戴上巨大的耳麥,閆思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沒事吧?”


    “沒……那個……閆隊,不用告訴他咱們是警察?”


    “不能說。我了解周達這樣的人,有利可圖的時候他會小心翼翼地往前湊,警察?嗬嗬,他會變成鐵板一塊,什麽都問不出來。


    咱們此行的目的是對周達的作案嫌疑盡快做出判斷。現在已經有結果了,不是他。”


    “這就……確定了?”


    “他本人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而且眼下確實是他動機最弱的時候。網上已經有關於他的取向的話題了,雖然是捕風捉影,也算投石問路吧,並沒有激起輿論的反感。”


    “可還有一個練習生。”


    閆思弦將周達所寫的紙條遞給賴相衡。


    “對他的調查,就是你的工作了,對了……”閆思弦想了一下,道:“他們挺不容易的,一個小練習生,跟警察扯上關係,可能會有麻煩。”


    賴相衡想了想,“那要不……我裝成你的……助理?閆總?”


    閆思弦樂了,“你倒是開竅……那我跟公司打好招唿,有什麽需要閆氏從公司層麵幫忙的,會有人跟你對接。”


    賴相衡對閆總表達了無限崇拜。


    閆思弦又問道:“吳隊……我是說老大……老大能解鎖你的手機嗎?”


    “啊?”


    “你手機指紋鎖裏有沒有他的指紋。”


    賴相衡搖頭,並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閆隊怎麽會問這個?


    閆思弦故意打趣道:“看來你跟老大關係不夠鐵啊,人家貂芳就有。”


    賴相衡不服道:“不是的!那手機本來就是老大的!”


    “什麽意思?”


    “局裏不是給配了一個手機嗎?老大沒有帶兩個手機的習慣,就把自己的給換下來了。


    換下來就一直在抽屜裏放著,沒當迴事兒。


    就前兩天,貂兒手機掉屍檢室清洗池裏了,就拿老大那個舊手機先用著……”


    閆思弦愣了片刻,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兒?我完全不知道。”


    “沒幾天,貂兒過去拿手機的時候你們不在,她用我手機給老大發了條消息,老大同意給她用,她才去拿的。我可是全程見證。


    不對啊……話說閆隊,你勝負心也太強了吧?這都要爭?”


    閆思弦揉了揉鼻子,打著哈哈道:“隨便問道。”


    兩人趕迴墨城時,已是第二天中午。


    他們在車上睡了一路,到了市局,閆思弦隻覺得頭疼,見賴相衡並無明顯的不適反應,不由在心裏暗暗感慨:年輕真好啊。


    見了吳端,匯報了此行的收獲,吳端不做評價,隻道:“你臉色不好,迴家休息吧,睡醒再來。”


    閆思弦擺擺手,問道:“有什麽收獲嗎?”


    吳端搖頭,“還是不能確定毒物是吃什麽東西的時候攝入的,毒源也沒查到——至少墨城有生產、儲存、運輸氰化物資質的企業或機構都沒有發現氰化物丟失。我啟用了線人,正在打聽暗地裏的交易,但希望渺茫。


    另外,死者的人際關係已經查了個底兒掉。王建文離異,離異原因是妻子出軌,離婚時妻子帶著孩子淨身出戶,之後不久再婚。王建文一直單身。


    四年了,王建文的孩子都上小學了,他從沒有去主動看過孩子,可以說,他跟前妻已經沒有任何瓜葛。


    他前妻生活還算不錯,既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


    吳端總結道:“沒有嫌疑人,好像每條路都被毒死了。”


    “貂兒那邊呢?不是說在對胃內容物做更細致的分析嗎?”閆思弦道。


    “還沒出結果。”


    “那就別忙活了,等結果吧。有必要先搞清究竟吃什麽東西的時候攝入的毒物,這個不清楚,大家都是沒頭蒼蠅。”


    “已經放人迴家休息了,都迴去補覺了。”吳端道:“我就是等這個最終結果。”


    “那我跟你說個事兒。”閆思弦道。


    “你說。”


    “那個……”閆思弦遲疑了一下。


    吳端抬眼掃了閆思弦一眼,他會卡殼?


    “你又讓掃黃的抓了?”吳端猜道,“戒斷失敗了?”


    “不不不,”閆思弦連連擺手,“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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