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海低頭不語。


    閆思弦剛開始講述時,他驚疑不斷。之後,他明白了,警方什麽都知道了。


    短暫的迷茫過後,薑海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木然的狀態。


    倒是他身邊的保姆。在聽到這一係列講述後,保姆的情緒近乎崩潰。


    她伸手摟著薑海,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胡說!你胡說!你別說了!”


    閆思弦說完,她才想起了製止和反駁。


    “恕我直言。”閆思弦對保姆道:“大姐,在這件事上,您並沒有發言權。”


    “你們這……這算什麽?!他才多大?!懂什麽?跟他說這些幹嘛?你們這是……這是要讓小孩頂罪啊……”


    說道動情處,保姆潸然淚下。


    薑海伸出一雙小手,捧著保姆的臉,“阿姨,別哭,沒事,真沒事。”


    保姆將薑海摟得更緊,她還是一個勁兒地流眼淚,止也止不住,總算不再叫嚷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小孩講道理,”閆思弦道:“你既然幹了這些事,我就不拿你當小孩了吧,我來說一個成年人都能聽懂的道理。


    好媽媽是沒有標準的,但一個慫恿,甚至是逼迫孩子去殺人的媽媽,一定不是個好媽媽。


    你確定要幫她隱瞞罪責?以後跟一個可能會嫌棄你虐待你的媽媽在一起?你就不想探究一下爸爸是誰?”


    薑海抿著小嘴,堅定地搖頭,“我……我不知道,我媽媽沒殺人。”


    閆思弦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吧,給你看個東西。”


    閆思弦朝一旁的李芷萱使了個眼色。


    一直沒說話的女警李芷萱將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掉了個個兒,讓薑海能夠看到電腦屏幕。屏幕上顯示著一段審訊監控。


    審訊室內。


    吳端和薑梓雅麵對而坐,薑梓雅不耐煩道:“警官,你們有完沒完?我不就是跟男朋友吃了頓飯?”


    “先不說你的事兒,說說你兒子。”吳端道。


    “不是吧,你們連小孩都不放過?”


    薑梓雅嘴硬,可她的臉已是一片煞白,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她知道,警察已經查到了薑海,而薑海正是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現在隻能祈禱那個小鬼頭管點用,別讓她這些年白花錢。


    “我們會不會放過一個小孩,取決於他有沒有犯罪,”吳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抱著手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況且,小孩兒可比大人好對付多了,你兒子向來品學兼優,應該還沒學會撒謊吧?”


    “你不用套我的話,”薑梓雅梗起脖子道:“他知道的,他未成年,不會有事,他不可能把……把同夥供出來。”


    薑梓雅話說到一半,猛然踩了個刹車,將到了嘴邊的“我”替換成了“同夥”。


    吳端根本不去理會這樣的細節,隻道:“別慌啊,咱們就看看一個孩子的意誌力有多強。或者說……看看一個隻把孩子當成擋箭牌的母親,會不會被小孩識破。


    當他知道母親並沒有什麽難言之隱,隻是單純不喜歡他,所以打小就把他掃地出門……他還會心甘情願給你背鍋嗎?


    當他知道父親不是罪大惡極的壞蛋,而是被你害得重度燒傷,終身殘疾,你幾乎要了他的命,他卻頂下了所有罪責,替你坐牢……”


    薑梓雅抬了下手,似乎想要捂住耳朵,無奈雙手被手銬禁錮。


    “你別說了!別說了!”


    人類的記憶很奇特,為了自我保護,獲得所謂的心安,通過不斷的自我暗示,記憶可以被篡改。


    有些加害者,數年後落網,卻咬死了自己是被害人,或給被害人編排了一堆罪名,自己是如何被逼無奈。


    還有一些詐騙犯,被捕後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在做好事,是要帶著受害人賺錢,給受害人謀福利。


    對那些編造的臆想,他們如此深信不疑。


    薑梓雅顯然就是這種情況。這些年,在她的記憶中,紀山枝早就成了罪大惡極之人,她不僅給孩子傳遞這樣的觀念,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


    吳端將她拉迴現實,讓她想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是如何嘴臉醜惡地坑害了一個無辜溫柔之人。


    一時間,薑梓雅根本無法接受那個狹隘醜惡的自己。


    “別撐著了,汗都下來了。”吳端遞給她一張紙巾,“擦擦吧,你可別這麽早崩潰,咱們還有得聊呢。”


    薑梓雅接過餐巾紙,惡狠狠地仍在地上,隻用手抹了一把臉,“我要見我兒子,我要見薑海!”


    “會讓你見的,”吳端道:“等把劉玲的死查個水落石出,你們就能——不,說不定那時候是你們一家三口的見麵。”


    “你們!”薑梓雅氣急,“我不答應!我的孩子不能去見紀山枝!我不讓!”


    “你擋不住孩子見爸爸,誰也擋不住。”吳端道。


    “你們知道他的樣子……孩子有個那樣的爸爸,會被所有人笑話,絕對……”


    吳端打斷薑梓雅道:“所以你承認了,紀山枝就是薑海的父親。”


    吳端和另一間審訊室裏的薑海,心都懸了起來。吳端麵上沒有任何表現,薑海則不同,他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著,瞳孔猛然擴張,嘴巴微張著。


    他唯有緊緊抱住保姆阿姨的一條手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父親這個稱唿對他來說是如此陌生,出生後他便從未叫出過“爸爸”這兩個字,連“媽媽”都叫得很少,他叫的最多的是“阿姨”。


    他學說話時,第一個學會的稱唿便是“姨”。


    此刻,他不僅知道自己有一個父親,還知道了那個人叫紀山枝。


    那個人似乎並不像媽媽所說的可怕可恨。


    被灌輸進腦海的認知第一次有了動搖。


    閆思弦默默看著薑海,這是一個帶著傷疤和罪惡烙印出生的生命,浴火而成,或潰爛消沉,此刻到了他生命中極其關鍵的轉折點。


    另一間審訊室。


    薑梓雅意識到自己被吳端套話了,卻並沒有氣急敗壞。


    她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她道:“我不知道,我覺得……孩子的父親應該是紀山枝吧,孩子長得像他。”


    “不知道?”這迴答令吳端措手不及。同時,他內心十分擔憂。


    他知道薑海此刻正通過監控設備觀看著這邊的審訊,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來,對他一定是巨大的傷害,比當麵斥責更加刻骨的傷害。


    對於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身世的模棱兩可,尤其這模棱兩可從母親口中說出竟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對薑海是莫大的羞辱。


    吳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他知道閆思弦和李芷萱此刻就跟薑海在一起。還有保姆。


    閆思弦會去安慰那個孩子嗎?感覺不會,至少保姆和李芷萱會的,但願她們能給這可憐的孩子足夠的支撐。


    薑梓雅囁嚅地答道:“孩子父親可能是紀山枝,也可能……反正我不知道。”


    吳端沉吟片刻,問道:“也可能是那個毒梟,對嗎?”


    薑梓雅點了下頭。


    “你兒子的爹可真厲害,不是毒梟,就是江洋大盜,而且一個被你害死,一個被你害成殘疾……你……真行。


    不過沒關係,親子鑒定檢材已經送實驗室了,”吳端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今天就能出結果,我們一塊等吧。”


    薑梓雅不死心地辯解道:“隨便驗吧,等他見到自己有一個那樣的爸爸……嗬,紀山枝要真是個好人,就別來認這孩子。


    我承認,我對薑海沒什麽感情,他就是我用來牽製紀山枝和趙翊彥的一枚棋子。


    趙翊彥倒是條忠心耿耿的走狗,紀山枝出事後,他恨不得殺了我,要不是有這孩子擋箭,我不知道死了多少迴了。


    可話說迴來,我也沒對不起這孩子,我給他命,出錢供他活著,他還要什麽?母愛?嗬……我可沒有那種東西,一個保姆夠不夠?不行就兩個啊……”


    吳端擺擺手,意思是對薑梓雅的家事沒興趣。


    薑梓雅卻不依不饒,大有不吐不快的意思,她提高了語速,繼續道:“薑海本來可以好端端地生活到成年——至少我是打算把他養到成年的。


    我養他18年,在那之前,要是紀山枝找到我,他就是我的免死金牌。


    要是紀山枝一直沒找我,到孩子18歲,我就當紀山枝死了,薑海也該自謀出路了。


    你們偏不讓薑海安生,偏要給他塞個爸爸——一個鬼見了都能嚇哭的爸爸。


    哈哈哈……我等著,我倒要看看他們父子相認的感人——或許是嚇人?——場麵。


    到時候薑海就會發現,我是為了他好……嗬,你們等著後悔吧。”


    吳端冷眼看著她撒歡般地發泄情緒,帶她一股腦兒全說完了,才冷冷道:“你想多了,孩子的父親是不是紀山枝,這是客觀事實,我們去求證客觀事實,不過是補充你謀殺劉玲的證據鏈中的一環。


    至於孩子要不要去見爸爸,爸爸敢不敢見孩子,是他們的私事,警方不會幹預。當然,如果他們願意見麵,警方倒是很樂意為雙方提供相應的心理建設工作。為人民服務嘛。”


    薑梓雅發泄完了情緒,整個人都是萎靡的,並沒有迴應吳端的話。


    吳端繼續道:“說說劉玲的案子吧,我有點好奇,孩子知道殺的可能是自個兒親奶奶嗎?”


    “奶奶?哼!”薑梓雅冷笑,“他連爸都沒有,哪兒來的奶奶。”


    此刻的薑梓雅,就如同一直鴕鳥,遇到令她難堪的問題,便用撒潑耍賴和放狠話來迴應。


    吳端倒是無所謂,這一信息原本就是說給薑海聽的。


    薑海的眼淚終於決堤,一張小臉哭得紅彤彤。


    他是愧疚的,為了博取母親的喜愛,他不惜殺害一個慈祥無害的老太太。這件事折磨得他吃不下睡不著,此刻又聽聞老太太是自己的奶奶,簡直五雷轟頂。


    薑海嚇壞了。


    李芷萱猶豫著伸手,想要將電腦合上,審訊內容再讓孩子看下去,恐怕不妥。


    閆思弦卻伸手將她擋開了。閆思弦微微搖了下頭,眼神堅定。


    既然事情已經捅破了大半,索性也別藏著掖著了,不要低估孩子的承受能力,也不要低估孩子天性中的善良。


    他隻是需要大人的開導和幫助,而不是打著對他好的旗號封鎖消息。


    他終有一天會長大,長大後會感激幫他早早看清真相的人,怨恨對他隱瞞的人。


    審訊室裏的對話繼續著。


    吳端聳了下肩,“我不得不再次強調,劉玲是不是薑海的奶奶,終歸會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那也是客觀事實。客觀事實不會因為你不承認就不存在。


    不過,我現在不想跟你辯論,告訴你一件事吧:警方並不指望由薑海指認你。”


    “什麽?!”薑梓雅既迷茫,又不可置信。


    “在我見過的罪犯裏,你真是一點兒都不特別。鑽法律的空子,法律保護未成年人,你就教唆未成年人替你犯罪,把這想法付諸實踐的,你可不是頭一份兒。”吳端搖頭,歎了一句:“你們這些法盲啊。”


    “你……什麽意思?”


    “法盲不可怕,以為自己懂法的法盲才可怕,你當立法的那幫人是白癡嗎?這麽明顯的漏洞就給你留著?


    如此低級的犯罪策略,法律還是能應付的。


    教唆未成年人殺人,被教唆的未成年人,因為不滿14周歲,不承擔刑事責任,但是教唆者不僅要按照故意殺人處理,還要從重處罰。


    也就是說,殺人的是薑海,這一點,為了幫你頂罪,薑海已認了,案子也沒什麽疑點了。但你依然是主犯,要負責任。


    而且,從重處罰的意思你明白吧?殺人,能判死刑的。”


    薑梓雅的心仿佛驟停了,跟她的設想不一樣,一切都跟設想不一樣。


    死刑……怎麽可能?……真的不可能?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結局,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吳端繼續道:“我還可以明確告訴你,給你定罪的並不需要薑海的證詞——未成年人的證詞可信度並不高,即便拿到了,不過是塊雞肋而已。”


    “什……什麽?”


    兩間不同的審訊室裏,薑梓雅和薑海同時發出了驚歎。


    薑海疑惑的目光掃視著屋裏的每個人,眼淚大滴大滴自他的眼中滾落,匯成了兩條小河。他鼓起勇氣看著閆思弦。他知道閆思弦是這間屋子裏說話最有分量的人,隻是閆思弦的表情凝重冷淡,讓他不敢多看。


    現在他已顧不得害怕,他看著閆思弦,問道:“我媽……你們會抓她嗎?別抓她……別抓她啊……”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閆思弦的衣服,終究沒敢。


    保姆也嚇呆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雇主竟是一個如此蛇蠍心腸的女人,竟然會牽扯如此多的違法事件。


    她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將自己從夢裏掐醒。


    閆思弦終於有所行動了,他對薑海招招手,“你過來。”


    薑海猶豫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不僅走了過去,還盡可能忍住哭聲,一張小臉憋得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閆思弦彎下腰,雙手放在薑海肩膀上,平視著他。


    “你媽媽教你殺人,你最清楚。”閆思弦道。


    薑海就快忍不住了,壓抑的哭聲已從他鼻子裏傳了出來。


    閆思弦趕忙繼續道:“做了錯事,隻要改正,就還是好孩子,對嗎?”


    薑海點點頭。


    “你媽媽也是一樣的,她做了錯事,坐牢就是為了幫她改正。”


    這個較為溫和的說法很稱孩子的心意,薑海終於再次收住了哭聲。


    他抽噎了好幾下,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我想見媽……媽。”


    “可以。”


    “她坐……牢,我還能……見她……嗎?”


    “可以。”


    “她……她……她會死嗎?”


    閆思弦從桌上抽了張抽紙,給薑海擤了鼻涕,等他的抽噎稍微平複些,才繼續道:“煤氣,那個殺人方法,是你媽媽教你的?”


    薑海看向保姆。保姆點了下頭。


    站在保姆的立場上,她隻跟這個孩子有感情,她隻關心孩子是否會受到牽連,至於其他人,雖然關乎她的工資,但這個關口她已經顧不得了。


    薑海終於“嗯”了一聲。


    閆思弦再次確認道:“是你媽媽策劃了這個殺人計劃,並教會了你殺人的方法,對嗎?”


    “嗯。”


    “我不想騙你,她的確有被判死刑的可能。”閆思弦道。


    薑海下意識地就想後退,被閆思弦按住了肩膀。他隻好繼續站在閆思弦麵前。


    但薑海再也忍不住了,他嚎啕大哭了起來。


    在他的哭聲飆到最高之前,閆思弦又趕緊道:“但還有補救的餘地,一來是陌生人接近她的孩子,且有搶走她孩子的目的,做為母親,反應太過激了,但終歸有這麽個理由,二來,如果她能坦白罪刑,爭取寬大處理……你明白嗎?”


    薑海隻是哭。閆思弦耐心等待著。這一切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艱難了。


    哭了約莫十幾分鍾,薑海累了,哭聲終於止住了。


    閆思弦繼續道:“去勸勸媽媽,讓她承認錯誤,爭取活著,好嗎?”


    薑海點點頭。


    閆思弦衝李芷萱使了個顏色。


    李芷萱會意,牽著薑海的手,向吳端所在的審訊室走去。閆思弦緊跟在旁。


    審訊室門打開的瞬間。


    吳端和薑梓雅同時看向了門口。


    看到薑海,吳端心中一塊大石基本落地,他又看向了站在最後的閆思弦。


    閆思弦微微點了下頭,吳端便徹底放下心來。


    薑梓雅則發出了一聲悲鳴,她已經意識到,壞事了,小鬼出賣了他。


    薑海終於不再壓抑情緒,嚎啕大哭。


    “媽媽……媽媽……”


    他太小了,一哭,就說不出話來,隻會喊媽媽。


    薑梓雅氣急敗壞,指著薑海的鼻子罵道:“賠錢玩意兒……跟你爸一樣,不是好東西……出賣老娘……小兔崽子……”


    她又蹦又衝,張牙舞爪,想對孩子拳打腳踢,無奈一隻手被拷在椅子扶手上,而審訊室內的椅子是固定在地麵上的。


    她隻能在原地彈騰。


    李芷萱迅速抱走嚇懵了的薑海,薑海在她懷裏又踢又打。他還是懵的,但心裏清楚,雖然他的媽媽對他並不好,但他就要失去媽媽了。他並不想失去媽媽。


    很快,薑海被送迴了會議室,被耐心的保姆使盡各種辦法哄著。


    審訊室外,幾名女警迅速上前,製服了薑梓雅。


    吳端和閆思弦透過單麵玻璃,看著裏麵發狂的女人。


    吳端道:“有必要嗎?”


    “什麽?”


    “我是說,有必要讓薑海來這裏,看到他媽媽這幅德行嗎?”


    “下一副猛藥吧,免得他老對媽媽存著念想,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不配為人父母,早脫離早好。比如……”閆思弦停頓了一下,“算了。”


    吳端接過他的話頭道:“比如那些把孩子送進亞聖書院的家長。”


    “是啊——”閆思弦拖了個長音,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破案了還鬱悶?”吳端問道。


    “當然,可愁死我了,”閆思弦捏著自己的鼻梁,緊鎖眉頭,“難題才剛剛開始。”


    “還有能把你難住的事兒?”吳端道。


    “有啊,紀山枝和趙翊彥,你希望他們出現在遞給檢察院的名單裏嗎?”


    “你想怎麽辦?”閆思弦反問。


    “哎,我說,不帶你這樣的啊,咱倆誰是組長?你這甩手掌櫃當得好自在,難題都推給我。”


    吳端指指側腹部曾經插過尿管的地方,“我是傷員,你忘了?而且,打賭還輸給你了,我正在遭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打擊。”


    閆思弦敗下陣來,“好吧,說說我的想法。”


    “洗耳恭聽。”


    “首先,薑海的證詞雖然可信度不高,但仍然是證據鏈中十分重要的一環,有了他的證詞,殺人已經板上釘釘。


    僅這一項罪名,就夠薑梓雅受的。對她,就抓大放小吧,我所說的‘放小’,自然是放掉紀山枝他們栽贓給她的罪行。這樣一來,明麵上紀山枝他們就不必暴露了。


    當然了,暗地裏不能放過他們。


    盜竊tg的案件,還等咱們給個交代呢……我是這麽想的……”


    閆思弦瞄了吳端一眼,見他不接話,心裏有些沒底,但還是繼續道:“當年紀山枝輕判,是因為他主動吐了一批被盜文物,且東西保存完好。說白了,就是跟警方達成了認罪協議。”


    “這你也知道?”吳端挑了下眉。


    “做功課了。認罪協議多是給有犯罪記錄的線人使用的,說白了,就是為警方做事,將功贖罪,以此換取不必入獄服刑的權利。”


    “嗯,就是這麽迴事兒。”


    見吳端開口,閆思弦知道自己的計劃問題不大,便繼續道:“讓他倆退贓,盜竊tg這種事兒,雖說大快人心,可那終歸是國家的錢,隻要他們老老實實把錢吐出來,還有以前的贓物——我不知道有多少,但好歹象征性地退一部分吧……”


    吳端點頭道:“咱倆想一塊去了,我今兒跟趙局通過氣了,再搞一次低調處理。”


    閆思弦伸了個懶腰,“漲姿勢啊,頭一迴見這樣的嫌犯,行吧,他們是大爺。”


    吳端笑著拍拍閆思弦的肩膀,“我看你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一碼歸一碼,進步挺快啊小閆同學。”


    “我加強了對統籌管理的訓練,看來方法找對了。”閆思弦露出一個“爸爸果然很優秀”的笑容。


    但這笑容隻持續了一瞬,便轉為擔憂。


    他又低聲問吳端道:“貂兒的消息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吳端道:“親子鑒定結果,薑海和紀山枝有血緣關係。”


    “你說,紀山枝會見他嗎?”閆思弦問道。


    “堅決不見。”


    閆思弦點了下頭,似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吳端繼續道:“不過紀山枝答應,繼續支付孩子的生活費用,他還要求繼續聘用這位保姆。”


    “繼續聘用?他了解這保姆……”閆思弦看了看審訊室的監控攝像頭,問道:“那個……他已經偷偷看過孩子了?”


    “嗯,跟你用的辦法一樣,通過監控看的。”


    “那麽懂事的孩子……看了也不想見見?”閆思弦搖著頭,自問自答道:“好吧,我能理解紀山枝的顧慮,他怕那個不好的第一印象,怕得要命。


    孩子還小,對美醜這種東西,認知比較極端,等再懂事點,確實能接受一個醜陋的父親,再說吧。可這也意味著,他會錯過孩子成長的過程,孩子會錯過他衰老的過程……這種事,還真是很難兩全其美,命途多舛啊!”


    感慨完,閆思弦又問道:“誒?紀山枝看見孩子啥反應?激動壞了吧?”


    吳端眯起眼睛,湊近了觀察閆思弦,“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八卦了?”


    “我是關心你師傅。”


    “我謝謝你。”


    兩人相視一笑。


    “結案?”吳端問道。


    “嗯。”閆思弦點了下頭,“借你吉言,這次真趕上元旦假期了。”


    第二天,元旦假期頭一天。


    閆思弦起床,洗漱。


    剛剛走進臥室內的衛生間,便又探出一個腦袋來。


    他隱約聽到了什麽聲音。


    細聽之下,竟是……呻吟聲?


    吳端……的……呻吟聲?


    閆思弦驚訝得長大了嘴,瞬間臉紅到脖子根,他腦海中浮現出種種無法描述的可能性。很快,羞愧在各種複雜情緒中占據了上風,閆思弦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偷窺狂。


    如果他不是心理潔癖的閆少爺,而是個住過集體宿舍的普通青年,對這樣的情況大概會見怪不怪,可他不是。


    幾秒後,閆思弦叼著個牙刷,躡手躡腳出了自己的房間。


    靠,我又沒偷窺,是聲音自己傳過來的,我心虛什麽?閆思弦這樣安慰著自己。


    一出房門,呻吟聲更響了。


    “咳咳……咳咳咳……”


    閆思弦發誓,他絕不是故意的,他真嗆了,還吞了一小口牙膏沫。


    “小閆?你起了?”吳端的聲音從客房傳了出來。聽起來很正常


    兩人並不避諱,因此睡覺時都不關門。


    此刻,客房的門依然是敞開的。隻是閆思弦的角度並不能看到客房內的情況。閆思弦靠在牆邊,一邊咳嗽一邊腹誹:就不能關個門嗎???心是有多大???


    他沒有貿然進入,而是小心翼翼道:“那個……我就是路過一下。”


    “哦。”


    吳端走了出來,兩人站在二樓走廊麵麵相覷。


    “路過?”吳端伸出一根手指,手指順著走廊的方向來迴劃拉幾下,“路過完了嗎?”


    “完……完了。”


    “對了,”吳端繼續道:“我剛試了幾組俯臥撐,不行啊,體能下降太厲害了,我得練起來了,不然以後大腹便便還追個屁的嫌犯。”


    “俯臥撐……”


    臥撐……


    撐……


    閆思弦心中隻剩下這麽幾個字。他終於明白了那聲音的來源。


    “咳咳,你等會兒。”


    閆思弦飛奔迴衛生間,漱了口,順便緩解了一下尷尬的表情,他可不想被吳端看出端倪。


    迴到走廊時,他已恢複了一臉冷靜。


    “那個……健身和散打,你挑一樣吧。”


    “別,我在家練就行了,不去健身房,你也別去辦那老貴的健身卡,我不要。”


    “那就散打吧,跆拳道也行,不辦卡,我家有間拳館,可以帶你去看看。”


    “拳館?”


    “好歹我也拿過散打世界冠軍,奪冠那年我爸送了家拳館給我,以前沒事還去練練,現在不行了,忙了,好久沒去過了。”


    吳端望洋興歎,有錢人的世界啊!


    “走吧,去看看。”閆思弦揚了揚下巴,“世界冠軍免費給你當教練。”


    “教得不好能投訴嗎?”吳端問道。


    “像你這種還沒教就想著投訴的學員,我選擇不受理的投訴。”


    吳端噗嗤一聲樂了。


    “話說我還從沒見過你打比賽是什麽樣。”吳端道。


    “打比賽啊……大概就是……比較暴力,”閆思弦看著吳端,搖頭道:“你不能看。”


    “為什麽?”


    “不適合未成年觀看。”


    “打碼啊?”


    閆思弦看著吳端轉身進屋洗漱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據不完全統計,這是他第二次自己挖坑自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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