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案子,一名老人,煤氣中毒,你們來嗎?


    我忘了,命案歸二組,你倆好好休息,請忽略我……


    死者是紀山枝的母親,笑笑說紀山枝跟你們正在調查的案件有關


    什麽情況?


    需要幫你們把案件轉到一支隊嗎?


    我開始屍檢了,等你們消息……


    吳端的腦海中,無數念頭飛快掠過。


    紀山枝的母親死了?煤氣中毒?


    是意外、自殺,還是他殺?


    為什麽偏偏是這時候?為什麽紀山枝剛被牽扯出來,他的母親就出了這樣的事?


    他知道嗎?有人通知他嗎?


    吳端向下翻看著聊天記錄,看到了閆思弦的迴複。


    案子轉一組


    先不要通知紀山枝


    簡短的兩條指令,與吳端所想一樣。


    閆思弦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坐了起來。


    他生怕自己留戀被窩,幾乎是一躍間下了床,頭也不迴地往衛生間走。


    吳端腦海中冒出了一句話:真男人,從不迴頭看被窩。


    這讓吳端笑得蹲在了地毯上。


    “大早上,你抽什麽風?”閆思弦叼著牙刷,口齒不清地說道。


    “沒……沒……”吳端擺手道:“下次起床慢點,你這樣容易猝死。”


    閆思弦一口泡沫噴了出來,“你盼著爸爸點好!”


    5分鍾後,兩人出門。


    霧霾籠罩,天明明該亮了,卻怎麽都亮不透徹。在這樣的天氣裏出行,過不了多久,肺部就會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那感覺十分微弱,但絕對會引起你的擔憂,讓你懷疑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死於肺癌。


    因此出門時閆思弦帶了一包防霧霾口罩,給吳端和自己各戴了一隻,餘下的則放在車裏備用。


    途中吳端一直在拿著閆思弦的手機看各方匯總案件信息,兩人並無交談,直至20分鍾後,閆思弦的車停在了市局地下停車場。


    吳端問道:“你讓人把紀山枝接來了?”


    “嗯。”閆思弦點頭,“昨兒晚上連夜接的人,拘禁和保護的性質各占一半吧。”


    見吳端不語,閆思弦道:“他母親的事兒,我去說吧。”


    他不願讓吳端去當這個壞人。


    吳端卻搖了下頭,“我去吧,我得在跟前。他……應該會希望有個熟人在吧。”


    閆思弦沒再堅持。一想到要將這樣不幸的消息通知一個不幸的人,兩人心頭都沉甸甸的。


    出了電梯,閆思弦又道:“那你跟他單聊?我去開會?”


    “嗯。”


    兩人背向而行,走了兩步吳端又轉身道:“喂,會議室門別鎖。”


    “知道了,給你留門。”


    會議室。


    徹夜忙碌的刑警們身上都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他們頭發淩亂,衣服上全是褶皺,顯然或趴或跪地進行了一番痕檢工作。


    對於大家的疲態,閆思弦已是見怪不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領大家盡快破案。


    但今天不同的是,閆思弦在一些人臉上看出了不滿的意思。


    趙局親自下令,惡性案件暫時全由二支隊負責,一支隊的刑警們好不容易能休息幾天,偏偏這時候閆隊攬迴來一樁案件。


    咋的?吳隊不在,你這個靠關係進來的公子哥要搞事情?


    你又不缺錢,表現那麽積極幹啥?混幾天不行嗎?


    他們雖未說話,但閆思弦多精明,一眼掃過去,便大體明白了這些人腦子裏的彎彎繞繞。


    閆思弦裝作沒注意到他們的情緒,以指關節敲了一下桌麵,示意大家集中精神。


    “先說說報案經過吧。”閆思弦道。


    一名刑警舉了下手,接話道:“昨晚上9點16分平陽路派出所接警,說是一戶人家有可疑氣味。


    接警後,民警趕去查看,發現報案的是住在案發房屋對門的鄰居。


    據鄰居反映,對門是個獨居的老太太,大概一周前就有味道了,但不太嚴重,他們當時以為是老太太亂放垃圾導致,便沒當迴事,結果味道越來越大,他們便聯絡了物業,物業也不能確定氣味的來源,但還是嚐試去敲了案發房屋的門。


    無人應答。物業隻好承諾他們會想辦法解決問題。


    接下來的兩三天裏,物業嚐試過尋找臭味的來源,也多次去敲了案發房屋的門,一直無人應答,他們還試著聯係業主,但手機一直是無人接聽狀態。


    直到昨兒晚上,味道實在太大了,對門鄰居——也就是報案人——跟物業發生了幾句口角,一氣之下便報了警。


    趕去查看情況的是個有經驗的民警,跟腐屍打過交道,到了地方一聞,覺得不對,緊急聯係開鎖公司的人,開門進屋,結果在臥室發現了一具高度腐敗的屍體……”


    一名刑警舉了下手,打斷道:“我來說一下勘驗現場的情況吧。”


    閆思弦看了發言的刑警一眼。他叫瞿源,比吳端早一年進市局,在一支隊的資曆不算淺,他便是剛才麵露不滿之色的幾人之一。


    沒人接瞿源的話,他自顧自道:“人當時躺在床上,都呈仰臥姿勢,上身穿秋衣,下身隻穿內褲,蓋著被子,頭部露在被子外,因此推斷人是在睡覺時死去的。


    屋內沒有打鬥痕跡,地麵有積灰,但沒有腳印,指紋已經固定,但能找到的很可能都是死者自己的指紋。


    從現場來看,這很可能隻是個意外……”


    “意外?”閆思弦轉向貂芳道:“說說死因吧。”


    貂芳道:“我在現場初勘時發現,屍體雖然高度腐敗,但局部皮膚仍能看出呈粉紅色,推斷是一氧化碳中毒導致的窒息死亡。解剖化驗發現,血液中hbco含量濃度大於50%——也就是高於致死濃度。


    最初的推斷得到了驗證,死因確實是一氧化碳中毒。


    至於死亡時間,推測已經死亡30至33天——時隔太久,我這邊隻能把死亡時間精確到72小時。


    屍體體表無傷痕,死前無搏鬥、掙紮跡象。


    死者的脾髒破裂出血,懷疑是中毒後瀕臨死亡前肌肉痙攣導致——這種情況雖然不常見,但以往的案例中有過此類現象。有嘔吐情況,且嘔吐物被反吸入氣管,導致氣管阻塞——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正常反應。


    總體來說,從屍檢方麵,恐怕很難找出兇手留下的痕跡。”


    瞿源道:“痕檢和屍檢方麵都沒有找到兇手的痕跡,這案子應該就是意外,轄區分局也太……”


    “轄區分局把案子報上來,自然有報上來的原因。”閆思弦又敲了下桌子,將一張照片扔到瞿源麵前,“這是死者家廚房燃氣表的照片。燃氣閥門和燃氣表就在廚房的吊櫃裏,民警趕到的時候,閥門是關閉狀態,且死者家的燃氣管道完好,沒有破損、漏氣的情況,燃氣灶也呈正常關閉狀態。漏氣警報處於日常狀態,沒有漏氣提醒。


    導致他們中毒的一氧化碳,是哪兒來的?”


    瞿源張了張口,想要辯解,閆思弦沒給他機會,繼續道:“還有你剛剛說的腳印問題,想要不留腳印,很簡單,進屋換拖鞋就行了,換句話說就是熟人作案。


    隻有熟人能不引人注意地進入死者家,甚至,不僅僅是進入,還留宿了,所以才能趁著老人上床休息時偷偷打開燃氣閥門。


    等老人死後,兇手又將燃氣閥門關好,將特意從電源上拔下來的漏氣報警裝置插迴電源,一切複位,然後悄悄離開。


    兇手這麽做的原因,大概是想造成獨居老人死於某種急病的假象。


    畢竟隔三差五就有此類新聞,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這樣正好解釋了一氧化碳的來源。這不是意外,是他殺。”


    瞿源明白在案件分析方麵自己比閆思弦差著一截,便不談案情,隻道:“就算是他殺,可這案子不是應該歸二支隊嗎?趙局前兩天才說……”


    會議室的門開了,吳端貓著腰,本想偷偷進來的,卻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訕笑一下,直起身,一邊往閆思弦身邊的空位走,一邊道:“你們接著說。”


    眾人能休息本就是沾了吳端的光,眼看吳端帶傷還來關注案情,瞿源泄氣了。他理虧地抿起嘴,意思是沒什麽可說的了。


    閆思弦卻不依不饒道:“你接著說。”


    瞿源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那幾個和他一樣有不滿情緒的人相互傳遞著眼色,有個膽大的出聲打圓場道:“閆隊,源兒不是那意思,有案子就辦,我們都沒意見。”


    閆思弦繼續沉默,瞿源先是不安地在椅子上扭了兩下,似乎默默給自己加油打氣了一番,他抬起頭來,直視著閆思弦。


    但隻一瞬,閆思弦不怒自威的樣子,他那“我已經看透了你”的鄙視眼神,就讓瞿源低頭避開了目光。


    這時閆思弦才開口道:“一支隊是什麽地方,大家都清楚,協警有假期,戶籍窗口也有假期,想要休假的現在就可以打報告轉崗。”


    停頓片刻,閆思弦問道:“有打報告的嗎?”


    這是閆思弦第一次發火。


    他發火時一點都看不出怒氣衝衝,反倒出奇的淡定,仿佛在一張牌桌上,不緊不慢地打完自己手裏的牌,每走一步都正好讓對方無牌可接。


    等了片刻,閆思弦繼續道:“沒有是吧?好,那下次再有無視疑點,硬把命案說成意外的,做好準備去基層派出所報到。”


    他說這話時,表情是冷峻嚴苛的,誰也不會不拿他的話當迴事兒。


    說完這些,他的態度便立即緩和下來,仿佛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他對馮笑香道:“笑笑不是也發現了疑點嗎?說說看。”


    馮笑香一貫的麵無表情,即便剛才空氣極度凝重的時候,也隻是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


    被閆思弦點了名,她先是將兩張照片推到桌子中間。


    那是兩張特寫照片,其中一張拍攝的是一隻垃圾桶,隻見垃圾桶裏有一些食品包裝袋,另一張照片則是將食品包裝袋從垃圾桶裏拿出來,單獨固定拍照。


    一個奶油餅幹包裝袋,一個果凍包裝袋,一口一個的那種果凍,一些果凍盒,果凍盒內殘留了少量糖分的原因,那裏麵已經發黴長毛了。


    “死者所在的臥室床邊的垃圾桶,高糖食品的包裝袋。”馮笑香簡單陳述道。


    接著,她又通過投影展示了一份病曆。死者的病曆。


    病曆上的檢查指標明確指出,死者的血糖超出正常標準數倍,屬於較為嚴重的糖尿病,在用藥物控製。


    馮笑香繼續道:“我查看死者最近幾年的就診記錄,發現她一直在服用降糖藥物,是個老病號了。


    那些東西含糖量太高了,糖尿病患者一口都不該碰的。


    毫不誇張地說,吃上一口就有可能引起血糖飆升,從而導致非常嚴重的後果。


    這些甜食的包裝袋,不該出現在獨居的死者家中,除非……是死者拿出來招待客人的。


    可如果是招待客人,這些包裝袋為什麽會出現在臥室的垃圾桶裏……”


    閆思弦問道:“那個垃圾桶,會不會是從客廳或者餐廳拿過去的?”


    有參加了現場勘驗的刑警接話道:“不是,客廳和餐廳的垃圾桶都在該在的地方,而且從裏麵剩餘的垃圾來判斷,垃圾桶並沒做調換。


    比如,客廳的垃圾桶裏有一些幹果殼,與茶幾上果盤裏的幹果品類正好對應。餐廳的垃圾桶裏則有一些沾了油漬的餐巾紙,應該是主人飯後所用。而主臥的垃圾桶裏都是些頭發、指甲,我們在死者的枕頭下發現了一個指甲刀,她應該是習慣了坐在床上剪指甲。”


    “明白了,”閆思弦向迴答問題的刑警投去了讚許的目光,這樣細致的觀察確實值得誇讚。


    馮笑香繼續道:“除此以外,還有一個疑點。


    無論這些零食包裝是死者自己吃的,還是招唿客人用的,你們不覺得這些東西太……低齡化了嗎?


    我不是說餅幹和果凍本身,成年人當然也可以吃這些東西,可是單看它們的包裝——不太正規,尤其那個奶油餅幹,不是超市裏出售的東西,而更像是……像學校周圍的小賣部出售的劣質零食。


    反正,我看到這些包裝的第一反應是:被害者家裏有祖孫兩個人。


    可是我查了死者的親屬關係,她並沒有孫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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