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距離拋屍通常都是熟人作案,而且往往是跟死者關係相當親密的人,以夫妻、情人關係居多。


    兇手很清楚,隻要警察查清了屍體身份,自己第一個就會遭到懷疑,所以他們選擇遠距離拋屍,為的是不讓警察查清屍體身份——還記得局裏滯留的大量無名屍案件吧?找不到屍源,所以沒法展開調查,隻能懸著——這就是兇手想要達成的結果。


    周忠戎遇害的反常之處在於,兇手既選擇遠距離拋屍,又留下了死者錢包裏的證件——都拿了錢和手機,為什麽不順便把證件帶走銷毀?為什麽讓我們如此輕易就查到了死者身份?


    我可不相信兇手是因為緊張犯了錯,能緊挨著死人在大馬路上駕駛電動車,心理素質得有多好。”


    閆思弦這麽一說,吳端也覺得這是個問題。


    “是挺矛盾,”吳端道:“熟人作案確實說不通,死者周忠戎的人際關係已經排查了不知多少遍,沒有任何線索支持熟人作案這個方向。


    可如果是生人作案,照你說的規律,完全沒必要把屍體拋到這麽遠的地方。這案子細推敲起來,矛盾點還挺多。”


    閆思弦看了一眼顯示器右下角的時間,“不想了,吃飯,等圖偵那邊的結果吧,看他們能不能追蹤出兇手的落腳點。”


    圖偵在第二天一大早給出答複。


    找到嫌疑人的落腳點了,通過監控追蹤到了一處破舊的棚戶區,那裏居住的主要有三類人:流浪者、乞丐、沒掙上錢的打工者。


    為了找到嫌疑人居住的具體地點,圖偵方麵從棚戶區所在的轄區派出所抽調了十幾名人手,進行了一次算不上細致的摸排。


    刑警們忙碌的夜晚,吳端被早早趕去睡覺。閆思弦則不同,他雖然沒出門,但也陪著熬了小半夜每,跟摸排小組保持著實時聯絡,因此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結果。


    吳端是在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


    “所以找到人了?”吳端興奮地問道。


    “沒,隻找到電動車和軍大衣了。”閆思弦道。


    “那……這麽說起來,兇手隻是在那片棚戶區棄了車。並沒有找到他的落腳點。”


    “看樣子是。不過我還是讓轄區派出所的人開展一次摸排,看能不能從棚戶區的暫住民那兒了解到什麽線索。”


    吳端沒說什麽,迴屋洗漱去了,待他洗漱完出來,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對閆思弦道:“我想再去診所看看。”


    “案發路段那個診所?”


    “嗯,我有個想法……很渺茫,但我想再去試試。”


    吳端似乎不想多解釋什麽,閆思弦便也不問,隻老老實實給他當司機。一說要去,吳端片刻都不想等了,他甚至是捧著早飯在車裏吃的。


    兩人去得很早,沒看到那年輕醫生,倒是看到一名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醫生,看樣子是那年輕醫生的父親。


    誰知問過以後才知道,那是爺爺,人家家裏三代都是行醫的——可能還不止三代。


    吳端按捺住對醫生世家的好奇,亮明了警察身份,掏出監控攝像拍下來的電動車照片,問那老醫生道:“這輛車有沒有在您這兒充過電?”


    老醫生隻看了一眼便道:“充過充過。”


    吳端看向閆思弦,眼中是收斂不住的興奮之色,閆思弦便對他挑了挑嘴角。


    隻見老醫生扭頭衝著診所裏間喊道:“衛東!你出來看看!”


    喊完了,他跟吳端解釋道:“我兒子。”


    衛東是個中年人,也戴著眼鏡,從裏間一出來,看到吳端和閆思弦,便猜到兩人是警察,頓時皺起了眉頭。


    “又是警察?”他沒好氣道:“這街上可是就我們一家門麵,就逮著我們騷擾唄。”


    吳端直接忽略了他的惡劣態度,將照片轉向衛東,“麻煩你看看,這輛電動車有沒有在你們這兒充過電。”


    “充過。”衛東也如此答道。


    “那來充電的人的體貌特征您還記得嗎?”吳端問道。


    衛東連連擺手,“不知道不知道……”


    說完就做出了轉身要往裏間走的樣子。


    老醫生趕忙解釋道:“那人捂得可嚴實,渾身上下隻露一雙眼睛,長什麽樣我們可真不知道。”


    父親給出了迴答,這令中年醫生十分不滿,他故意大聲歎了一口氣,表達著抗議。


    吳端後悔了,他太急,早知道應該像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先不亮明身份,從閑聊開始。


    好在,那老醫生並未表現不耐煩,他瞪了兒子一眼,繼續道:“不過啊,有一點我可記著呢。他掏錢的時候摘過手套,我看見他手上有紋身,就是……手背上,這裏……”老醫生指著自己虎口的位置道:“就是這兒,紋了三個點兒。”


    老醫生兀自比劃了一下,似乎在模擬對方掏錢時的模樣,最後確認道:“紋身在左手上。我就知道這些,別的就不清楚了。”


    “那他有沒有跟您說來這一片幹啥?”?“說了,他頭一天來充電的時候說起一句……那意思好像是……他在這附近打工,給人裝修房子。


    附近不少新房子,裝修倒也正常,不過……大冬天的,裝修工都不怎麽幹活了吧?”


    他問自己的兒子道:“下雪以後就沒再見過裝修工了吧?”


    衛東不情不情願地點點頭。老人覺得無趣,撇了撇嘴。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您剛才說他頭一天來充電如何如何……頭一天?也就是說,他不止在您這兒充了一次電。”


    “差不多有個……三天!對,他總共來了三天。”


    “那他把車放您這兒充電,人往哪兒去了,您知道嗎?”


    “這可就不清楚了,他人話不多,來了就是掏錢充電,我們沒聊過天。”


    “明白了。”閆思弦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送這輛電動車來您這兒充電的,就一個人嗎?”


    “就一個人啊。”


    “三天裏始終就一個人?”


    “是啊,”老醫生看著吳端手裏的照片道:“不會錯了,就一個人。”


    “他有沒有帶著一件軍大衣?還有一把錘子?”


    “錘子……應該沒有吧,至於軍大衣……”老醫生一邊想一邊慢吞吞道:“我沒注意啊,不過他倒是穿著一件軍大衣呢……”


    老醫生終於搖了搖頭,“我真不知道,能想起來的都跟你們說了。”


    “太感謝了。”閆思弦遞上一張名片,“真是麻煩您了,您要是想起什麽,還請給我打個電話。”


    “行,你放這兒吧。”老醫生順手將名片插進了桌上的筆筒。


    吳端和閆思弦一出門,便隱約聽到那中年醫生道:“煩死了,可算走了。”


    老醫生似乎沉沉地歎了口氣。


    這使得兩人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們沉默上了車。閆思弦不想讓吳端心情不好,有點沒話找話地問道:“你怎麽想到兇手會在診所充電的?”


    “貂兒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騎過一輛電動車,我記得她天天從一樓會議室窗戶拖一根插線板出去充電,就是感覺……感覺這玩意兒的電量應該支持不了太久吧,兇手肯定不希望電動車電不夠導致罪行敗露,所以我推測他會在附近找地方充電。就好比……有的人有手機電量強迫症,電量低於80%


    跟你說了隻是推測,一點把握都沒有。”


    閆思弦笑而不語。


    “你笑什麽?”吳端問道。


    “聽著耳熟。”


    “耳熟?”


    “隻是推測,沒把握什麽的……這好像是我的台詞。”


    “你注冊專利了?”


    “那倒沒有,不過,我沒記錯得話,某人曾經一度對我的推測嗤之以鼻。”


    “你不也說了那是曾經嗎,怎麽著,不允許別人進步啊?你就當我是……近朱者赤吧。”


    吳端說得理直氣壯,甚至還有點眉飛色舞,那表情完全就是“你就偷著樂吧”。


    閆思弦明著樂,樂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見吳端不鬱悶了,閆思弦進入正題道:“現在有個問題,錘子和那件用來包裹屍體的軍大衣是哪兒來的?


    先不說錘子,畢竟穿得厚,那東西可以別腰上,藏在衣服裏。可一件軍大無論怎麽疊都得是挺大一團吧?那玩意兒可藏不住,老醫生沒看見,監控裏——就是嫌疑人獨自騎著電動車進入案發路段的時候,也沒見他帶著疑似軍大衣的東西。那他包裹屍體用的軍大衣哪兒來的?”


    吳端一拍腦門,“我怎麽沒注意到這個。”


    案件疑點越來越多了。剛剛還為有所發現而激動不已,以為柳暗花明,下一秒便又冒出了新問題,吳端有種被人澆了涼水的感覺。


    “咱們重新梳理一下案發當天的時間線吧。”吳端道。


    “好。”閆思弦將手從方向盤上放下來,側身看著吳端。


    吳端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死者周忠戎在案發當天下午7點半左右進入附近的泡泡魚網吧,11點多他像往常一樣離開網吧。”


    閆思弦點頭,“沒錯。”


    吳端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繼續道:“幾分鍾後,我記得是11點26的時候,周忠戎出現在路口的監控畫麵中,又很快進入監控盲區。幾秒後,嫌疑電動車沿著同樣的方向駛入監控盲區。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階段的監控中,周忠戎本人沒穿軍大衣,而嫌疑人也並沒有攜帶疑似軍大衣的東西——誒?他會不會自己穿了兩件,作完案以後脫下一件用以包裹屍體?”


    “不會,從頭到尾他隻穿了一件軍大衣。”


    “也對,那麽厚的外套,要是套了兩件很容易注意到。”吳端搖搖腦袋,將這一想法趕出腦海,又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我接著說了,再然後,過了20多分鍾,在11點48的時候,嫌疑電動車再次出現在監控中,這時候車上有兩個穿著軍大衣的人,後座上的疑似死者。”


    吳端伸出第四根手指,“最後,在2個多小時以後,將近淩晨2點的時候,嫌疑電動車出現在了拋屍地點附近的監控中。”


    “你有什麽結論?”閆思弦問道。


    吳端有些驚訝地睜圓了眼睛,仿佛在說“考試來得也太突然了?毫無準備啊,不給劃個重點啥的嗎?”


    閆思弦不想放過碾壓吳端的機會,挑挑眉道:“近朱者赤,看來還不夠近。我發誓我盡力了,隊友太菜帶不動啊。”


    吳端反擊道:“我謝謝你,以後我一定天天跟你這個’豬’待一塊。”


    閆思弦聳聳肩,表示吳端的反擊弱爆了。


    “我倒是有個想法。”閆思弦道。


    “什麽?”


    “你說,有沒有可能兇手就住在這附近。”


    “住在附近?你是說殺人以後,兇手在很短的時間內迴家拿了軍大衣,把屍體裹了起來。


    繩子,應該還有繩子,要想把屍體固定在電動車後座上,兇手還需要用繩子把死者捆自己身上……”這個話題顯然引起了吳端的極度不適,他縮了縮脖子,又搖頭否定道:“隻有20分鍾啊,20分鍾內幹這麽多事兒,我覺得懸。而且,要是兇手就住在附近,他幹嘛要上診所花錢充電呢?沒這個必要吧?”


    閆思弦眉頭緊鎖,沉思了好一會兒。


    他沉思期間,吳端問道:“你說,會不會兇手還有同夥?他的同夥一直在監控盲區,沒被拍到,作案後,他的同夥脫下自己的軍大衣用以包裹屍體。”


    “那他的同夥如何離開現場呢?


    開車不可能,如果他們開了車,就不會選擇拿電動車運屍體了,屍體裸露在外,風險多大啊。


    電動車也不是,因為那個時間段,附近的監控隻拍到一輛電動車,就是咱們追查的嫌疑車輛。


    打車?那個時間段的確有一輛出租車經過,但轄區分局已經查過了,是空車。


    隻能是步行,可監控也沒拍到任何行人。實在太晚了,又那麽冷,一個行人都沒有。


    所有選項都排除了,不存在同夥。”


    “住在附近,住在附近……”吳端掂量著閆思弦的推論,“暫時還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了,那咱們先驗證吧,調個人來,實地試一下,看20分鍾內能不能做到殺人,拿東西,再把屍體固定在電動車後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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