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場大雪降臨的時候,吳端出院迴家了。


    沒有迴自己家,而是被閆思弦強行接迴了自己的住處。


    其實也不算太強行,畢竟,養病期間的吳隊無聊到冒泡,巴不得能從閆思弦那兒聽到一些關於案情進展的消息。


    有了吳端這杆大旗,閆思弦也好名正言順地跟隊裏打探消息。


    所以,在迴閆思弦家這個問題上,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致態度。


    這反倒令靳花花女士十分惶恐,覺得自家兒子哪兒能給同事添這麽大麻煩。


    閆思弦便隻好把本來已經拆了繃帶的肩膀又吊迴去,甚至還打了整條胳膊的石膏,就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阿姨,一個病號也是養著,兩個病號也是養著,那不如放在一起養著,護工也比較好照顧,廚師做飯是一人份還是兩人份,醫生24小時是為一個人待命還是為兩個人待命,沒差別的,咱們不如就節約點社會資源……


    您放心,肯定把吳隊養得白白胖胖,要不您和叔叔也一塊搬來……”


    總之,在閆思弦的不懈洗腦之下,他終於爭取到了吳端在自家的居住權。


    來接兩人的車並未停進地下停車場,而是停在了閆思弦家的樓道門口。


    臨近中午,雪還沒停,但已經小了很多。


    還沒下車,吳端便看到了樓門口的一個雪人。


    那雪人極大,比吳端還好高出一點。


    “這……你弄的?”吳端問道。


    “隨便弄弄。”


    吳端便要上前去近看,閆思弦便扶著他,跨過圈住綠化帶的路沿石時,連連提醒小心,生怕吳端腳下打滑。


    到了近前一看,那雪人更加討喜。


    圓滾滾的肚子,圓滾滾的頭,五官分明。


    胡蘿卜的鼻子,也不知閆思弦從哪兒拽下來兩顆扣子做了眼睛,那扣子一看就頗有來路,銀色底座上托著兩顆黑瑪瑙般的石頭,光澤內斂深邃,竟真的有點像眼睛。


    嘴巴是一整根樹枝,被彎成了大笑的弧度,那樹枝上的旁係枝丫並沒有掰幹淨,有那麽幾根旁係枝丫,還剩下食指寬的一小截,像人傻笑時露出的牙,很是喜感。


    看著雪人,吳端不由也咧嘴笑開了。


    他伸手在雪人肚子上拍了一下。


    “說實話啊,”吳端突然道:“這是我受傷以後看過的最治愈的笑容了。”


    他轉向閆思弦,目光在閆思弦和雪人之間逡巡了片刻,搖搖頭,“你笑得就沒它治愈,我知道你最近總是做出一副沒事的樣子……”


    閆思弦果斷打斷了吳端。


    “咱稍微歇一天行嗎,吳隊,陪練也需要休息啊,你別隨時進入狀態啊,我這兒措手不及啊。”


    吳端抿了抿嘴,“我的錯。”


    “走吧,迴,外麵涼。”


    又看了一眼雪人,吳端和閆思弦一同進了電梯。


    閆思弦突然意識到,想要讓吳端相信自己真沒受到太大打擊,可能需要點時間。


    兩人緊鑼密鼓忙活的這一個多月,閆思弦幾乎沒迴過家,家裏自然不會有什麽變化。


    一如既往的簡潔幹淨一塵不染。唯一的差別是,吳端曾住過的房間裏,床邊擺了一些醫療器械——都是他日常檢查、清洗、換藥需要用到的,一樣不多,一樣不少。


    吳端不禁歎道:“你是怎麽堂而皇之說出來’節約醫療資源’這種話的?”


    閆思弦聳聳肩,“我掏錢買的設備,又沒占用公共資源,再說了,你用完我就把它們捐出去啊,難道你以為我會留在家裏觀賞?”


    閆思弦一邊說話,一邊費勁巴拉地脫了自己的上衣。


    “我先去拆個石膏。”


    說這話,他便進了衛生間。


    “用我幫忙嗎?”吳端問道。


    “你坐著別動,我出來的。”閆思弦道。


    不多時,石膏和肩膀上纏著的紗布便都拆了下來,閆思弦赤裸上身,提著急救箱走了出來。


    他往地板上一坐,背靠床沿。


    吳端順勢從醫藥箱裏拿出了酒精,開始幫閆思弦清理肩膀處的槍傷。


    他坐在床邊,一垂手正好就能夠到閆思弦的肩膀,這樣的角度便不會扯到吳端的傷口。


    不得不感慨,年輕人的愈合能力的確好,近一個月,傷口雖還是猙獰的,卻也能看到其內的新肉長勢喜人。


    吳端問道:“最近案子有進展嗎?”


    閆思弦:“有啊,每天都……嘶——我擦——”


    吳端突然往他的傷口上到了一股酒精,閆思弦劇痛,腦門上的汗登時就下來了一層。


    “你這是……搞奇襲啊?”


    “就是突然想到,之前有一次胳膊脫臼,醫生給我接的時候,就是靠說話轉移我的注意力。”


    閆思弦已經不想爭辯,擺出一副“你開心就好”的表情。


    吳端一邊擦拭傷口,一邊道:“那有什麽進展?跟我說說。”


    “說可以,你可別搞奇襲了,我感覺會猝死。”


    “行。”


    “前任市長楊宇軒,被從家中解救出來了。”


    “解救?”


    “你是沒見過他家那陣仗,有一間屋,被改造得跟渣滓洞似的,各色刑具,電擊都已經是最最小兒科的了,你能想象嗎?”


    吳端還真就認真想了想,然後道:“醫生說了,我應該多想點美好的事,有助於康複。”


    閆思弦噗嗤一聲笑了。


    “行行行,你別想,反正挺恐怖的。


    大致情況就是,自從楊宇軒的兒子酒駕出車禍成了植物人,楊宇軒就斷斷續續地開始生病——人嘛,精神受了打擊,身體上可能也會有些反應,尤其又是個老人。


    這一病,就幾乎起不來了。


    就在楊宇軒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時,他的妻子一邊照顧丈夫和兒子,立起原諒了丈夫出軌的原配妻子的人設,一邊琢磨著如何報複犯了錯的丈夫。


    當楊宇軒拖著虛弱的身體出院迴家,等待他的……”


    閆思弦沒說完,“你知道的。”


    吳端環視一圈,看了看床周圍的各種醫療器械。


    “我怎麽覺得,我跟楊宇軒情況差不多。”


    閆思弦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他卻並不起身,似乎覺得靠在吳端腳邊坐著很愜意。


    “想什麽呢你。”閆思弦道:“我跟你說正事呢,你能想到嗎?發現楊宇軒家不對勁兒的,是貂兒和笑笑。”


    “咱們在島上的時候,倆妹子沒少奔波吧?”


    “是啊。”


    “說起來,好久沒見她們了,有點想呢。”吳端道:“她們啥時候有空?”


    閆思弦立馬搖頭,“最近肯定是沒空了。”


    吳端兩條小腿交叉,自在地抖著一隻腳,道:“我怎麽覺得有貓膩,你這拒絕得也太快了。”


    “反正最近不行,在你控製飲食每天隻能吃病號餐的這段時間,就別見她倆了。”


    “為啥?”


    “你是不知道那倆妹子啊,自從入冬後,就三個願望,第一,看望你,第二,吃火鍋,第三,跟你一塊吃火鍋。


    她倆來了,我好意思不弄個火鍋招待?你又吃不了,你要樂意在邊上看著,我沒意見。”


    “我……聞點味兒也是好的。”吳端慫慫地說道,“還有,就不能弄個鴛鴦鍋嗎?我……吃不辣的。”


    閆思弦痛心疾首,“吳隊你不能這樣啊,鴛鴦鍋?尊嚴呢?底線呢?”


    吳端捏起掛在身體一旁的尿袋,十分平靜道:“插著尿管的人沒有資格談論尊嚴。”


    閆思弦完敗。


    完敗的結果是,當天晚上家裏就真的支起了火鍋,特別傳統的羊肉涮鍋。


    反正,閆思弦的態度是,隻要吳端忌口的東西,就不準在家裏出現,一丁點辣味都不行。


    他一點都不相信吳端的自控能力。


    馮笑香和貂芳自然歡天喜地前來赴約。隻不過,這頓飯可以用各懷鬼胎來形容。


    因為那個秘密。


    張雅蘭和閆家父子的關係。


    四人都知道這個秘密。


    吳端和閆思弦相互明白對方也知道。


    馮笑香和貂芳相互明白對方也知道。


    但吳端和閆思弦又想要試探一下另外兩人是否知道。


    而馮笑香和貂芳在不想讓閆思弦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的情況下,還想試探一下萬一閆思弦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會是什麽態度。


    好吧,其實四人都覺得可以直接忽略上麵的一小段,並同時吐糟作者一句:“呸!神經病!”


    核心思想就一個字:亂。


    吳端先是問道:“對龍淑蘭的審訊有進展嗎?”


    貂芳和馮笑香放下筷子,對視了一眼。


    貂芳沒有說進展,而是先強調道:“是賴相衡和錢允亮審的,趙局旁聽,沒有別人。”


    然後才道:“有進展啊,這龍淑蘭也算頑強的,得知女兒的死訊後,硬是嘴硬著又扛了一個禮拜,前天晚上,突然跟拘留所值班看守說想吃頓好的,還想喝兩口酒。


    看守也是個有經驗的,一看這是有戲啊,就給她弄了吃的喝的,又通知了咱們支隊。


    結果,吃完喝完,龍淑蘭就勸撂了。也算是想透徹了吧,覺得活著沒什麽勁了。”


    吳端又問道:“那李八月的案子,龍淑蘭有沒有說什麽?”


    他一副關切的樣子,明麵上是為李八月討迴公道,實際上,還有一層打聽張雅蘭的意思,畢竟,李八月的孩子最後被送到了張雅蘭手上。


    閆思弦看向吳端的目光中滿是感激。畢竟他不好自己開口問,他不自在。


    貂芳又跟馮笑香對視一眼,似乎感覺到了吳端的試探,卻又不能確定。


    她隻好繼續打太極道:“搶孩子的事兒是龍淑蘭指使手下的瘋子幹的,她全交代了。”


    略一思索,貂芳決定轉守為攻,主動說一說關於張雅蘭的事。


    “……至於張雅蘭,她也是瘋子團夥成員——畢竟,她也在亞聖書院受過虐待和迫害,有著強烈的複仇欲望……所以一些小孩才會送到她手上,一些跟瘋子團夥有關的事情裏,也會看到張雅蘭的影子……”


    略過核心部分後,這解釋就顯得有些蒼白了。


    貂芳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問題,趕緊打住,總結道:“總之,有兩點可以明確,第一,張雅蘭沒有直接參與任何一起謀殺,李八月的孩子送到她手上,也是龍淑蘭一手安排的,張雅蘭對瘋子團夥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了一筆資金;第二,張雅蘭自始至終都沒害過你,甚至,連利用都沒有過。”


    這正是讓閆思弦最為難過的地方。


    他默默幹了一整杯白酒。


    不想再問了,那樣一個曆經磨難,人人都覺得她不正常不幹淨的姑娘,在閆思弦看來卻是:在去計較個人臉麵,討論連她自己都不願提起的那段過往,實在是玷汙了她。


    吳端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閆思弦不問,他就替他問出來吧。


    “所以,關於張雅蘭,還有什麽信息嗎?”


    貂芳趕緊搖頭,“沒了。”


    四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原本探病加敘舊的一頓飯,愣是吃出了鴻門宴的感覺,也是相當可以了。


    吃完飯,兩名女警便以不打擾吳端休息為由告辭了。


    兩人一走,吳端便道:“看來龍淑蘭沒說出”


    “……至於張雅蘭,她也是瘋子團夥成員——畢竟,她也在亞聖書院受過虐待和迫害,有著強烈的複仇欲望……所以一些小孩才會送到她手上,一些跟瘋子團夥有關的事情裏,也會看到張雅蘭的影子……”


    略過核心部分後,這解釋就顯得有些蒼白了。


    貂芳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問題,趕緊打住,總結道:“總之,有兩點可以明確,第一,張雅蘭沒有直接參與任何一起謀殺,李八月的孩子送到她手上,也是龍淑蘭一手安排的,張雅蘭對瘋子團夥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了一筆資金;第二,張雅蘭自始至終都沒害過你,甚至,連利用都沒有過。”


    這正是讓閆思弦最為難過的地方。


    他默默幹了一整杯白酒。


    不想再問了,那樣一個曆經磨難,人人都覺得她不正常不幹淨的姑娘,在閆思弦看來卻是:在去計較個人臉麵,討論連她自己都不願提起的那段過往,實在是玷汙了她。


    吳端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閆思弦不問,他就替他問出來吧。


    “所以,關於張雅蘭,還有什麽信息嗎?”


    貂芳趕緊搖頭,“沒了。”


    四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原本探病加敘舊的一頓飯,愣是吃出了鴻門宴的感覺,也是相當可以了。


    吃完飯,兩名女警便以不打擾吳端休息為由告辭了。


    兩人一走,吳端便道:“看來龍淑蘭沒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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