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並不說話,隻是瞪著一雙眼睛,兇狠地看著閆思弦。那雙眼睛裏恨不得能噴出火,射出刀子,或者滋出毒液來,這樣便可以將閆思弦燒死砍死毒死了。


    他的情緒是那樣激烈,以至於閆思弦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與這人有——殺父之仇倒是不會,但奪愛之恨,閆思弦可不敢保證。


    於是閆思弦再次仔細觀察那人的長相,並試圖從長相中看出自己是不是曾經睡了這人的姐姐妹妹女朋友之類。


    無果。


    閆思弦之所以生出這一係列有些荒唐的想法,是因為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受攻擊了。


    這些人都瘋了嗎?見了他就拚命,下死手。


    正納悶時,槍響了。


    閆思弦聽到了槍聲,也朝著槍響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什麽都沒看到。


    林子裏的可視範圍實在有限得很,隻能判斷槍響聲不遠。


    閆思弦心下覺得緊張。


    有的人有槍,而他手無寸鐵。而且,就眼下的情勢來看,那有槍的人很可能是敵非友。


    這究竟是怎麽狀況?怎麽每個人都像瘋了一樣?


    或許這島上的一些事,本身就不能用常理解釋。


    閆思弦思忖間,地上的人爬了起來。


    他攻擊閆思弦時所用的刀已被奪走,赤手空拳,可他並不懼怕,玩命一般向著衝了上來。


    閆思弦揮了一下刀,想要將他嚇走,對方絲毫不懼,竟直接拿胸膛迎上了閆思弦的刀,與此同時手做爪狀,似乎想要撓死閆思弦。


    隻看這情況,對方實在是毫無打架鬥毆的經驗,與其說是拚命,倒更像狗急跳牆。


    “找死!”


    閆思弦將刀別在腰間,側身閃過對方的攻擊,隻一抬腿,便又將那人絆倒在地。


    這次,他沒再給對方爬起來的機會,一個猛撲,將那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閆思弦有近一米九的身高,體型勻稱,不算重,但一身精瘦的肌肉也絕不輕,壓住那人之後,他發現,對方不僅毫無打架經驗,甚至還有些孱弱。


    明明已經拚勁全力掙紮,就連脖子和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可那掙紮卻是軟綿綿的,像沒吃飽飯。


    “別費勁了。”閆思弦道:“我不傷你,你也別胡來,咱們聊聊怎麽樣?現在是什麽情況?”


    突然間,仇恨的神色不見了,對方露出了懼怕的樣子,好像換了張臉似的。


    不僅懼怕,還掉下了眼淚。


    “我不想輸,可太難了啊……我完了,完了……誰都救不了我……我就是爛泥巴,沒人要的蟲子……我不想啊……”


    “喂……你先跟我……唉我去,我又沒把你怎麽著,咱把話說完你再哭行嗎……”


    閆思弦無比頭大。


    他防備地慢慢起身,不再壓製那人,那人也不再還手,就還保持這原先的姿勢趴在地上,隻是眼淚還一個勁兒流淌,看起來萬念俱灰。


    這下閆思弦犯難了,究竟要不要把這人留在這兒?


    閆思弦又問了幾句話,可那人隻是哭,怎麽都不答話。


    想到剛剛的槍聲,閆思弦的心又揪了起來,鬼知道這哭聲會不會把帶槍的引來,閆思弦果斷決定放棄。


    “那個……兄弟,別哭了,咱們就此別過,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吧。”


    說完,閆思弦扭頭就走。


    走出數十米遠,哭聲漸漸聽不到了。


    但他還沒有走出百米,便聽到了一聲尖叫。


    充滿恐懼的尖叫。


    閆思弦確定,這叫聲就是剛剛那哭包發出來的。


    一個人能發出這樣的叫聲,情況一定糟透了,很可能遇到了什麽致命的危險。


    幾乎是出於警察的職業本能,閆思弦毫不猶豫地掉頭,衝了迴去。


    迴程路上,他又理了理想法:救人是次要的,先看看什麽情況,萬萬不能衝動,保命重要。


    情況倒是很簡單。


    剛跑迴去,閆思弦便看到了有個人正騎在那哭包身上,雙手使勁掐著他的脖子。那哭包臉也紫了,眼珠子也凸出來了。


    “我去。”


    閆思弦飛奔上前,抬腳就去踹掐人的小子。


    那是個發型很潮的小子,年近三十的樣子,頭頂的頭發留得很長,紮個小辮,其餘地方的全剃掉了,倒也利落。


    他一側耳朵上方的頭皮上,還紋著一串英文字母。


    衣服是一身登山服,要不是那滾過泥巴灰頭土臉的樣子,看裝扮倒像個遊客。


    但閆思弦知道,這紋身哥絕不是遊客。?“握草你……”紋身哥被閆思弦踹了一腳,立即擺出一副要幹架的樣子來,但是看到人高馬大的閆思弦,再加上哭包生死未卜,他不想陷入以一敵二的局麵,他認慫了。


    閆思弦的女性親屬愣是沒罵出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紋身哥顯然深諳此道,立即改口換了個既不太慫,又留有轉圜餘地的開場方式。


    “握草你有病啊!”


    閆思弦覺得自己真有病,因為被罵了他一點都不生氣,反倒還有點開心。


    “你是正常的?”閆思弦問道。


    “廢話,你不正常?”


    猶如兩個傻子的對話。


    然而,這樣的對話還在繼續。


    閆思弦又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哭包道:“你要殺他?”


    紋身哥露出狐疑的神色,“你不殺?”


    倒在地上的哭包長吸了一口氣,看樣子是緩過來了。


    閆思弦看看那哭包,又看看紋身哥哥,再次確認道:“你,真的能正常交流?”


    紋身哥沒忍住,那聲憋迴去的國罵終於出了口。


    “哈哈,就你了。”


    閆思弦不由分說,飛快地跨上前兩步,抬手就是一拳。


    紋身哥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動手前招唿都不打,大驚失色,趕忙抬手去擋。


    兩三招後,閆思弦粗略估計了一下,這個倒是懂點三腳貓工夫,王八拳掄得像模像樣,但是跟他這個散打國際冠軍當然沒法比。


    沒動刀子,閆思弦在對方膝窩處掃了一腿,那人登時就噗通跪下了。


    閆思弦一個反手擒拿,死死扣住了他一條胳膊。


    被扣住的胳膊劇痛,紋身哥一下就沒了力氣,別說反擊了,掙紮一下都難,感覺自己那條胳膊隨時可能被廢。


    “兄弟!兄弟饒命啊!大神!我跟著你行不行?什麽苦活累活都我幹,你殺人我幫忙……哎哎哎呦……兄弟我不想死啊……”


    眼看紋身哥也拖出了哭腔,閆思弦果斷撒手。


    “不準哭!忍著!”


    紋身哥一秒收了哭腔。


    “哎哎,您吱聲。”


    “你說說,這兒是什麽情況。”閆思弦道。


    “啊?!”紋身哥下巴差點掉地上,“你不知道啊?”


    說完這話,他又後悔了,似乎是怕激怒閆思弦,趕忙收起詫異道:“那個……你……呃……您……您不知道這兒的情況?那那那……您怎麽會在這兒?不應該啊……”


    “我問你呢!哪兒那麽多廢話?!”


    “誒誒,”紋身哥這才想起給閆思弦解釋道:“這兒是個比賽。”


    “什麽比賽。”


    “殺人,怎麽說呢,這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就是大家互相殺,殺完了為止,誰活到最後,誰能得到一大筆錢,保準以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真的假的?”閆思弦將信將疑。


    不等紋身哥迴答,倒在地上的哭包醒了過來,他一醒來,便聽到這樣的話,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整個人如同一顆炮彈,彈騰著就撲向了紋身哥。


    “你胡說!你胡說!這是淨化!神聖的淨化!殺啊!殺了這些惡人啊我的兄弟們!亞聖啊幫幫我啊……”


    “去你大爺的!”


    紋身哥一下就把哭包撲翻在地,迅速補了兩拳。


    他還防備著閆思弦,因此沒敢對那哭包下死手,怕中途被閆思弦偷襲,以一敵二。


    “這人有病,你別理他,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紋身哥道。


    “哦。”閆思弦顯然還在猶豫,“你說的,也太邪乎了吧,憑什麽呀?贏了就拿錢,給錢的人吃飽了撐的?”


    “你還真說對了,就是吃飽撐的。”紋身哥套近乎道:“咱們這樣的窮鬼,當然不知道那幫有錢人的愛好了,聽說啊,他們就愛找刺激,咱們在這兒賣命,有一幫有錢人在下注呢。”


    閆思弦真想說兄弟你電影看多了吧,我們有錢人真不這樣,除了個別傻逼,我們惜命著呢,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參與非法活動的。


    但對方講述的時候非常誠懇,不僅誠懇,還帶著對巨額獎金的期盼,那被按捺的緊張是裝不出來的。


    閆思弦的思索被紋身哥當成了“動心”和“猶豫”,紋身哥試探著問道:“你想賺錢嗎?一大筆錢。”


    要擱原先,拿這種問題問閆思弦,簡直是諷刺,就好比問姚明想不想長高,問愛因斯坦需不需要學習小學數學,閆思弦一定會滿臉不屑。


    不過此時閆思弦考慮得特別認真。


    很快,他給出了考慮結果。


    “我覺得吧,”閆思弦道:“錢不重要,還是先想個辦法離開這個島比較靠譜,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說這話,閆思弦真的起身,放開了紋身哥。


    紋身哥有點不敢相信,遲疑著起了身。


    “你……真不殺我?”


    “你希望我殺?”閆思弦上前一步。


    “別別別,有話好說。”紋身哥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訕笑。


    “你跟我走。”閆思弦道。


    紋身哥猶豫了。


    “剛剛誰說的願意跟著我,苦活累活都肯幹?需要我請你?”


    “不不不,那個……”紋身哥指了一下地上的哭包,“他……不殺嗎?”


    “我給你個建議吧。”閆思弦道。


    “什麽建議?”


    “苟著。求生遊戲玩過吧?一開始大殺四方的往往活不到最後。”


    “你是說……先藏起來,等著別人先互相殘殺?”


    “反正,換我得話,就這麽幹。”


    “不是吧,你真是局外人?你真不知道?”


    “什麽?”


    “要是能一直藏到最後,那當然好了,可也拿不到裝備啊。”


    “什麽裝備?”


    “刀啊槍啊子彈啊什麽的——你聽見剛剛的槍響了吧?”


    每個參加比賽的人,入場前都發東西了。


    有的是刀,有的是槍,有的是子彈,還有的是口糧、淡水。殺了人,搶了東西,才能活下去的。”


    說話時,紋身哥的眼睛始終在閆思弦和那哭包身上瞟來瞟去,似乎是在評估兩人身上究竟帶著什麽。


    閆思弦幹脆從後腰摸出了刀子。


    “別找了,他的刀在我這兒呢。”


    紋身哥一愣。


    “我沒想搶,他先攻擊我來著。我真沒參加你們這比賽,你……愛信不信吧。”


    閆思弦嫻熟地耍了一個刀花,擺出一副“反正老子比你強,不信你拿命來試啊”的架勢。


    紋身哥立馬道:“我信。”


    閆思弦將刀子插迴後腰,又掃了一眼哭包,道:“既然他的東西我已經拿到了,那就沒必要殺他了,等最後再說吧。”


    他的話不容置疑,說完抬腳就走。


    紋身哥猶豫一下,終於跟上了閆思弦。


    閆思弦在心裏歎了口氣。


    哭包兄啊,隻能幫你到這兒了,但願你那狗屁亞聖靈驗吧。


    走遠了些,紋身哥壯起膽子來,問閆思弦道:“那個……您……怎麽上這島上來的?”


    閆思弦決定說一部分實話。


    “被抓來的,好不容易找個機會逃了,哎!現在不知道怎麽出島。”


    “逃?四麵都是海,咋逃?”


    閆思弦翻了個白眼,“我要是知道就不在這兒了。”


    紋身哥趁熱打鐵道:“說不定我能帶你逃啊,隻要咱們贏了比賽,他們就會送我離開,還有錢,錢也可以咱倆平分……”


    閆思弦覺得,他再說下去自己就忍不住要露出看傻子的目光了。


    閆思弦打斷他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吧,可你就不怕我跟你撒謊?如果我也是參賽者呢?”


    “當然有這種可能,說實話吧,我現在也不大相信你的話,逃跑什麽的……”紋身哥倒也不遮掩,“不過,如果你是參賽者,咱倆遲早要碰麵,遲早你死我活,先合作,多活一分鍾算一分鍾唄。


    說不定你可憐我,最後放我一條生路呢。”


    這倒也不無道理。


    閆思弦決定對他的話存疑。


    “那麽,你是怎麽參與到這比賽裏來的?總不會電視台報名海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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