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吳端一邊說著,一邊將兩人的槍都跨在了自己脖子上。


    槍聲很響,吳端不知對方的增援多久能趕到,隻能先跑。


    剛跑出屋子,他又折返迴來,端起了桌上的鐵罐頭盒。


    太餓了!


    罐頭盒裏還有三四塊魚肉,吳端舍不得把它們扔在這兒。


    “sorry!sorry!”


    吳端終於鑽進了樹林。


    周圍太黑,無從辨別方向,隻記得是木屋正前方。


    吳端三下兩下將魚肉吃飯,覺得那鐵皮罐頭盒或許還有點用處,便將它別在後腰。


    跑了約莫五六十米遠,吳端換了個方向,繞到了木屋後方。


    剛繞過去,就透過樹縫看到對方的支援趕到了。


    幾個漢子大聲嚷嚷著,直跳腳。受傷的兩人也是嘰裏咕嚕地嚷嚷,還指著吳端一開始逃走的方向。


    立即有十幾個人被派往那方向搜尋。


    吳端注意到,被派出去的人可以氛圍兩種,其一是持槍者,他們相互隻見很熟悉,雖聽不懂他們的交流,但那些交流用語短促有力,顯然相互之間很有默契,隻要一兩個關鍵詞就能理解對方整句話的意思。


    看到這些人,吳端便想到了“雇傭兵”。


    而另一種人則相對平民化一些,吳端注意到給他送魚湯的男人也在他們中間。


    這些人手無寸鐵,能看出情緒也有些激動。


    好消息是,這些人中大部分都說的中文,聽到母語,吳端心下不禁有些激動,可惜這些人說話的聲音不大,被吆五喝六的異國語言一蓋,吳端就什麽都聽不清了。


    待十幾人朝著吳端逃離的方向追去,有個高個的雇傭兵頭子並不放心,又對幾名手下交代幾句,立即又有十來人分散到其它方向去搜尋。


    吳端不敢久留,向著樹林深處摸去。


    身上帶著兩把衝鋒槍,便是吳端的優勢。對方須得小心翼翼,畢竟找人的在明處,被找的在暗處,雇傭兵們心下也發著顫,怕吳端冷不丁給誰來上一梭子。


    因此他們走得不快。


    吳端一邊走一邊思索,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島上情況,沒頭蒼蠅似的被身後之人追趕,不是辦法。眼下天黑還能有掩護,等天亮了沒了掩護,一旦暴露陷入對方的合圍之中,恐怕兇多吉少。


    盤算片刻,吳端幹脆不走了,上樹。


    他找了一棵枝杈繁茂的樹,三下五除二便爬了上去,感謝小時候的生活經驗,感謝吳爸爸關於技不壓身的言傳身教。


    吳端也沒敢爬得太高。


    太高了,樹枝變細,雖然也能禁受他的重量,但樹枝也會因為他的攀爬而劇烈晃動。


    吳端知道,有經驗的特種兵即便在夜晚,也可以通過樹枝輕微的異常晃動判出樹上是否有人。


    他找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躺在一根比較粗的樹枝上,身旁恰好有一團樹葉,將他遮得嚴嚴實實。


    剛擺好姿勢,便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


    吳端屏住了唿吸,朝著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其實什麽都看不到,沒有城市裏的霓虹燈光,整座島都是漆黑的,三五米外的東西便徹底融入了黑暗中。


    不過,因為靜謐,聲音倒是很清晰。


    “也不知道跑的人是誰……大半夜的讓咱們出來找。”


    吳端心下一喜,太好了,這人說的是中國話!


    另一個人答道:“我感覺是個挺重要的人,你剛剛也看見老傣那樣子了吧?急瘋了……而且啊,他還不敢跟亞聖說。”


    亞聖!


    吳端雖然不能確定此亞聖是不是彼亞聖,但心跳還是突然快了一拍。


    一開始說話的人又道:“但願別影響明天的淨化。”


    另一人道:“是啊是啊……願亞保佑我們可憐的兄弟,願他們受過的苦,明天都能得以消解……”


    接下來的對話,吳端就不大能明白了,總體就像是國外小說或者電影裏的禱告。


    希望仁慈的亞聖能夠拯救芸芸眾生,脫離苦海巴拉巴拉……


    吳端心中的疑問已經夠多了,如墜迷霧,他倒也不在乎這迷霧再濃上幾分了。


    天邊出現了一道微弱的白光,吳端知道,天快亮了。


    他該睡一會兒的,整個人疲勞得骨頭有些發軟。但縱然吳端向來以皮糙肉厚和抗造自居,在眼下的環境裏,他也肯定是睡不著的。


    他將一隻手枕在腦後,另一隻手搭在肚子上,微眯著眼睛看著水天相接的地方那一線白光。


    最黑暗的時候就要過去了嗎?怎麽一點都感覺不到呢?


    吳端想到了閆思弦。


    看他離開時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能保住小命的……吧?


    他不敢去想那最壞的結果,怕自己登時就精神崩潰。


    不敢想,就想點別的吧。


    剛剛那兩人的對話,倒是有幾條信息:


    其一,他們崇拜一個——暫時叫代號吧——代號為亞聖的人,聽他們話裏的意思,亞聖有點類似於基督教裏的耶穌,佛教裏的釋迦摩尼,跟咱們的亞聖孟子倒是一點關係沒有。


    不知為什麽取這樣一個代號,會跟當年的亞聖書院有關係嗎?


    其二,明天的淨化——這是兩人的原話。


    吳端不知“淨化”是什麽,但既然他們說淨化能使人“受過的苦得以消解”,想來應該是某種類似懺悔的宗教儀式吧。


    第三,他們提到了一個叫老傣的人,從語境分析,老傣應該是負責看守吳端的人,因此,吳端逃跑了,才會輪到老傣“不敢跟亞聖說”。


    由此可見,老傣很可能是那夥雇傭兵的頭子,再延伸開來,可能是負責島上治安和安全的人。


    而吳端跑了這件事,能讓老傣不敢跟亞聖說,可見吳端在亞聖心目中還是頗有分量的。


    吳端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有這個麵子。


    他知道,閆思弦一定用了某種辦法來保他,或許就跟閆思弦簽下那份文書有關。


    想到閆思弦,吳端又開始頭疼。


    他現在在哪兒?


    當天邊的白光從一條微弱的細線,變成兩一指寬的時候,吳端的眼睛終於睜不開了,他用腰帶將自己捆在樹上,又將衣服撕爛,多捆了幾道,以免掉下去。


    他的確需要睡一會兒,白天恐怕有一場硬仗要打。


    腦子裏混混沌沌,發漲發疼,吳端這才想起,他病剛好,便是這一番折騰,千萬不要再生起病來,那可太要命了。


    可他又不能睡,時間緊迫,找到閆思弦之前的每一秒都十分珍貴,怎麽能用來睡覺?


    吳端從後腰摸出罐頭盒,用那罐頭盒相對鋒利的邊沿去割樹上較嫩較細的枝條。


    很快,他便用枝條編了一件“吉利服”。


    天太黑,吳端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可以想象這玩意一定編得慘不忍睹。


    與其說是吉利服,不如說是一件蓑衣更加貼切,好在眼下的情況他也不需要好看,能有植被的綠色輔助掩蓋行蹤就好。


    吳端將偽裝行頭搭在自己的肚皮上,開始等待。


    等待總是漫長的,度日如年的。


    胡思亂想著,吳端覺得睡意越來越強烈,眼皮終於沉得抬不起來了。


    他睡得極淺,睡的時間也極短。


    當樹下的腳步聲將吳端吵醒時,吳端看了一眼天邊的顏色,知道自己頂多睡了20分鍾。


    這兩人倒會偷懶,讓他們尋人,這才哪兒到哪兒,走出的這一截路距離木屋絕對不到三公裏,就打道迴府了。


    許是走累了,迴程這兩人倒沒說什麽,隻沉默地走著。


    待兩人走開些,吳端便下了樹,披上偽裝,遠遠跟著。


    吳端想了又想,覺得不能沒頭蒼蠅似的在這島上亂摸,別到時候敵人沒幹倒他,倒是自己把自己困死了,跟著人走總不會錯。


    此刻他特別感激進山抓盜墓賊的經曆,縱然此時又渴又餓,但與那時候的長途跋涉相比,眼下這點路就跟玩兒似的。


    很快,又來到了木屋附近。


    吳端靜靜趴在一棵大樹後,他身上蓋著偽裝,一眼看去倒真注意不到他。


    大白天,吳端不敢靠得太近,隻能隱約看到剛剛結束搜索工作的兩個平民,向一名雇傭兵頭頭兒匯報著什麽。


    那頭頭兒煩躁地踱著步,似乎並沒有耐心將兩人的話聽完,很快便揮手讓他們離開。


    吳端想了想,又遠遠跟上了兩人。


    兩人在一段有人工修葺痕跡的林間小路上走,吳端則在樹林裏跟著,樹林就是他最好的屏障。


    兩人的交談斷斷續續傳入吳端的耳朵裏,大都是些跟崇拜亞聖有關的話題。


    什麽亞聖曾經幫助幾百人脫離苦難的折磨,還曾經懲罰了致使這幾百人遭受苦難的惡霸;什麽有人親眼看到亞聖飛升,整個身體騰空而起……


    猶如兩個無聊透頂的相互傳教的傳教士。


    吳端隻聽得大腦都有些混沌時,終於聽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


    兩人中的某一個要去看“儀式”,另一個則要迴住處“奉獻”,所謂奉獻,大概就是照顧某個生病的同伴。


    兩人就此分頭,那要奉獻的還提醒那要去看儀式的:“你可小心點,別被逃走的人撞上,他有槍呢。”


    “我知道,你也小心些。”


    “也沒什麽要小心的,隻要誠心奉獻,即便碰上惡人,亞聖也會保佑我們的身體不受傷痛,心靈不受……”


    吳端扶額,恨不得將兩人現在就按倒在地狂揍一頓。


    心中無數頭某馬咆哮著:媽的不能說人話嗎?!


    “……有亞聖保佑,我們將所向無敵。”


    兩人終於分頭行動了,要去奉獻的依舊按照原路走著,那要去看儀式的則鑽進了樹林。


    吳端跟緊了那去看儀式的,走了不到一小時,天徹底大亮,天邊是紅彤彤的火燒雲,吳端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撼了。


    那應該是島中間的腹地。


    吳端本以為這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島嶼,其上不過一些普普通通的山啊樹啊,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島中還有一塊“盆地”。


    就在吳端前方不遠處,地麵就如被一把利斧狠狠劈過,直上直下垂直下去。


    四麵全是這樣落差巨大的垂直地形,使得島中央形成了一塊盆地。


    吳端無法形容它的大小,總有幾個足球場大吧。


    他也不知道那下麵究竟有什麽,隻看到那觀看儀式的人此刻正趴在崖壁邊緣,手搭涼棚向下張望呢。


    如此,所謂淨化儀式,應該就在那下麵了。


    閆思弦會在那裏嗎?


    吳端心癢得厲害,終於躡手躡腳湊上前來。


    就在對方隱約聽到背後有動靜,想要迴頭看一看時,吳端突然一個猛撲,整個人都壓在了對方身上。他的手死死捂著對方的口鼻,使得對方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另一隻手抓起一把衝鋒槍,頂在那人的胸口。


    “你敢喊,我就開槍,明白?”吳端低聲兇狠地問道。


    那人被嚇得不輕,但還能分得清好賴,連連點頭。


    吳端緩緩鬆開捂著他的手,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那麽說不過是嚇唬對方,吳端當然不會真的殺了對方,所以即便那人喊叫,吳端也隻能重新捂住他的嘴,頂破天去也就是將他的嘴用臭襪子塞住,不問青紅皂白就殺人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他緊張極了,生怕對方真的喊叫。


    好在,那人很快便從害怕和驚詫的情緒中緩過勁兒來,甚至還先衝吳端笑了一下。


    “找到你啦。”


    聽他說話的語氣,仿佛不是他被吳端鉗製住,而是吳端被他找著了。


    他竟就這樣一點都不怕了。


    吳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心下十分狐疑,總覺得有詐,又拿槍口頂了頂對方的胸口,沉聲道:“老實點。”


    對方仍是笑,“放下槍吧,你傷害不到我,亞聖會保護我的,你也應該來了解我們的亞聖,任何了解過他事跡的人,都會信服他,愛戴他……”


    吳端:……


    吳端覺得自己平生第一次有了被嘴炮打敗的感覺。


    洗腦真可怕。


    就在他準備打斷對方時,突然一陣嗚嗚的號角聲響徹整片天空。


    那聲音低沉、悠遠,竟讓人覺得有點好聽。


    被吳端製住的人突然激動起來。


    “是淨化!淨化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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