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覺得,有什麽東西逐漸浮現,在他腦海中模模糊糊。


    他似乎就要抓住什麽關鍵的線索了,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抓住。


    馮笑香繼續解釋道:“關於北極星,我們在暗網查了很久,可惜幾乎沒什麽收獲,連它具體是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吳端掛了電話,在閆思弦的位置上坐下,助理妹子上前一步,“哎”了一聲,想要製止,最終沒開口。


    “我在這兒待會兒,你放心,不是損害你們公司利益的事。”


    說著,吳端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雖沒明說,但是請助理妹子出去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助理妹子無奈照做。


    她一出門,吳端便拉上了玻璃牆後的百葉。


    沒有了玻璃牆外忙碌的身影,吳端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這間辦公室。


    和閆思弦的家一樣,裝修是那種性冷淡款的簡約風。


    一張算不上寬大的辦公桌,一條看起來很舒服的真皮沙發,一正麵牆的書櫃。


    辦公桌的抽屜、櫃子都沒有上鎖,吳端粗略翻看了一下其內的文件,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倒是找到一串保險櫃鑰匙。


    翻看這些文件時,吳端也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懷疑。


    閆思弦不過失聯不到3小時,這麽做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萬一他沒事呢?迴來以後發現了老窩被翻了個底兒掉,會不會翻臉?


    於是吳端一邊翻翻找找,一邊囑咐馮笑香給閆思弦那幫狐朋狗友打電話確認一下,看人在不在他們那兒。


    問了一圈,大家都表示挺久沒見過閆思弦了。


    吳端拿著從抽屜裏翻出來的保險櫃鑰匙,環視一圈,卻沒發現保險櫃。


    他起身,走到書架前,心道:你這兩天半夜貓在辦公室,總得幹點啥吧?究竟是什麽呢?


    他知道不少富豪都偏愛於將保險櫃做成隱藏式的,便有條不紊地檢查起書架上的書。


    果然,在兩排書背後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保險櫃。


    機械密碼的保險櫃,吳端對這東西並不陌生。


    通常這樣的保險櫃密碼為三個兩位數,轉動旋鈕,依次轉對了這三個數,然後插鑰匙,擰鑰匙,轉把手,就可以打開了。


    大部分講述江洋大盜的電影裏,都會出現這樣的保險櫃。


    閆思弦的東西,肯定質量上乘。吳端站在保險櫃前,攥了攥拳頭,一時間拿這個鐵疙瘩有點手無足措。


    他摸出手機來,決定給局裏的開鎖專家打個電話,找到了聯係人,卻沒將電話撥出去。


    因為一串數字浮現在了吳端腦海中。


    那是一個日期,閆思弦正式進入墨城市局工作的日子。


    這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吧。


    可緊接著,吳端又覺得似乎有挺多日子都比加入市局來得重要,比如生日,散打比賽拿世界級冠軍的日子……或者,張雅蘭進入亞聖書院的日子……


    但不知為什麽,吳端就是有種感覺。


    即便還有很多重要的日子,閆思弦還是會選加入市局這一天。


    吳端決定試試。


    試錯一次應該不會報警吧?不管了。


    他輕輕地擰動保險櫃上的旋鈕,18,02,19。


    緊接著便是插鑰匙,向右轉動半圈。


    這個小號保險櫃上並沒有把手,吳端隻好捏著鑰匙輕輕向外拔了兩下,希望能把保險櫃打開。


    可惜,失敗了。


    看來密碼錯了?


    意料之中的結果,吳端卻還是有點失望。


    就在他準備將鑰匙擰迴原位拔出來的時候,保險櫃的門卻緩緩彈開了。


    吳端:……


    吳端:閆思弦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麽選了一個反射弧這麽長的保險櫃?這不科學!


    顧不上吐槽,他伸手就去拿保險櫃裏麵的東西。


    總共隻有兩樣東西,其一是一個文件夾,裏麵隻有一張對北極星項目的投資合約,簽署合約的人——吳端在閆思弦的政審資料裏見過這個名字,是閆思弦的父親。


    吳端知道,他找到了關鍵。


    合上文件夾,吳端又從保險櫃裏拿出了一個信封。


    取出信封裏的東西,吳端看了足足半分鍾,越看越是後背發涼。


    如果說剛剛關於北極星的文件是一顆能將人爆頭的子彈,那麽信封裏的東西——至少在吳端看來——就是一顆原子彈。


    他瞬間釋懷了,關於閆思弦的隱瞞。


    因為這件事背後隱藏著一樁閆家絕不會公之於眾的醜聞,尤其不該由閆思弦來公之於眾。


    信封裏是幾張照片,從拍攝角度來看,無疑是偷拍的,但偷拍的技術很好,因此很清晰。


    每張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對男女。


    男人足有四十餘歲,女孩卻很年輕,兩人手挽著手,有說有笑的樣子,猶如一對父女。


    若不是有幾張照片是在酒店房間,醜態畢露,吳端也會以為那是一對父女。


    有年齡差的情人也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那個女孩吳端認得,是張雅蘭,不會錯。


    而那個男人,也十分眼熟。


    不是見過麵的那種眼熟,而是五官眉眼和閆思弦很像的那種眼熟。


    吳端的手有些發抖。


    他用有些發抖的手,在手機搜索引擎裏輸入了閆思弦父親的名字。


    第一條消息裏便出現了照片,那是一個長十分儒雅知性的中年男人,儒雅之中又能看出商場沉浮帶給他的銳利氣度。


    吳端一點都不懷疑,閆思弦以後也會變成這樣子。


    毫無疑問,照片上的男人正是閆思弦的父親。


    初戀女孩跟你爸在一起了。


    這種網上才有的狗血橋段,竟然就發生在了閆思弦身上。


    吳端的胸口猶如被一塊大石擊中,血氣上湧,堵得他都要喘不上氣了。


    一個據外人尚且如此,他真的不敢想象閆思弦會難過無助成什麽樣。


    一股強烈的恨意升騰。


    他很張雅蘭,當年為什麽要去那狗屁亞聖書院,為什麽不幹脆躲去閆思弦家,讓他保護她,他是多麽可靠的一個人啊。


    為什麽自己出了事,還要拖閆思弦下水?


    為什麽連他的家人都不放過?


    為什麽隻要她出現,閆思弦便會麻煩不斷。甚至,即便她已經死了,閆思弦還要受餘波侵擾,不得安生。


    最後,所有的恨都匯成了一個問題:


    這樣一個女人,憑什麽讓閆思弦念念不忘?


    吳端恨不得讓張雅蘭活過來,再重新死一遍。


    吳端將照片重新裝進信封裏。他知道看著這些照片根本無法思考。


    縱然不斷自我調整,還是花了5分鍾才勉強鎮定下來。


    無數念頭自吳端腦海中閃過。


    那麽現在,閆思弦和他父親關係怎麽樣?他們談過這件事嗎?


    如果閆思弦沒事,而他發現我知道了這個驚天秘密,他會怎麽做?——不!決不能讓他發現。


    吳端重新拿出照片,挨個拍了照,將那份北極星項目的投資合約也拍了照,將信封和文件夾原樣放迴保險箱,又將鑰匙放迴抽屜。


    吳端在辦公室裏來迴踱著步,心簡直亂成了一鍋粥,腦袋裏全是漿糊。


    從警8年,吳端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狀態,整個人丟了魂兒一般。


    最後,他甚至給了自己一巴掌,出聲對自己道:“忘了忘了,趕緊忘了,那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閆思弦找出來。”


    吳端深唿吸了幾下,再次撥通馮笑香的電話。


    “我這邊沒什麽收獲。”吳端道。


    “哦。”


    好在,馮笑香沒起疑。


    吳端趕忙又道:“你呢?查到什麽沒?”


    馮笑香道:“我在查昨晚閆哥的行駛路線,已經從監控上找到他的車了。”


    “有什麽異常嗎?”


    “異常得話……好像有個老外跟他同乘一輛車,但看起來兩人應該是朋友,因為開車的是閆哥,老外坐副駕駛位置上,有說有笑的樣子。”


    馮笑香說完了,卻不見吳端接話,便又問了一聲:“吳隊?”


    吳端迴過神來,隻好裝作信號不好的樣子“喂”了幾聲。


    “我剛剛說的,你聽見了嗎?”馮笑香問道:“要不我再……”


    吳端道:“你剛剛說什麽?一個老外?”


    “是啊,特征很明顯,留著大胡子呢。”


    一聽大胡子,吳端立馬道:“有照片嗎?發張照片。”


    “交通監控拍的,不是很清楚啊……”


    “不要緊,你隻管發。”


    “好,已經發你微信上了。”


    吳端便將手機從耳朵旁拿下來,查看微信收到的照片。


    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吳端對愛德華那滿臉大胡子的印象十分深刻,因此雖然照片不清楚,吳端還是能肯定,這人就是愛德華不會有錯!


    吳端道:“你查一個人。”


    “誰?”


    “一個四醫院的醫生,從國外交換過來的,算是醫院之間的相互交流吧,名叫愛德華。”


    吳端說話時,電話那頭敲擊鍵盤的聲音不斷。


    他話音落下,馮笑香便答道:“確實有這麽個人……呃……大胡子,不會就是車裏這個人吧?”


    “應該是,”吳端道:“我需要他的聯係方式。”


    “好,我發你手機上。”


    “多謝,還有……”吳端想了想道:“查查這個人吧。”


    馮笑香並未詢問緣由,隻道了一句“有什麽發現我電話你。”


    看來,即便吳端不說她也會去查。


    吳端很快便收到了愛德華的聯係方式,他毫不猶豫地撥通了愛德華的電話。


    出乎他的預料,電話通了,並且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喂?”


    這老外接電話的方式倒是非常中國化。


    吳端道:“愛德華嗎?我是吳端,就是昨天和閆思弦一塊……”


    “謝天謝地,”電話那頭的老外情緒有些激動,“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是閆讓你找我的嗎?”


    吳端正想迴答,老外又道:“我覺得,閆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吳端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他努力克製這情緒問道:“你們昨晚上是不是見麵了?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他?不不不,是我跟他說的。”愛德華努力讓自己的話能夠被人理解,“我跟他說了一些事,我覺得他聽完以後情緒很不好。”


    吳端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保險櫃裏的照片。


    他深唿吸一下,問道:“你跟他說什麽了?”


    電話那頭的愛德華明顯猶豫了一下。


    “閆說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愛德華道:“應該沒錯吧?”


    吳端沒法迴答他這個問題。


    好在,愛德華並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你方便嗎?我們見一麵吧,我這兒有點東西,想給你看。”


    “當然!沒問題!”吳端已經奪門而出,並道:“你在四醫院嗎?我去找你。”


    “不不不,我去找你吧,我在閆的公司附近,來辦點事。”


    吳端心想這下可好了,便與對方約道:“不如停車場見?”


    “好,那我現在就過去。”


    地下停車場很大,分許多快不同的區域,每個車位都有編號。


    吳端下到地下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坐進車裏等著,給愛德華發去了自己所在的區域及車位編號。雖然隻等了不到10分鍾,但對吳端來說,這10分鍾簡直度秒如年。


    一輛車駛來時,吳端老遠就看到了坐在駕駛位置上的大胡子。


    他立馬下車朝對方招了下手。


    周圍已經沒有車位了,大胡子便也向吳端招手,示意他上自己的車,同時還拿起一個文件夾向吳端晃了晃。


    吳端顧不上多想,愛德華剛一停車,他便拉開了副駕駛位置的車門。


    可就在他的手觸到車門把手的瞬間,一股電流襲來,吳端的意識裏剛剛出現“不好”二字,他整個人便已經翻倒在地。


    渾身都沒了知覺,意識卻還模模糊糊地有一些。


    吳端想要往起爬,卻仿佛已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拚勁渾身的力氣,究竟有沒有動彈一下,他完全感覺不到。


    愛德華下車,他的身影擋住了燈光,吳端看不清他的表情。


    脖子上劇痛,似乎是被踢了一腳,吳端覺得頸椎可能要斷了。


    一翻白眼,終於失去了知覺。


    愛德華三下兩下便將吳端捆好,掏出他身上的電子設備,將人丟進了後備箱,動作利落。


    半分鍾後,愛德華的車悄悄駛離地下停車場。


    又過了約莫15分鍾,一輛車駛上了長壽橋,兩隻手機從車窗飛出來,噗通噗通兩聲,掉進了水裏,沒人注意到水上兩團小小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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