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村支書已經跟兒子抱頭痛哭了一場,此刻整個人蔫蔫的。


    吳端遞給他煙,他就抽,啪嗒啪嗒,但就是不說話。


    自始至終,吳端隻問了一個問題。


    “你還想見兒子嗎?”


    村支書雖不說話,眼珠卻咕嚕嚕地轉,不知在盤算什麽,吳端便等著他。


    終於,他開口問道:“都算我頭上不行嗎?”


    “你想怎麽算?”


    “梁濤就算我殺的不行嗎?我給他抵命,放了我兒子。”


    “你也是個村幹部,竟然說出這種話,”吳端不禁搖頭,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殺梁濤的主犯究竟是梁奇還是你兒子,還未可知,抵命?說得也太早了點。”


    村支書立馬道:“是梁奇!梁奇殺的人!”


    “你怎麽知道?”


    “我……他那天晚上出門,我知道,我跟著呢!”


    “你是說……你兒子?”


    “嗯嗯!我睡覺輕得很,有點動靜就能醒。那天半夜我家老二出門,我聽見了,就在後頭跟著呢。”


    “跟著?你沒叫住他問問?”


    “沒。”意識到自己這行為有些反常,村支書又解釋道:“我想看看……我以為……”


    “你以為兒子半夜跑出去約會,想看看他的約會對象是誰。”


    村支書沒好意思的說的話,閆思弦替他說了,他便點點頭。


    吳端又問道:“他去梁濤家了,你也不管?”


    村支書道:“我沒跟那麽近,他上山,我就在底下等著,我不知道他是去梁濤家啊……


    聽見狗叫我才覺得不對勁,趕緊往山上跑——梁濤那兩隻狗可大可兇,我怕我家老二被咬啊,等我跑上山……”


    吳端打斷他道:“狗叫了幾次?”


    村支書非常確定道:“兩次!”


    “中間隔了多久?”


    “有……有個……三四分鍾?”村支書道。


    吳端點點頭,“繼續吧,你跑上山之後呢?”


    “上山之後,我看見梁濤家門開著,狗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怕我兒受傷啊,急得什麽似的,趕緊找,到處找,找了一圈,狗都跑迴來了,也沒見著我家老二。”


    吳端又問道:“狗見了你沒咬?”


    “沒咬,我又沒進梁濤那屋,再說,兩條狗跟我還算熟吧,鎮長每次來都要去梁濤那兒,我老作陪,梁濤他爺爺活著的時候,我們也算經常走動,所以狗見了我沒叫。”


    “之後呢?”


    “之後……人找不著,我也不能一直在山裏找,我想著,說不定孩子都到家了,我這老家夥在外頭幹著急也沒用,就往家趕。


    迴家看了,人沒迴來,我……我就不知該咋辦了。”


    “你沒叫人跟你一塊找找?”


    “叫人……那種事怎麽好叫人,以後我兒的臉往哪兒放?我們家的臉……”


    看來,村支書始終以為兒子是去跟人約會了。


    見吳端麵無表情,看不出究竟信不信自己的話,村支書便解釋道:“我真沒往錢的事兒上想,我們在錢上,沒虧待過孩子。


    家雖說在農村吧,可孩子要什麽,我們都給買,就我家那老大,上大學,一個月我給他一千,有時候一千五,他自己也打工,多少賺點,你說說,我家孩子缺錢嗎?


    老二……我是怎麽都沒想到他去弄錢……”


    村支書說得懇切,吳端依舊不露聲色,隻又問道:“那你後來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後來我正在家想咋辦,我兒迴來了,人迴來了就行唄,我就沒多問……


    是到了二天一大早,有人發現梁濤死了……哦,對了,那會兒我也沒多想,更沒往我兒子身上想。


    後來梁奇來找我,我才知道咋迴事。”


    “梁奇怎麽跟你說的?”


    “他說我兒子跟他一塊殺的人,讓我保他,他把話說明了,要是他被抓了,我兒子也跑不了。


    我當時就慌了,隻能先應下來,我跟梁奇說會想法保他,讓他迴去,我先想想。


    那天……我想找老二問問的,可一天都沒機會,你們警察來了,又是問話,又是搞屍體,亂哄哄的,我啥也顧不上。


    不過,那批遊客——村裏有人懷疑他們是盜墓的。


    我一看,這可行了,就跟大夥一塊,往盜墓的事上扯。隻要你們覺得是盜墓賊殺人,不就有戲了嗎……


    後來,你們真進山了,我……我又怕你們真抓住那幫人——我也拿不準他們是遊客還是盜墓的啊——萬一人抓住,你們一問,不就露餡了嗎?


    正好你來找我畫地圖,我一想,隻要讓你們找不著水,走個一兩天,你們就得出來,我就……我給你們標的都是沒水的地兒。


    我沒想到啊,你們愣在林子裏呆了十多天……


    你們沒出林子那會兒,我整宿整宿睡不著啊——真怕啊,你們那麽多條命,要是死在林子裏……我……


    我見你們的車一直在村裏,車上還有人,想去問問情況,又怕……”


    吳端及時打斷了村支書無意義的懺悔。


    “我們出來了,盜墓賊也抓住了。”吳端道,“我們出來的時候,村民都說你進山采藥了,可是梁奇的牌友又看見你去找他,怎麽迴事兒?”


    “我……我哪兒是進山采藥啊,我找你們去了……又不能跟人說,我隻能自己去找……我跟一塊進山的人說,老林子裏有幾棵藥,我去看看,讓他們不用等我。


    然後,他們去采藥,我就往林子裏頭走——那林子大著呢,我從沒進過那麽深,就是想找找你們……”


    見村支書又要表達善意,吳端忙又問道:“那你找著我們了嗎?”


    “找著了,我是跟著你們進村的,一看見你們押的人,我知道,事兒麻煩了。


    我也沒別的辦法,隻能讓他跑,你們前腳剛進村,我就找梁奇去了,給他通風報信。”


    “他就聽話跑了?”吳端問道。


    “他也沒主意啊,我又迴家,給他拿了點錢,他就跑了。”


    閆思弦眯了眯眼睛。


    吳端問道:“他跑哪兒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然後呢?”


    “然後?”


    “既然迴來了,為什麽不留在村裏?”


    “我……”


    “你又去山裏呆了兩天,最後跟當初一塊進山的村民一起迴來,為什麽?”


    村支書低頭沉默。


    “還是說,你和梁奇一塊進山了。


    進山以後,你迴來了,他沒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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