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第一次接觸盜墓這個行業,是在他很小的時候。


    村裏一個走南闖北的叔叔,過年時跟吳父一起喝酒,那個年代人們精神相對匱乏,除了看電視,吹牛是大人們的主要娛樂方式。


    叔叔不僅吹牛,還拿出了一樣東西,給大家開開眼。


    叔叔說,它叫玉枕,枕頭的枕。


    吳端隻遠遠看了一眼,那是個玉石雕出來的小孩兒,綠油油的,跪姿,上身前傾呈水平,像是在給人叩頭請安。


    小孩兒的後背呈微微凹陷的弧形,的確是枕頭的形狀。


    吳端當時並不知道那是陪葬品,給死人枕的,一度十分費解,誰會枕那東西啊,不嫌硌得慌嗎?


    叔叔還勸吳父將那玉枕買下來,說是以後準能賣個大價錢。吳父膽小,聽說玉枕是盜墓帶出來的,哪兒敢經手,再說家裏財政大權也不在他手上,便婉拒了對方的勸說。


    後來,那個展示過玉枕的叔叔在一次離村後就再也沒迴來,村裏有各種關於他的傳言,有說因為分贓不均,他被盜墓的同夥害死了,有說被警察抓住判刑了,還有的說,他成了盜墓頭子,非常有錢,再也不迴來了。


    這是吳端對於盜墓和盜墓者的第一印象,他尤記得那叔叔端著酒杯,滿口吐沫星子地吹噓玉枕的價值,充滿了煙火氣,有點神秘,卻並不神神叨叨。


    吳端從短暫的迴憶中迴過神來,開始看桌上的案宗,一邊看一邊對同樣關注案情的閆思弦轉述道:“臨關鎮派出所上報到南城分局,因為可能涉及盜墓——墨城還從未出過盜墓案——所以,分局就報到咱們市局了。


    報案的是臨關鎮下轄的童村,今天一大早,村裏看林人養的狗跑到一戶跟看林人關係要好的人家,狂吠不止。


    等人出來了,狗就咬著人的鞋,示意人跟著它走。


    那戶人家的男主人覺得蹊蹺,就跟著狗出門了,眼看要進山,他又叫了兩個年輕後生,帶著鐮刀跟上……”


    閆思弦問道:“現在不是都農業自動化了嗎?怎麽還用鐮刀?”


    “童村情況有點特殊,因為附近的山裏還出一種中藥材,所以除了種地,童村村民還以采藥為副業,每年僅從藥材銷售這塊,每戶就能多出幾千塊收入,趕上價錢好的時候,比種地還賺錢。


    當然了,村民也很愛護山裏的生態環境,采藥沿用最古老的手工方法,鐮刀是村民金山必備的工具,割野草啊什麽的,都用得上。而且,再過幾天就要進入三伏了,夏季伏天正是采藥的時候,大概家家戶戶都在提前準備了吧。”


    閆思弦有點詫異,“童村的情況,你挺了解啊。”


    “墨城下轄的所有鄉鎮、村子,我都了解。”


    吳端是下過工夫的,有現成的人肉百科,閆思弦樂得輕鬆。


    吳端繼續道:“三人跟著狗進山,走了一天多,半夜的時候在深山裏發現了守林人的屍體,他身邊還守著一條狗,兩條狗都是守林人養的,據說很通人性,狗應該是在主人受傷後,決定分工合作,一個留下保護主人,一個迴村求援,可惜主人還是死了。”


    “人是怎麽死的?”


    “腹部中了數刀,失血性休克死亡,手臂上留下了掙紮抵抗傷。”


    “那這個人的死又是怎麽跟盜墓聯係起來的?”吳端問道


    “因為村裏進了一隊人,大包小包的,還在一戶村民家借宿——說是借宿,其實也給了些錢。


    還跟村民打聽山裏的情況,尤其對那一帶的傳說感興趣,還請村民幫忙找進山的向導。


    村民說對山上最熟悉的,就數守林人了,就叫來了守林人。


    守林人一聽說那些遊客要深入群山腹地——采藥的村民都不敢去的地方——心裏就犯怵,不想去,不過對方給了很高的價錢。


    據在場的村民描述,應該是直接拍出了三四萬現金,還說這隻是定金,等出來了還有錢,守林人就動心了。


    之後就是進山,據村民迴憶,他們是4天前,也就是7月10號進山的,看路程,剛走了一天多一點,守林人便遇害,疑似盜墓者的遊客不知所蹤。”


    兩人一同看完案宗,閆思弦道:“僅憑這些就斷定外來者是去盜墓的,太草率了吧。”


    吳端:“所以要去實地看看,跟知情的村民聊聊,一起?”


    閆思弦點頭,“一起。”


    天很熱,陽光刺眼,吳端開車,偏偏今早出門忘了戴墨鏡,不得不眯起眼睛來,閆思弦便隨手從兩人中間的雜物匣裏翻出一副墨鏡來,“你先戴這個吧。”


    吳端歡喜地接過,戴上。


    閆思弦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送你吧,它更適合你。”


    趁等紅綠燈時,吳端照了照遮陽板上的鏡子。


    那是個四四方方經典款的男士墨鏡,他刷新聞時,似乎見過某個最近很火的流量小生戴過形狀差不多的墨鏡,不知是不是同款。


    無論是不是同款,閆思弦的東西想來都是價值不菲,吳端婉拒,閆思弦也不強給。


    閆思弦問道:“你讀過易經之類涉及風水玄學的書嗎?”


    吳端:“《盜墓筆記》算嗎?我刷了好幾遍呢。”


    閆思弦:“……”


    吳端:“還有《鬼吹燈》,幾部我都看過。”


    閆思弦:“滾!”


    閆思弦發現了吳端的新屬性:他是個盜墓小說迷。


    然,並卵。


    吳端問道:“那你看過嗎?”


    “看過,沒看懂。”


    吳端驚訝道:“還有你看不懂的書?”


    “有些事要靠天賦的,我自認為在這一塊不開竅。”他繼續正題道:“如果真是盜墓的,那幫人往大山裏一鑽,光鋪人力,肯定找不到。”


    “那你有什麽想法?”?“找個懂行的人來,要是我們也能找到山裏的墓穴,說不定能在那些人的目的地截住他們。”


    吳端沉思片刻道:“關於盜墓,我倒知道幾樁大案,抓獲的罪犯裏肯定有些懂行的,隻不過那幾樁案子都不在咱們省,要找人來,得一層層向上打報告,手續麻煩得很,等人來了,嫌犯早跑了。”


    “本省就沒發生過盜墓案嗎?”閆思弦問道。


    “有也都是些小打小鬧,就是聽說哪兒有古墳去挖一挖,遠沒到需要多麽高深的玄學造詣的程度。”


    閆思弦點點頭,不再說話,一路都在低頭擺弄手機,也不知跟誰聊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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