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端午節還有5天,市局出現了兩名特殊的嫌疑人。


    他們還不滿14歲,是一對孿生兄妹。


    哥哥叫林澤浩,妹妹叫林澤薇,兄妹倆是在老師的陪同下,來自首的。


    不得不說,死貴死貴的私立中學還是物有所值的,至少在來之前,老師跟兩個孩子充分溝通過,能看出來,兩個孩子非常信任陪同他們前來的年級教員和班主任老師。


    在跟孩子溝通之前,班主任老師首先提出了孩子們的意願。


    “他們現在隻剩爸爸了,與其說兩個孩子是來自首,不如說他們是來救爸爸的。”班主任老師道。


    “明白,”吳端不卑不亢道:“如果林立不是殺人兇手,那本身就不存在救這一說,沒錯吧?”


    班主任老師問道:“他們能看看爸爸嗎?”


    “當然,但考慮到林立現在有頂罪嫌疑,為了不讓他影響孩子自首的正確決定,等詢問完了再讓他們見麵吧。”


    這樣的安排,班主任老師挑不出什麽不妥,便答應下來,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詢問林澤浩的過程中,這位班主任全程都在。


    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還不到刑事責任年齡,加之充分的心理建設,兩兄妹並不太慌張。


    不等吳端詢問,哥哥林澤浩便講述了起來:


    “是我跟我殺的陳文濤!他殺了我媽,就在我眼前,我隻後悔沒早點弄死他……否則,否則媽媽……”


    一提起媽媽,林澤浩剛剛假裝出來的小男子漢形象瞬間瀕臨崩塌,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滾,但他迅速而兇狠地抹著眼淚,也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硬漢做派。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這樣吧。吳端想著。


    “說說吧,事發當天究竟什麽情況。”


    林澤浩從老師手裏接過紙巾,擤了一把鼻涕,用略顯稚嫩的講述還原了事情的大概:


    林澤浩家有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對外出租。


    有時候租客走了,網沒斷,林澤浩就和妹妹一起逃學去出租房裏蹭wifi,打遊戲——兄妹倆偷偷配了出租房的鑰匙。


    那天下午兩人正在屋裏打遊戲,聽到有人開門,還聽見媽媽李喚魚在外麵跟人說話。


    兄妹倆嚇壞了,以為是媽媽帶租客來看房子,他們趕緊躲衣櫃裏,隻希望那租房子的人粗心,別打開衣櫃。


    可是聽了一會兒,兄妹倆開始覺得不對勁兒,當時總共進來三個人,一個是他們的媽媽李喚魚,一個是他們熟悉的阿姨蔣心雨,還有一個聽不出是誰的男人。


    那男人態度異常囂張,李喚魚和蔣心雨一開始還能跟那男人好好談,後來,兩個女人對他的羞辱和貪得無厭忍無可忍,雙方終於從商談變成對罵。


    除了敲詐勒索的話,他還罵他的媽媽“賤人”“婊子”“不要臉”,罵他的爸爸是“隻會打鳴的公雞”,還提到了他和妹妹的身世。


    並且,通過三人的交談,林澤浩判斷出,這種敲詐和羞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隱隱猜到,自己的家庭有問題。對一個十歲左右,剛剛開始有自我認知的男孩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絕對無法忍受。


    林澤浩的怒火蹭地一下就竄上了頭,耳朵都要氣到冒煙了。


    他沒從櫃子裏衝出去的唯一原因是,他的妹妹林澤薇嚇哭了。


    衣櫃門縫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讓他看到,妹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她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才沒哭出聲來。


    她詢問和恐懼的目光投向了哥哥,似乎在問:我們真的是……那樣……來的嗎?


    這令林澤浩猶豫了,那個瞬間,他看到妹妹的世界觀和他一樣坍塌了,他不敢離開妹妹。


    隻猶豫了——據林澤浩說是短短幾秒,外麵的吵嚷聲裏就裹挾了沉悶的叫喊和求救。


    當林澤浩從衣櫃衝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媽媽已經倒地,頭上全是血,後腦凹陷了一大塊。


    他的媽媽像某種節肢動物,以無意識的扭曲姿態在地上蠕動著。


    蔣心雨阿姨嚇得坐倒在地,大張著嘴,完全發不出聲音了。


    而手握錘子的男人也愣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殺人了。


    小小的林澤浩被憤怒徹底支配,他要給媽媽報仇,他要殺了那個男人。


    他大吼一聲,衝上前去,不管不顧地撲向了男人。


    他還未滿十歲,縱然使出了渾身力氣,也不過隻將陳文濤撲了個趔趄。


    一不做二不休,陳文濤知道已經沒了退路,隻有殺死所有知情人,他才能脫罪,他高高揚起了那隻握著錘子的手,錘子掄向了林澤浩的腦袋。


    但那錘子最終沒有落下。


    林澤浩奮不顧身的行為仿佛喚醒了嚇得不成人樣的蔣心雨,她也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陳文濤掄錘子的手臂。


    一個孩子,一個女人,拚盡全力也並不能完全製住陳文濤,但他們的行為給了衣櫃裏的林澤薇莫大的勇氣。


    女孩也衝了出來,不僅衝了出來,還在陳文濤握錘子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錘子落地,女孩習慣性地將它撿起,遞給了哥哥——向來都是哥哥罩著她的。


    林澤浩這一架已經打紅了眼,他隻記得自己也掄了錘子,等他從發狂中稍稍恢複一點理智,他隻記得自己和妹妹都被蔣心雨阿姨用力地摟在懷裏。


    蔣心雨一個勁兒對他們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都會過去,會好起來的……”


    林澤浩的目光越過蔣心雨的臂彎處,他看到媽媽已經不再動彈,看起來竟有些安詳,而那個兇手的腦袋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現在,換他以可笑的形態蠕動著。


    他們試著叫醒媽媽,最終卻不得不接受媽媽已經死了的事實。林澤浩應該哭的,就像他的雙胞胎妹妹一樣,可他感覺不到太多痛苦,有那麽一段時間,他的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蔣心雨給他們的父親打了電話,父親林立很快趕來了。


    他不記得兩個大人究竟交流了些什麽反正最後屍體被處理掉了,父親林立給兄妹倆請了三天假。


    在林澤浩印象中,那是父親林立第一次將他們當成大人,與他們進行了一次成年人之間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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