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前後持續五個多小時,對守在手術室外麵的人來說,漫長的仿佛一個世紀。


    醫生走出來,徐媛和傅老爺子忙迎了上去,路念笙往前一步,卻停住了。


    她心悸,腿軟的厲害,隔著一段距離,聽見徐媛問醫生什麽情況。


    醫生摘下口罩,“暫時算是脫離危險了,出血止住了,子彈也已經取出來,但是由於內髒受損,失血過多,接下來需要嚴密監控生命體征,補充血漿……”


    後麵路念笙聽的有些模糊,後退一步靠住了牆,低頭,眼淚落下去,在地板上暈開一點水漬。


    傅子遇被推出來,徐媛和傅老爺子緊跟,路念笙在後麵走的很慢,人群間隙裏,她看到傅子遇慘白的臉和他緊閉的眼,他身上唿吸通道建立了兩個,輸液通道建立了四個,加上一些心電監護儀器的管子,渾身都是管子和線,此情此景駭人極了。


    她倉皇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待他被送進重症監護室內,她和徐媛還有傅老爺子都被阻隔在門外,她發了一會兒愣,才轉身,摸到手機,走到走廊盡頭,給何歡打了個電話。


    外麵天色昏黃,已經是五點多了,雨停是停了,留下空氣裏一點點濕冷,她聽見何歡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她鼻尖就發酸:“媽,出事了……”


    那邊頓了下,“念笙,你在哭?”


    她按了一下額頭,忍了忍,“沒,我這邊有點兒麻煩,沒法參會,我剛才忘記了和爸說,您幫我和我爸說一下吧。”


    何歡語氣就有點著急了,“什麽事?”


    路念笙換了個方向站,手摸到自己淋雨之後未幹的頭發,閉眼做了個深唿吸,“我在路上遇到打劫的,傅子遇救了我……那些人有槍,傅子遇中槍,傷的很嚴重,我現在在醫院。”


    “……”許是因為驚嚇,何歡那邊足足好一陣沒聲音,好久才想起什麽,急問:“那你呢,你受傷沒?”


    “我沒事,”她頓了頓,“傅子遇為我擋了一槍……”


    說話間,身體有些無力地靠住一側牆壁。


    何歡明顯是又愣住了,好幾秒,問:“他給你擋了槍?”


    “……嗯。”


    “這算怎麽迴事啊……”


    路念笙沒說話,扭頭看著窗外,有些失神。


    “傅子遇現在怎麽樣?”


    她迴神,“中了兩槍,剛從手術室出來,現在在重症監護室,醫生說還需要觀察。”


    何歡問:“要不我和你爸過去……”


    “不用了,”她話說的有點快,停一下,“我……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在這裏呆多久,你們不用過來。”


    徐媛和傅老爺子這會兒大概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她不想父母過來跟著她看這份臉色。


    掛斷電話之後,她在窗口又站了好一陣,才拍拍臉,調整情緒,轉身折迴重症監護室那裏。


    幾個人在重症監護室守到晚上,傅子遇一直沒有醒過來,傅承修聽說消息到晚上來了一趟。


    徐媛和傅老爺子抽在重症監護室窗口,隔著玻璃看著裏麵的傅子遇,而路念笙,一個人,隔了一段距離背靠牆壁站著,聽見腳步聲抬頭,便見傅承修皺眉看著她。


    “大哥……”


    他隻點了一下頭,便先去和傅老爺子還有徐媛打招唿。


    徐媛還在流眼淚,他和傅老爺子大概問了一下情況,才折迴路念笙身邊。


    他皺著眉頭,“到底怎麽迴事?”


    “……我遇到打劫……”


    “我知道,”他語氣有點躁,“你在哪裏遇到打劫,傅子遇為什麽會在?”


    “我不知道,”她搖頭,“我走的哪條路很偏,本來是要去臨市開會的,路上也沒人,我也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出現……”


    傅承修摸了摸下巴,心裏隱隱約約有個猜測,但想了想,還是轉了話鋒:“你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了?我先送你迴家休息吧。”


    路念笙一愣。


    她現在確實看起來糟糕透了,不光是臉色蒼白眼睛微微紅腫,淋雨之後到現在,衣服還潮濕地黏在身上,就連頭發也沒有幹透,淩亂極了。


    傅承修說:“走吧。”


    路念笙沒動,“他還沒醒。”


    傅承修腳步頓一下,嘴巴張了張,那些要勸她迴去的說辭,突然就說不出了。


    因路念笙眼睛望著重症監護室的方向,那眼神意味太過複雜。


    內疚,擔憂……


    說不清哪個更多一些。


    良久,傅承修又開口:“可你這樣,很容易感冒。”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皺巴巴的裙子,“……他沒脫離危險,我……”


    話沒說下去。


    傅承修一言不發,將身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夏日的燥熱被雨水洗刷一空,今天又淋了半天的雨,其實她這會兒身體確實在發冷,外套讓她覺得暖和了一點,她聲音小下去,“謝謝大哥。”


    傅承修歎了口氣,挪了兩步,側身斜斜靠住她身側牆壁,“你在這裏,會很難熬。”


    遂用下巴指指徐媛背影,“沒罵你?”


    她搖頭,“一直在哭,還在擔心傅子遇,沒顧上罵我。”


    傅承修扯扯唇角,“所以你不敢過去?”


    “也不是不敢……”她抬手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吵架,再說我也不占理,傅子遇為我擋了一槍,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傷這麽重。”


    “所以你是因為過意不去才留在這裏?”


    她沒迴答。


    “你很擔心他。”傅承修肯定道。


    “大哥——”


    她尾音拖長,“別說這些成嗎?我現在心裏很亂,傅子遇再怎麽不好,算你半個弟弟,你就不擔心?”


    傅承修撇撇嘴,“你知道嗎?禍害遺千年,傅子遇這種爛好人本來也不會太長命,有時候人因禍得福,他過去兩年過的多痛苦,為你做什麽你也看不到,其實我覺得他精神上早就已經是個活死人,真要有事就是解脫……”


    “大哥!”


    路念笙聽不下去,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傅承修笑了下,“而且現在,你願意為了他守在這裏,他要是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你別說話了。”路念笙煩躁起來。


    傅承修倒是安靜了一小會兒,可也不過就短短幾分鍾,又問:“等他醒來,你會原諒他嗎?”


    “別問了……”她按著眉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這一瞬她突然想起徐媛的那句話。


    徐媛說,她不要傅子遇聽話了,隻要傅子遇好好活著。


    她突然想,她也不想恨了,她也隻剩下這一點兒想法——他要好好活著。


    明明整件事與他無關,他沒有必要為她停留的,可他為了她奮不顧身。


    傅承修邁步離開,最後丟下挺肯定的一句話:“你會原諒他。”


    她沒抬頭,也沒辯駁,她其實並沒有想那麽遠。


    入夜之後,走廊裏麵變得冷清,她裹緊了身上傅承修給她那件外套,身體依然覺得冷,忍不住,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引的徐媛側目,她腦袋垂的更低,突然傅老爺子出聲:“子遇醒了!”


    路念笙忙抬頭,也顧不上保持距離,跑過去站窗口,隔著玻璃,和徐媛還有傅老爺子一起看裏麵。


    傅子遇是睜眼了,手還動了動,可眼神完全是渙散的,幹裂蒼白的唇動了動,路念笙捂住嘴巴,擋住喉嚨裏溢出的一聲哽咽。


    在裏麵的護士連忙貼近他耳邊,可是很快,他眼睛又閉上了。


    裏麵的護士皺眉起身,看一眼心電監護,然後轉身,推門走出來。


    傅家二老和路念笙已經等在門口,護士出來,愣了一下,隨後道:“他意識還不清晰,不過已經醒來一次,也能自主唿吸了,算是好事,你們也不要太著急……”


    遂看一眼路念笙,“這位家屬,已經一天了,趕緊先迴去洗澡把衣服換了吧,你這樣可能會感冒的。”


    路念笙表情微微局促,“那他算是脫離危險了嗎?”


    “暫時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的,但是其他的後遺症什麽的還不好說,要等傷者意識清楚了做全麵的檢查才能確定的。”


    路念笙心口一直提著一口氣,護士的話讓她的心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那他什麽時候會清醒?”


    徐媛問。


    護士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護士離開,三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好一陣,徐媛瞥她一眼,態度不冷不熱,“你走吧。”


    路念笙一怔。


    “迴去洗澡換衣服,不然真病了賴誰?”徐媛皺眉。


    她低頭,咬著唇,見徐媛要迴到窗口,情急之下問:“那我還能再過來嗎?”


    徐媛默了幾秒,“你要來,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路念笙愣了愣,旋即鬆了口氣,“那我換了衣服馬上過來!”


    徐媛沒搭話,人已經迴到窗口看著傅子遇,餘光裏路念笙轉身離開,傅老爺子問了句:“你不生路念笙的氣了?”


    徐媛一臉嫌惡,“我那不叫生氣,就是討厭她沒大沒小的那個性子。”


    頓了頓,看著傅子遇的眼眸黯了點,“我也不想看見她,但是上一次子遇車禍醒來,沒有看到她,那時候子遇……”


    一句話斷斷續續好容易說完:“子遇醒來看不到她,估計會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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