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臉色釋然,“還好,手術很順利,但是顱骨骨裂可輕可重,需要在重症監護室裏麵觀察幾天,才算是度過危險期,而且會留下一些腦震蕩的後遺症,所以後續的治療和護理也很重要……”


    路念笙在旁邊聽完,像是一口一直憋在心中的鬱氣終於散了,後退了幾步,醫生後來的話她聽的很模糊,她腿軟的厲害,幹脆坐到了長椅上去。


    傅家二老還在和醫生問東問西,她撫著心口,心有餘悸。


    傅子遇沒事,還好他沒事。


    雖然他可恨,令人生厭,可是罪不至死,她想過他們彼此間最好的結局就是一別兩寬,而不是以任何一方的死亡畫上句點。


    護士將傅子遇從手術室往重症監護室裏推,經過樓道,傅家二老趕緊跟過去看,路念笙坐在長椅上,視線在移動病床上看到傅子遇的臉,蒼白,毫無血色,他的前額被厚重的白紗布纏裹,經過處理依然隱隱透著血色,她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裏。


    以為已經可以鬆口氣,看到他的模樣,她的心又砰砰跳的亂了節奏,不是什麽甜蜜的悸動,是驚懼。


    好好一個人,不過幾個小時之前在她眼前叫囂,現在以這樣蒼白的麵目毫無生氣躺在病床上,令她心驚膽戰,哪怕知道他暫時是安全的,這種感覺依然不能消散。


    他開車什麽水平她不是不知道,會在這時候出事,全都是拜她和傅承修所賜,原本她以為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現在也成了錯。


    何歡打過來電話,詢問情況,路念笙一開口,眼淚無意識掉落下來,嗓音也發顫:“他……沒事,手術結束了,但是還在重症監護室觀察,可能要幾天。”


    何歡聞言鬆口氣,“你別太操心了,畢竟你還懷著孩子,要注意情緒和休息,既然沒事就早些迴家來休息吧,他爸媽肯定會守著。”


    路念笙愣了一會兒,才艱澀出聲:“可是……我想等到他醒來。”


    這個想法她也是斟酌過的,她和傅子遇現在關係尷尬,加上她有孕在身,一直守著並不現實,可是立刻走人,她也辦不到。


    在傅子遇身上,她做的決定總是不夠果決,可她認了,她覺得至少應該等到他完全脫離危險,她才能安心離開。


    什麽恩怨留待以後討論,在生死麵前,一切都變成浮雲。


    何歡有些猶豫,好久,才說:“可你留在那裏,受得了他爸媽嗎?尤其是他媽,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人。”


    她怔住兩秒,才應,“我會看情況……如果實在不行,我就迴去。”


    傅家二老一路跟到了重症監護室去,進不得門,隻能隔著玻璃看,傅承修還在嚴格監控生命體征過程中,身上插了各種管子儀器,徐媛心疼的直掉眼淚,傅老爺子臉色也不好看。


    路念笙走過來,並未靠近,隔了一段距離也透過窗玻璃看裏麵的傅子遇。


    他緊閉著雙眼,氧氣麵罩蓋掉半邊臉,她心口一陣劇烈的痛。


    現在的傅子遇已經不是她心中最初的那個拯救她的英雄,他狼狽不堪,他無恥落魄,可依然牽動著她的心,她才明白原來她自以為是的愛情毫無邏輯和理智可言,離婚兩個字說再多遍,她心底裏依然放不下他這個人。


    哪怕他是個渣,她也想他在世界哪個角落裏麵繼續渣著這麽活下去,隻要他還好好的。


    徐媛抽抽搭搭擦幹淨眼淚,微微一轉身就看到路念笙,眉心一擰。


    “今天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從巨大的驚恐和悲傷中緩過神,她這才想起問路念笙具體情況。


    路念笙愣了愣,唇緩緩動,“他去我家找我,後來自己開車走了,然後我迴家就接到醫院護士打過去的電話,才知道……”


    她竭力將這件事說的很客觀,不添加什麽個人色彩,徐媛聞言,眼圈更紅,抬手直直指向她鼻尖。


    “你就是個害人精!我們子遇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會娶了你這麽個女人……你害的他還不夠嗎?現在看到他這樣,你高興了你?”


    “阿姨,我沒有……”


    她想反駁,有口難辯。


    “還說你沒有?!”徐媛有些失控,“子遇開車多少年了,就沒有出過事兒,這去找你一趟就出事了,你和他說什麽了?你知不知道之前他還一直在我們麵前為你說話,他一心想要和你過下去,你卻做出這種事!”


    路念笙腦子轉的及其緩慢,若是快一點,她可能還能挑出徐媛這話裏的漏洞,譬如,現在橫在她和傅子遇之間最關鍵的問題早就已經是傅子遇婚內出,軌這件事,可她想不起,她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徐媛看著更氣,不由分說上前,一記耳光打在她臉上。


    狠,準,快。


    路念笙被打的臉都偏過去,火辣辣痛起來。


    傅老爺子見狀連忙拉住徐媛,“你瘋了?冷靜點,這裏是醫院!”


    幸而深夜裏過路的並沒有人,三個人就這麽在走廊慘白的白熾燈光下對峙,路念笙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痛的臉頰。


    換做以前的她,八成早就不管對方身份地位年齡直接打迴去,可是這一刻……


    她有愧於心,她沒辦法反擊。


    傅子遇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醫生說就連生死也是未知數。


    徐媛還在罵罵咧咧,不過被傅老爺子拉著,距離路念笙遠了一些,老爺子抬頭看路念笙。


    “路念笙,你走吧,你也看到了,你留在這裏也沒好處。”


    她恍然抬頭,對上傅老爺子視線。


    “以前我一直覺得你和子遇之間的事情,那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情,本來我不想插手過問的,可是你破壞我們家人關係,我不能忍,現在好了,你把子遇害成這樣,就算我們這些長輩想坐視不理也不行了,離婚的事情我等子遇身體好了會勸勸他,你就盡量別再出現在他麵前了,我們做父母的,孩子的平安是最重要的,你就讓我省省心吧。”


    傅老爺子一席話說的果決,路念笙咬著唇,心口一陣更加強烈的壓抑感。


    在傅家二老眼中,她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反麵角色,破壞傅承修傅子遇兄弟關係,現在又害的傅子遇出了車禍。


    她默了幾秒,才開口:“我……我想等他醒來再走……”


    徐媛聞言,又嚷嚷:“你還有臉呆在這裏?子遇這孩子以前就沒讓我操太多心,自從你出現就變了,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同意你取代梁佳茗嫁給子遇!最起碼他和梁佳茗在一起的時候,不會成天和家裏鬧矛盾,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徐媛撿了她最痛的地方戳,她無意識後退一步,腳下一個踉蹌。


    盡管她是想要為了傅子遇而留在這裏,可是現在,留在這裏就是自取其辱。


    她手還捂著自己發燙的臉頰,徐媛又哭起來,邊哭邊罵她,而旁邊走過一個護士,也不由得以好奇眼光打量三個人,路念笙原本就是性子要強的人,也已經到了極限,沉默幾秒後,轉身,步伐緩慢地離開。


    她和傅子遇這一段孽緣,帶給她的是一身傷痕,而傅子遇似乎也好不到哪裏去,她看不清傅子遇的心,她連猜的力氣都沒有了,然而……


    她依然擔心他。


    她以為自己真的完全不愛了,但其實,哪裏有說的那麽容易。


    走出醫院,她忍了大半夜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她坐上出租車還在流淚,無聲的,崩潰的,歇斯底裏的。


    ……


    翌日。


    傅子遇醒過來已經是中午,生命體征穩定,醫生同意家屬進入重症監護室探望,徐媛換了無菌服進入,一看到傅子遇就流眼淚。


    傅子遇還很虛弱,艱難出聲。


    “……別哭了,媽,我沒事……”


    說話的氣息也很薄弱,徐媛擦幹淨眼淚,拉住他手,“怎麽開車那麽不小心呢,你這要萬一出了事,你讓我和你爸怎麽辦呀……”


    傅子遇緩緩吐口氣,沒有說話。


    徐媛這麽哭了一陣子,雖然滿腹抱怨,也都是因為擔心他,他安靜地聽著。


    渾身上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隨著麻醉藥效過去,間歇性的疼痛愈發劇烈,他看向玻璃窗,看到了傅老爺子站在外麵看著他。


    除了傅老爺子之外,空無一人。


    她沒有來。


    雖然早就想到,但是到了這一刻,他心底依然無比淒涼。


    這輩子他最深最獨特的感情都給了路念笙,可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他甚至看不到她蹤影。


    人在生病或者受傷的時刻往往特別脆弱,不自覺想起很多事情,過去和路念笙相處的時間其實很短暫,還不足一年,可是她對他已經有這樣大的影響,令他全然失控。


    他很想努力把她找迴來,可是找不迴來了。


    進入重症監護室探望的時間有限,徐媛出去之後,剛想去問醫生有關傅子遇現在的飲食問題,結果梁佳茗卻打了電話過來。


    徐媛才想起,今天是梁佳茗要搬家去月明苑的日子,她本來說要過去,可是失約了,接了梁佳茗電話之後,她和梁佳茗說了傅子遇車禍的事情,梁佳茗著急起來,問東問西,徐媛本來心煩,有些不耐,梁佳茗可憐兮兮求:“伯母,你讓我去看看子遇好不好?我不進去打擾,就在外麵看看他,我求你了……”


    徐媛想了想,多一個人過來照顧病人,也好,現在重症監護外麵一直得有人站著,她和傅老爺子也已經熬了一夜,再說梁佳茗已經承諾不進去,也省了她這會兒找陪護,她於是應下來,“行,那你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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