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馬路邊不時地還有行人走過,傅子遇不合時宜地走了神。


    路念笙就在他懷裏,臉上錯愕的表情落入他眼底,她靈動的眸子少了往日裏的戾氣和譏誚,他居然覺得有些可愛。


    他的手還隔著薄薄的衣料貼著她的腰,他腦子裏麵突然浮光掠影地迴閃過曾經她被他壓在身下的那些情景,他想起她肌膚絲絹一樣滑膩的觸感。


    路念笙迴過神來,手抵在傅子遇胸口,“先放開我。”


    傅子遇會放低姿態道歉讓她有些驚訝,可是她還沒忘記,方才她折迴路家客廳的時候聽到的那些話。


    他對著路家二老說,他本來要娶的人就不是路念笙。


    傅子遇聞言,眸色微沉,他好聲好氣跟她道歉,沒想到這個女人依然這樣不識抬舉,他放開她,沉聲道:“這裏不好打車,我帶你迴去。”


    他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路念笙扯著嘴角冷笑,他對她有好臉不過三秒,轉瞬就會恢複往日裏這種獨斷冷漠的姿態,哪裏像是對著梁佳茗,永遠有足夠的耐心。


    “上迴夜裏把我扔在山路上,就沒擔心不好打車?”


    她語氣譏諷,轉身要走,傅子遇全然沒了耐心。


    跟這個女人就是沒法好好說話。


    他拉著她的手,硬是將人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路念笙還張牙舞爪地掙紮,他俯身扣安全帶,一下子靠近她的臉。


    狹小的空間裏,他的鼻尖抵著她的,彼此氣息交融,她的動作就施展不出來了,瞪大了的雙眼裏有氣憤,有訝異,還有……


    一抹不易覺察的羞赧。


    距離太近,姿勢太曖昧,他的手順安全帶滑到她胸口,在她心口的位置揉了一下,她臉一下紅了,剛想罵人,他道:“不想車震就別鬧。”


    說罷他關好門,從另一側上了駕駛座,開車迴家。


    路念笙有點愣,到車子開出很遠才迴神,在心裏又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她本來是在生氣的,可傅子遇突然靠那麽近,她腦子裏麵除了他的臉之外什麽都沒了,完全無法思考,連生氣也不能痛快生。


    迴到家之後路念笙徑直要去自己臥室,傅子遇拉住她的手。


    “一起吃飯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路念笙不想聽。


    他找到梁佳茗了,還能有什麽話說?當然是舊事重提,談離婚。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麽,明明這段婚姻對她來說已經如同困獸之鬥一樣絕望和掙紮了,可她卻始終不願意放棄。


    簽了字就是做了妥協,就是承認自己錯了,自己輸了,她不願意。


    她甩開傅子遇的手就上樓,還將自己反鎖了起來。


    傅子遇就煩她這樣,什麽理都說不通,廚子做好的晚飯由熱慢慢變涼,她卻是狠了心要餓著自己,柳姨怎麽敲門都死活不肯開門。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柳姨沒了辦法,找傅子遇,“少爺,少奶奶不肯開門,你看這飯……”


    傅子遇看了一眼餐盤,煩躁地揮了揮手,“別管她。”


    有本事絕食,餓死算了。


    他對她一向沒有什麽耐心。


    梁佳茗出現了,是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了,梁佳茗的去處,以及,他跟路念笙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


    夜裏他思考這些問題輾轉很久,電話響起來,很意外,是梁佳茗,她在那端寂靜的夜裏聲音很小:“子遇,你……睡了嗎?”


    “沒有。”


    她“哦”了一聲,然後說:“對不起,今天嚇到你了吧,我應該早些跟你聯係的,可是我真的有些害怕,你現在已經結婚了……”


    她語氣有些哀怨,他聽的眉心微微皺起來。


    梁佳茗的性子是太柔了,做什麽瞻前顧後,總是很膽怯,他老早就說過這一點,可她怎麽也改不了。


    “佳茗,你聽我說,”他頓了頓,“我在城北有沒住的房子,我明天會叫人把那邊收拾一下,然後你可以住在那裏。”


    梁佳茗一愣,脫口而出:“我一個人住嗎?”


    這個問題問出口,兩邊都陷入沉默。


    傅子遇知道她膽子小,想了想,說:“你有朋友樂意的話,可以過去跟你一起住。”


    梁佳茗訥訥地“嗯”了一聲。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傅子遇也知道,可是眼下這種情況,要他給什麽承諾也不可能,他跟路念笙之間還有大堆未解決的問題。


    掛斷電話之後他更加沒有睡意,想去外麵抽支煙,下樓的時候不經意瞥見廚房燈亮著。


    深夜裏所有聲音都被放大,他聽見碗碟碰撞的清脆響。


    他慢慢往過去走了幾步,在廚房門口果然看到了路念笙,他扯了扯嘴角。


    以為她多有出息,結果還不是下來找東西吃?


    冰箱裏麵的飯菜都是涼的,她拿出來放在微波爐裏麵打,人站在餐桌前,目光有些呆滯,明顯是在走神。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她低下頭,打開微波爐就直接用手去端盤子,傅子遇見狀衝了過去,果然見她倒抽一口氣抽迴手,連盤子都打翻在地,表情還呲牙咧嘴的。


    他一把拉起她被燙的發紅的手,趕緊把人帶到洗手池前用冷水衝。


    “豬腦子嗎?熱東西的時候發什麽愣?”


    他語氣有些嗔怪。


    路念笙還沒從剛才的一係列變故中迴過神,隻覺得手指疼的厲害。


    她本來沒想著下來吃飯,餓就餓一晚上吧,可是摸摸肚子又想到肚子裏的孩子。


    要拿掉孩子已經很對不起孩子了,還要孩子挨餓,她想著就有些難受,所以才下樓找吃的東西,可腦子裏麵一直在想白天在路家,傅子遇所說的那些話,整個人魂不守舍的,取東西的時候也忘了戴手套,結果就被燙到了。


    她的手被他抓在手裏,冷冷的水流衝刷著,他就站在她身後,手從兩邊繞過來,他的胸膛緊貼她的背部,說話間有氣流騷動在她耳畔。


    聽清楚他的話她突然間內心的委屈就天翻地覆地湧,抿唇直勾勾看著自己被燙的紅腫的手指,心裏難過的要死。


    傅子遇沒有再說話,她的手被燙的不輕,他就這樣攥著她的手衝了很久。


    他沒見過她這樣的女人,被燙到了也沒發出什麽聲音,他以為她要哭,可低頭也沒見到她有眼淚。


    良久,她動了動手指,“好了吧?”


    她站的腿都麻了。


    他仔細看看她的手,關掉水抽了紙巾給她擦幹,紙巾粗糙的麵掠過被燙到的地方,她眉心蹙了蹙。


    他注意到,便放輕了動作。


    “客廳櫃子裏麵有燙傷用的藥膏,去塗一下。”


    她沒吭聲,低頭就要去收拾地上打翻了那個盤子造成的一片狼藉,被他拉住。


    “明天讓柳姨收拾,你先去處理你的手。”


    她沒動,她就是不想聽他的話。


    傅子遇打從見到梁佳茗之後對她態度就變了,好多了,還主動道歉,現在又幫她處理傷,她不傻,她很清楚是為什麽。


    梁佳茗出現了,傅子遇的心有去處了,他得盡快離婚才能名正言順跟梁佳茗在一起,這條路上最大的阻礙就是她。


    他已經用過各種強硬手段她都不就範,現在好了,他開始懷柔了,好聲好氣告訴她有事跟她說,鋪墊這麽多,還不就是為了她能夠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傅子遇見她不動,有些惱,拉著她的手把人帶到客廳,剛拿出藥膏就見她一臉警惕地縮在沙發一角,“傅子遇,你這樣沒用的,你給我的那份離婚協議我已經撕了,我不會簽字的。”


    他一怔。


    她一直沉默不語,借口一開口這話題就來的很跳躍。


    他是挺想離婚的,但是這陣子他壓根就沒有提過“離婚”這兩個字。


    “路念笙你……”


    他眉目沉沉睨著她,好一陣子,突然被她防備的表情給氣的笑了。


    “你害怕跟我離婚?”


    這話一針見血捅她心窩子裏去了,她眼底有些慌亂,可她不想被他看穿,別過臉。


    “我才沒有害怕。”


    “那你至於這樣杯弓蛇影?我今天說過離婚的事情?”


    “你……”她有些急,想了想,今天他還真沒直接地跟她談離婚,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隻是覺得不能讓梁佳茗一迴來就搶了我傅家少奶奶的位子。”


    傅子遇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他有時候會被迷惑,偶爾會忘記了路念笙原本是個什麽樣的人。


    對,她就是這種為了攀附權貴不擇手段的人。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居然在慢慢對她改觀,可歸根到底,她那市井小民骨子裏麵帶出來的毛病是本性難移。


    他一個字也不想再跟她多說,隨手將藥膏扔到了茶幾上去,轉身離開。


    她縮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待腳步聲消失後許久,才慢慢過去拿起那個藥膏,貼在臉頰上,想著方才他抓著她手的情形。


    她是怕離婚,怕極了,可她不能讓他洞悉,就像她的心意一樣,一旦被察覺,那全都是他眼裏的笑話。


    所以她口是心非說出那種話,可她很清楚,那些話會讓彼此距離更遠。


    她好像已經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和傅子遇好好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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