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大海上,波光粼粼,四下裏一望無際,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除了那個仿佛定海神針一般的男子。


    他雙手抱胸,宛如礁石一般立在水麵,鋥亮的光頭好像另一顆太陽,不知道站了多久,連插入水下的腳踝上覆了一層厚厚的海鹽。烈日烤幹了他身上所有能烤幹的水分,顯得無比幹枯和虛弱。


    但這樣站立在水麵的偉力又是何等讓人震撼,自然而然便讓人生出一股崇敬。


    可惜現場並沒有觀眾。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男人的十根腳趾以極為緩慢的速度一下一下彈動著,巨大的力量甩出道道洶湧的暗流,托住了他。


    男人閉目靜靜地矗立著,仿佛自己就是陽光,就是波浪,就是海風,與周遭完美地融為一體。


    寧靜中突兀響起一聲叮鈴鈴。


    男人緩緩睜開眼,仿佛岩石蘇醒,幹枯的皮膚一寸寸撫平開來,水潤的光澤重新迴到他的身上,筋骨更是不斷咬合舒展,在一陣炒豆子般的聲音中整個人活生生拔高了一寸,由礁石變成了頂天立地的巨人。


    眼神內斂,空洞的翠綠瞳孔好像瞬間吸幹了所有的嘈雜,海浪聲、風吹聲仿佛也懾服於這個男人,不敢喧嘩。但下個瞬間,翠綠的美麗眼瞳又一片平靜,好像隨處可見的閑逛老大爺一樣,帶著一絲市儈和無聊。


    他緩緩吐了口氣,伸手拿出一個特製手機——跟張燎原手上的一模一樣。


    “喂,不是告訴你們不要來打擾我修煉嗎?”


    “什麽?張燎原跟祁秋蟬兩個狗男女私奔了?”


    “切,叛逃?這種破事你們自己解決就行了。”


    “非要我去……嗯?星海公司最新款的遊艇?好好好,我馬上就到。”


    這個碧眼男人的中文何止是字正腔圓,完全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混子口吻。


    光頭男人略顯無奈地掛掉電話,電話上一閃一閃,顯然電量所剩無幾,不知他究竟在這大海之上待了多久。


    他抬頭看了看太陽,比劃了一下方位,抖掉了腳上的鹽粒,俯下身雙手入水,兩褪微曲,竟然就在這汪洋大海上擺出了一個標準的起跑姿勢。


    “誒喲!”


    下一個瞬間,一個滔天的浪花炸開在水麵,直直衝上三米之高,折射出一道絢爛的彩虹,而光頭男人更是早已不見蹤影。


    鏡頭一轉,才能在數十米開外看到一行恐怖的水花不斷炸起,一個鋥亮的光頭在其中褶褶生輝。


    一腳入水半米,巨大的力量和巧妙的受力排開了上噸的水量,跑起來如履平地。


    這個高大的身影腳踩雪白的浪花,奔行在一望無際的蒼茫大海之上,一股無與倫比的豪情油然而生,與整個天地共鳴。


    他叫翁東奇,是個俊美強壯的混血兒,也叫俄裏翁,與海神之子同名。


    他是天京國第三位陸地真仙級別的武者。


    深夜,蘇今已經找地方去小憩了。畢竟她再強也不是以錘煉肉身為主的戰鬥者,在最基本的精力上沒得比,最重要的是她吸收的生命力似乎並不會反哺到自身,看來生命吸收並不是她的某種技能。


    那片連阿東薩也忌憚無比的蓮池。


    阿東薩突然說:“你們問了我那麽多問題,那麽給我解釋下所謂的武者到底是什麽東西吧?雖然我查了很多資料,不過你們的保密性實在太強,硬是沒留下多少蹤跡。”


    張燎原沒有拒絕,迴答道:“武者練武,錘煉的是精氣神三元。身作熔爐,意作鐵石,塵世種種,皆為鍛神之火。”


    阿東薩沉默半晌,道:“說人話!”


    祁秋蟬哈哈大笑:“死老頭你這是存心欺負它隻懂白話文啊。”


    張燎原作為絕頂人物,平日裏交流的無一不是各界精英武學奇才,高談闊論自然條條是道,反而不怎麽會說大白話。


    他咳嗽一聲正經道:“那,你先說一下你的理解吧。”


    “我可以感覺到一種可以打破精神與物質界限的力量通過神經網絡與所謂的靈魂駁接在一起,這是一種僅能用心理活動影響又十分惰性的力量,必須用非常強大的意誌力形成固化的思維概念才能發揮作用。我想,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氣吧。而你們的氣也不可能憑空存在,必須借助肉體這一媒介才能影響外界。放大肉體的各種功能也是氣最大的作用。”


    張燎原說:“可以這麽說。我們修行有色身和法身兩種說法,色身包括了肉體、財侶法地等種種紅塵緣法,法身則是指我們最返本歸元的那一點靈光,它可以是你的靈魂,也可以是世間萬物的靈性。你說肉體與氣是武道的基礎,事實上,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脫離這身皮囊,以法身虛度長河,登臨彼岸。而我和祁秋蟬也不過徘徊在金剛不壞的大門前。我們這個境界,可以叫勝景,也可以叫陸地真仙。再往上,就是金剛不壞,萬劫不磨,當世恐怕也沒人到過這個境界。”


    阿東薩不能理解這種特殊文化背景造就的哲學思想,它的力量根本就是肉體的千變萬化,這種拋卻一切隻追求虛無縹緲的靈魂的說法與它背道而馳。


    它喃喃道:“這就是我不能掌握‘氣’的原因?”


    張燎原嗤笑一聲:“你也想練武?”


    阿東薩沒有反駁,隻是再次恢複了沉默。


    水下,水怪巨大的身體不斷變形,水的浮力和低溫是最好最廉價的培養環境,可以極大地緩解肉體的重力負擔和代謝廢熱的驅散。


    周圍的魚蝦河蚌早已無影無蹤,阿東薩製造的半身差點將整個水域變作死域,除了數不盡的浮遊生物就隻剩下那個水底的怪物了。


    吞噬了整個水庫的生命外加百頭牲畜的水怪實際上並沒有臃腫到哪裏去,因為它並沒有無限融合物質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可笑的肉球,而是選擇了網絡式的身體結構,分裂出一個又一個字體,通過管道進行連接互通。


    在漆黑的水底,數十個直徑一米的血肉球體靜靜地躺著,構建出一個恐怖又脆弱的生物基地。這種形態也是阿東薩的第一次嚐試,稍有不慎可能就會導致全盤崩潰,到時候隻能重新再來。


    等基地構建完畢,隻要能量和物質補充及時,每個肉球都可以成為一個生物工廠或者生物實驗室,大大加快阿東薩的進化速度,到時候最大的限製就是阿東薩的計算力了。


    它非常清楚,強大的信息處理能力必然需要它做出一個巨大的犧牲。是急功近利的研究,還是穩紮穩打地進化,這對它而言也是個難題。


    第二天,下一批補給並沒有到位。


    阿東薩的憤怒直接表現出來了,猩紅的豎瞳不善地瞪著祁秋蟬。


    祁秋蟬委屈地說:“瞪我幹什麽?你以為上麵的人都是瞎啊,我能給你搞到一次就不錯了。蘇今,你們那邊進度怎麽樣了?”


    蘇今不知通過什麽方法與隊友保持聯係,無奈地說:“情報滲透這種事情我們並不專業,隻能說盡力而為。起碼得給我們一個禮拜的時間。”


    祁秋蟬說:“再給你們兩天。”


    蘇今說:“不行,武者很克製我們的各種手段,太急躁了直接就會被識破。五天,五天以後成或不成責任都是我們的。”


    祁秋蟬沒有討價還價,說:“好吧。”


    阿東薩說:“你不是說能預言嗎?怎麽連這個都看不到?”


    祁秋蟬嗤之以鼻:“就算是看電影也總有些細節不可能全播出來吧,憑什麽我就得連這批豬什麽時候不來也知道?”


    這個反駁相當有力,阿東薩也挑不出毛病來。


    水麵波紋一現,除了蘇今外感知能力都是滿點的二人一怪同時向遠方望去。


    轟鳴聲由遠及近,那是一艘極為華麗的快艇,一個壯碩的光頭男人一身名牌休閑服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昂首挺胸站在駕駛座上乘風破浪。整艘快艇隻有他一個人,他竟然就這樣腳踩在方向盤上乘著快艇過來了,翠綠的眼眸褶褶生輝,一股囂張自信撲麵而來。


    張燎原一臉憋悶:“我不想看見這個家夥。”


    祁秋蟬也捂住了臉:“上頭這是打不死我們也要惡心死我們啊。”


    阿東薩眼中厲光一閃,無數血紅的觸手破水而出攀附在快艇上,發動機口瞬間就被塞滿,快艇發出一聲嗚咽,眼看就要慘遭毒手。


    光頭男人嘿然一笑,一腳踩在快艇甲板,一股巨大的暗勁爆發,瞬間震斷了所有觸手,但快艇也同樣承受不了這股力,失去控製一頭撞在岸邊。


    那麽劇烈的撞擊也沒讓光頭男有一點狼狽,他大搖大擺地走下快艇,熱情地打招唿:“喲,老張小祁,聽說你們私奔了,加我一個唄。”


    接著又愁眉苦臉地說:“剛到手的遊艇,又被你們打成廢鐵了,這趟還真是虧得不行。”


    張燎原沒有接下這個話茬,陰著臉說:“翁東奇,聽說你在外海修煉枯榮術,沒想到會這樣把你叫迴來。”


    翁東奇嘿嘿笑道:“叫我俄裏翁,這個名字帥氣。那狗不拉屎的地方呆得我屁股都癢了,正好迴來找點樂子。你知道我這人嘛,最吃不得虧,所以能練我就往死裏練,能玩我就往死裏玩。”


    祁秋蟬故意說:“翁東奇,隻有你一個人嗎?”


    翁東奇不以為意:“別找了,對付你們除非直接上重武器不然來多少人不是送就是被耍。就我一個,打倒我你們就可以放心去嘿嘿嘿了。”


    他一臉放蕩不羈,好像真的是過來行猥瑣之事的公子哥。但沒人會真的小看一個敢單槍匹馬衝過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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