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昱而言,武德元年和別的年份並沒有什麽區別。正所謂格局決定眼界,在蘇府這一畝三分地裏,平淡才是主基調。所以什麽太子、什麽秦王、什麽為先帝報仇,對蘇昱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武德二年就不同了,前半年倒是平平淡淡,過了夏便是另一番模樣。


    滿院子亂跑的兩個小人少了一個,被蘇媽抓走學習《烈女傳》,很是“淒慘”。也怪不得蘇昱會有如此印象,實在是每次他去看蘇芸,都會見著蘇芸淚眼汪汪的含著食指。


    讓說話都不利索的孩子如此用功,在書香門第之家卻也是正常的。


    所以說,當別人淒慘的時候不能幸災樂禍,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類似的事會發生在自己頭上。蘇昱就是如此,沒過幾天,蘇進就領著蘇昱,帶上一車的禮品出了門,至長安城西近皇城的一處很不起眼的宅子拜訪。


    這宅子看起來有些破舊,門上的漆已掉了不少,屋簷也長了許多茅草,門口亦沒有門房護衛。蘇進敲了敲們,過好一會兒才見一老仆出來,見識蘇進,連忙道:“蘇大人來了,老爺已在書房看書,且隨小人進來。”


    “勞煩了。”蘇進微微一禮,一邊吩咐人將禮物帶進來,一邊領著蘇昱跟了上去。


    三年以來,蘇昱是第一次跨出蘇府的大門,雖說這處宅子看起來很不起眼,卻也新奇得很。也沒在意蘇進和那老仆在說什麽一雙眼睛隻顧著四下張望,看了半晌,不由暗自感歎。


    “能讓老爹對一仆人都如此恭敬的定非常人,指不定就是身處高位。可這宅子如此破舊,可見主人之簡樸。”蘇昱感歎著,“咦?簡樸?”


    蘇昱已經習慣自己腦子裏時而閃過的奇怪想法。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這些詞匯乃至語句和平日裏蘇進所說的大有不同,而且潛意識裏覺得那些並不屬於這個時代。蘇昱也曾現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無奈腦子裏出現什麽完全隨機,毫無規律,想找也找不到,試了幾次後也就不再理會了。


    宅子不大,比蘇府要小上許多,跟著那老仆走了沒一會兒,就見著了此間主人,卻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雙鬢有些灰白,精神頭卻很好,身上的書卷氣比之蘇謫還要濃上不少,此時整捧著一本書細細研讀,見著蘇進蘇昱來了,也不放下,言道:“進兒來了,且先安坐,待老夫讀過這一章,再與你說話。”


    “孔師請便,小子自處就是。”蘇進躬身一禮,隻迴了一句就領著蘇昱站在一旁,靜悄悄的也不做聲。


    過了一會兒,果真等那人讀完一章,方才將書放下。端起放在桌角的茶盞,品了一口,言道:“老夫與你父相識多年,昔日也曾在太學一同共事,細思來已二十餘載。本來,若依老夫與伯璋的情分,這等事自是應允了。隻不過,老夫如今精力不足,平日裏國子學事務又多,更從未收過弟子,隻怕耽誤了孩子。然伯璋盛情難卻,這才著你將孩子帶來與我一觀。”


    “孔師言重了,您能見犬子一麵已是他的福氣。”蘇進把姿態放得很低,低聲迴道。


    “恩……”那人點了點頭,放下茶盞,衝蘇昱招了招手,言道,“且上前來,與老夫看看。”


    蘇昱略有遲疑,聞聲走到那人跟前,學著蘇進的樣子顫顫悠悠的行了一禮,奶聲奶氣地道:“爺爺好。”


    “好,好,好。”那人看著蘇昱這張惹人喜愛的小臉,又見他小小年紀就這般知禮,不由感歎蘇家不虧是書香門第,卻是與旁人不同,心中已滿意不少。但是收弟子一事不能馬虎,還需考校一番。


    撫了撫頜下胡須,問道:“老夫且問你,你姓甚名誰,可識字?”


    “小子名叫蘇昱,也認得幾個字,卻不多。”


    “恩……”那人應了聲,又問道,“你可知老夫是誰?”


    蘇昱搖了搖頭,迴道:“不知。”


    “老夫孔穎達,與你爺爺蘇謫乃是幾十年的知交好友,沒什麽別的本事,隻在經義一道略有所得,勉強不至誤人子弟。”


    “孔師好。”蘇昱恭恭敬敬的又是一禮,小模小樣的很是有趣,至少孔穎達是笑了笑。也不再同蘇昱言語,轉而對蘇進言道:“門德,你這長子倒是機靈,亦頗有靈性,小小年紀如此知禮,可見你往日裏教導有方。然而,老夫如今多有不便,這師徒名分就莫要論了,先於老夫這兒識識字,旁的事日後再說吧。”


    “全憑孔師做主。”蘇進正色起身行了一禮,很是莊重。末了,拉了蘇昱一下,想讓蘇昱對孔穎達也行上一禮,卻被孔穎達攔住了:“暫且不必,暫且不必。”


    蘇昱百無聊賴的聽著孔穎達和蘇進說話,對他們所說的事其實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盡管生在蘇家這個書香門第,讀書認字是必須的,但不知為何,潛意識裏蘇昱一直在逃避這件事,“三年高考五年模擬”這八個莫名其妙的大字隨著二人的談話不停在腦子裏閃過,更是讓蘇昱煩躁了許多。


    可惜的事,作為一個三歲的孩子,在這件事上委實沒有什麽發言權,耳濡目染的教育告訴他很多他覺得對的事其實都是錯的。就比如紙是用來習文寫字的,而不是如廁後擦屁股的一樣。


    慘痛的教訓讓蘇昱不得不用廁籌那種慘無人道的東西。


    蘇進此番可算是事與願違,孔穎達到底是沒有答應他的請求。這一點蘇進雖說早有準備,卻仍不免氣餒。老爺子蘇謫也算得上大儒,可和孔穎達這種鴻儒相比還是有差距的,這一點從二人的官職上就能看出來,而拜在海內鴻儒門下的好處又是顯而易見的。隻是,老爺子的麵子也隻能到這兒了,二人的交情還沒好到那種程度。


    孔穎達畢竟掌管國子學,當今世上也隻有享受顏之推餘蔭的顏思魯能與之一比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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