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團裁撤完的當天,王子騰就上了奏折。


    半個月之後,軍機處的公文就迴來了。


    是軍機處的公文,不是兵部的公文。


    這個舉動,非常明顯地傳達了幾個信號。


    一是迴複速度非常快。


    去掉公文在來迴路上的十二三天,此事在朝廷,隻用了兩三天,就做出了決定。


    二是軍機處來文而不是兵部來文,表明對於府兵團的裁撤,其實已經提高到了廷議的高度,可見朝廷對此是非常重視的。


    三是對於王子騰提出的裁撤方案,完全同意,沒有挑一點兒毛病。從這個角度也,可以看出他們裁撤府兵團的急切心情。


    公文同時傳達了皇上的口諭,叫王子騰在完成裁撤事務後,盡快啟程迴朝。


    府兵團裁撤進程之順利,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即使是王子騰,在開始的時候,都有些懷疑,賈瑉是否在其中做了什麽手腳,隱藏著什麽陰謀。


    等到見士兵們已經解散,許多人已經踏上了迴家的行程,就連不少軍官們都走了,這才相信,這裏麵沒有什麽陰謀。


    等到他聽說賈瑉正在準備帶著寶釵等人,要到北麵去做生意的時候,心裏就更加輕鬆了。


    賈瑉賺多少錢,他都不擔心。最怕的就是召集舊部,有什麽圖謀。


    他的京營在卜奎雖然有七千五百人,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這些人,甚至都不是府兵團兩千人的對手。


    這些天以來,陸陸續續地有士兵離去。


    他們離開的時候,也大多是十幾二十人成群結隊地走。


    他們離開的時候,都騎著自己的戰馬。


    這些戰馬,有的是從野渡居時代就跟隨著他們,有的是後來在卜奎添置的,最近的一批,就是在收複南溫都拉的時候,從希德哇人那裏繳獲的。


    按理說,這些戰馬都不屬於士兵本人,但也不屬於朝廷。最起碼,老府兵團的那些戰馬,都是屬於賈瑉自己拿錢買的。應該歸賈瑉所有。


    不過,賈瑉做主,把戰馬都給了士兵們。僅此一點,就遠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士兵們離開的時候,氣氛有些悲壯。


    送別的時候,除了一些祝福和安慰,更多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一句話,竟然是當年老府兵團在剿滅五龍山魯霸王土匪時,說得那句話。


    “不要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


    這句話,是賈瑉當初到賈府不長時間時,說的一句話,當時曾在帝都風靡一時。


    府兵團的士兵們此時說出這句話來,倒是跟他們的心境頗為吻合。


    府兵團裁撤了,我們走了,那些關於府兵團的故事,從此成為了一個傳說。


    王子騰在卜奎其實已經沒有什麽事情,在接到軍機處公文之後的第三天,就起程迴朝。


    臨行前一天晚上,何參將為他設宴餞行。賈瑉、馮紫英、楊林等原卜奎官員,都應邀出席了酒宴。


    酒宴上,王子騰再一次邀請馮紫英等人,到他麾下效力。但都被委婉地拒絕。


    王子騰走後的第二天晚上,賈瑉在紅樓夜總匯給馮紫英等人餞行。因為第二天馮紫英等人也要啟程返迴帝都。


    他們之所以比王子騰晚了兩天,就是不願意一路上同行。


    盡管他們都清楚賈瑉跟王子騰的關係,對於王子騰也都比較尊敬,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在一起相處,畢竟有些尷尬。


    這種尷尬是雙方的,都會感到不自在。


    與以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塞萬特夫婦也被邀請參加了宴會。


    在吃酒正酣,氣氛達到了高潮的時候,塞萬特夫婦出麵,當著大夥的麵兒,表演了華爾茲。


    賈敬似乎也按捺不住,拉著沈冰衣也跳起了華爾茲。


    此前賈瑉已經叫馮紫英等人看過自己和沈冰衣跳舞,也跟他們說了學習華爾茲的目的。


    雖然這種舞蹈叫他們感到有些意外,但是,他們原來也都是世家子弟,世麵也是見過的。短暫的意外之後,也就不感到有什麽大驚小怪。


    衛若蘭、賈芹、秦鍾、孫遠飛等人,還張羅著自己也要學,以免將來到了法國之後,影響了大事。


    此時見塞萬特和賈瑉跳的也確實精彩,加上又多喝了酒,於是就一個勁兒地叫好。


    這種叫好,部分是發自內心的,部分是給寶釵等人看的。


    寶釵等人雖然對跳舞抵觸,但是,賈瑉叫他們跳,也不得不應付一下差事,所以就在沈冰衣那裏,關上門,偷偷地跟著沈冰衣學習。


    對於跳舞,女人似乎格外有天賦。


    雖然從來沒跳過,心裏也抵觸,但是,她們還是在一天之內就學了個差不多。


    其中尤以晴雯學的最快,並且正像賈瑉所說的那樣,漸漸就上癮了。


    黛玉學的也很快,並且也喜歡上了這個遊戲。反倒是寶釵和妙玉,雖然天資聰穎,但由於心理抵觸大,學的倒慢些。


    不過,兩天時間,到底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此時見塞萬特夫婦,賈瑉和沈冰衣跳的如此精彩,馮紫英、楊林、趙大海等所有人都紛紛叫好,並沒有人出言譏諷,心裏的壓力就減輕了不少。最後也跟著喝彩起來。


    賈瑉見了寶釵等人的表現,心裏不禁暗喜。


    基本上成功了。


    雖然在這裏你們不好意思跳舞,等到了法國,就怕我不讓你們跳,你們也要爭著去跳呢。


    一場酒喝了三個多小時,這才散去。


    寶釵等女留在夜總匯跟沈冰衣說話,賈瑉、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林大江、焦利、戴植、劉成八人,則到了賈瑉的辦事房。


    “你們還記得鍾鼎這個人嗎?”


    賈瑉突然提起了似乎不相幹的事兒。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那個小子,是我們到卜奎第一個拿下來的家夥。”


    “是啊,不就是寧古塔將軍韓天魁的外甥麽。”


    鍾鼎原來是卜奎守備署的一個佐領,是寧古塔將軍安排在卜奎的眼線和利益代表。


    賈瑉到了卜奎之後,第一個開刀的,就是鍾鼎。


    不過,當時考慮到跟寧古塔的關係,和卜奎的戰略後方掌握在寧古塔手裏,所以對鍾鼎網開一麵,把他放迴了寧古塔。


    當時從鍾鼎那裏起獲了他和寧古塔將軍跟盛京以及朝廷不少官員私自交往的證據,為了牽製和震懾韓天魁,才把他放了迴去。


    這個舉動,現在證明是非常正確的。


    這兩年多以來,寧古塔方麵,基本上對卜奎沒有造成什麽負麵影響。


    “瑉長官,怎麽突然之間提起鍾鼎來了?”


    眾人現在都是機警之人,見賈瑉突然說起了鍾鼎,就知道必有緣故。


    “給你們看樣東西。”


    賈瑉從懷裏掏出了當年楊林給他的那封法語信。


    “這上麵寫的是什麽?似乎跟薛姑娘他們學的法文有些相似。”


    七個人傳看一圈,沒人認得。他們都不懂法文。


    “這是當年楊林給我的。是羅斯帝國一個叫做塔瑪爾的女公爵寫給寧古塔將軍韓天魁的信件。韓天魁要從她那裏買兩萬支火槍。”


    賈瑉就把信的內容,講述了一遍。


    “兩萬支火槍,他要這麽多火槍做什麽?朝廷讓他買麽?”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凝重了。


    韓天魁是南安王韓天鬥的弟弟,南安王又屬於三藩之一。多年來,三藩互相倚重,同氣連枝,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利益共同體,隱隱跟朝廷對抗,已成尾大不掉之勢,這個形勢,他們都很清楚。


    “難道他們有異心?”


    馮紫英終於把重點說了出來。


    “現在還不能確定,因為我們還沒有更多的證據。”


    “若是那三家有異心,可就天下大亂了。”


    “是啊,朝廷的軍隊,有三成在他們手裏,還都是精銳之師,若是他們反了,可就沒有人能抵擋得了他們了。”


    “就是反了,朝廷也是活該,連我們府兵團這樣的,都給裁撤了。三藩反倒是年年大把的軍費養活著,也活該朝廷倒黴。”


    因為都是自己人,陳也俊說話也就不客氣。


    “是啊,也該有人給朝廷個教訓。”


    其他幾人,也都紛紛附和。


    “你們都錯了。三藩若是反了,對我們來說,不是好事兒。”


    賈瑉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們若是成功了,結果是什麽?”


    賈瑉問道。


    “大不了改朝換代被唄。”


    陳也俊不假思索地說道。


    “問題就在這裏了。若是改朝換代,他們對我們家裏會怎麽樣?”


    賈瑉這一問,眾人都不吱聲了。他們意識到了那個可怕的後果。


    賈瑉、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都是勳貴之家出身。


    這些勳貴之家,都是大德皇朝的開國功臣,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這些勳貴之家,是皇權的重要支持力量之一,也算是大德皇朝中的既得利益者。


    雖然皇帝會時常打壓這些家族,防止他們坐大。但是,也不能做得太過分。


    做得太過分了,把這些家族逼得走向了反麵,對於皇權來說,也是削弱了自己的支持基礎。


    這就是元亨天子雖然對賈瑉非常不滿,但最後也隻是把他革去功名,削職為民,沒有再追究他的主要原因。


    一旦三藩造反成功,改朝換代,這些勳貴之家,作為前朝的支持者,就必將受到清算。至少也是被迫站隊。


    無論怎麽樣,都將受到極大地削弱,原來享有的各種權利,也將大大縮水。


    這還是好的結局,還有很大的可能被鏟草除根。


    “瑉長官,你打算怎麽做?”


    馮紫英問出了這句話,證明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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