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瑉雖然吃驚,卻幾乎本能地相信,那人就是寶玉。


    線索已經很明顯,漢地人,跟他一個口音,名字也相符。這樣的線索,他不能放過。


    在紅樓原著中,寶玉最後的結局是出家。這證明他跟佛有緣。


    如今若是真的在雙峰寺,不僅是一個線索,也是某種暗示。那就是寶玉或許真的跟佛有緣。


    雙峰寺的情形,跟上午來的時候沒事兩樣。院子裏沒人,賈瑉自顧走了進去。


    一進院子,就見一個人坐在主殿之內的蒲團上,穿著俗家的衣服。那身影,就很熟悉。


    這一刻,賈瑉就斷定,那個人就是寶玉。


    剛進門,那人一迴頭,正是寶玉。


    “寶二哥。”


    寶玉愣住了,眼睛直瞪瞪地瞅著賈瑉,嘴唇蠕動著,終於反應過來。


    “瑉四弟。”


    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一下子撲在賈瑉懷裏,盡情地哭著。


    “好了,好了,寶二哥,不要怕,我來了,老祖宗叫我來救你迴家。”


    過了五六分鍾,寶玉才算鎮靜下來。


    “瑉四弟,真的是你嗎?”


    “寶二哥,是我。”


    “走,我們迴家,你帶我迴家,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走,立刻就走。”


    “寶二哥,不急在一時,有些話,我要問問你,然後再說。”


    “還問什麽,即刻就走,趁著此時沒人,咱們就悄悄地溜了出去。”


    賈瑉不禁又無語了。


    寶玉如此急切就要走,叫他感到心寒。


    據青格勒說的情況,寶玉如今是覺能師父的女婿,覺能的女兒,就是寶玉的娘子了。


    寶玉走了,那個塔娜怎麽辦?就這樣扔下她,悄悄地走了?跟人家一個交代都沒有?


    他玩兒失蹤了,留下人家那一家人怎麽辦?自己迴到榮國府逍遙快樂,人家不知情形,還到處去找他,為他憂心如焚,這樣做,實在太殘酷了。


    再者,寶玉究竟是怎麽到了這裏,又是怎麽成了覺能的女婿的,這些問題,都得搞清楚。


    兩人站在殿內,寶玉麵向裏麵,賈瑉麵向外麵,院子裏的情形,賈瑉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


    一個女人從主殿旁邊轉了過來,看見賈瑉,大概以為他是香客,就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後就站在門口。


    中等的身材,挺著個大肚子,手扶在後腰上,就像平兒平時那樣,這是標準的孕婦姿勢。


    幾乎是本能地,賈瑉就認定,這就是那個塔娜,寶玉在這裏的娘子了。


    “瑉四弟,你還猶豫什麽?這裏我一刻也不想呆了。帶我迴卜奎,帶我迴帝都,我要迴府裏。”


    聽到寶玉的話,塔娜臉色立刻就變了,眼淚撲簌簌地就留了下來。


    寶玉還要說,賈瑉扳著他的肩膀,叫他轉過身,麵對塔娜。


    “哦,塔娜,你怎麽來了?”


    寶玉顯然很意外。因為背對著他,賈瑉看不見他臉上此時的表情。


    “寶玉,你真的要走嗎?就這麽拋下我和孩子,自己迴去?”


    這一下,寶玉不吱聲了。這個問題,他沒法迴答。


    剛才見到賈瑉的那一刻,他滿腦子就隻有一個念頭,迴家,終於可以迴家了。


    那個時候,他心裏根本就沒想到塔娜和孩子。


    現在塔娜站在他跟前,他竟然無言以對了。


    是啊,塔娜怎麽辦呢?


    我能帶她迴去嗎?帶她迴去了,黛玉怎麽辦?黛玉會怎麽看我?到時候,如何處置塔娜?


    “你就是塔娜吧?”


    賈瑉覺得,這件事情,還得自己來處理。


    寶玉平時就是個沒有決斷的人,此時方寸已亂,叫他自己拿主意,似乎有些為難了他。


    塔娜沒有吱聲,隻是無言地點點頭。


    “我是寶玉的弟弟,你帶我去見覺能師父。”


    塔娜又是點點頭,轉身走了。


    “寶二哥,此事不急在一時,待我見見覺能師父,再商量個計策。”


    賈瑉不再理會寶玉,尾隨塔娜而去。


    還是上午覺能出來那間屋子,塔娜進去,賈瑉在外等候。


    不一會兒,塔娜出來。


    “我爹請你進去說話。”


    賈瑉進去,覺能遞給他一個蒲團,兩人就在地板上對麵坐下。


    “又來打擾師父了。”


    “談不上打擾,到底也是我們有緣,沒想到,上午來了一迴,竟然是這種緣分。施主是寶玉的哪一位兄弟?賈瑉還是賈環?”


    “賈瑉。”


    “就是卜奎遊擊賈瑉?”


    “正是,不過,遊擊是以前的事了,在下如今隻是白身。”


    “賈施主的事跡,貧僧早已如雷貫耳。尤其是流人事務改革,更是盡顯慈悲心懷,貧僧仰慕得很。”


    “師父過獎了,在其位謀其政,不過略盡本分而已。”


    “施主的事情和貴府的事情,寶玉跟我和塔娜講了很多,是是非非,貧僧自有判斷。”


    覺能這麽一說,賈瑉就明白了。關於自己跟寶玉之間的恩恩怨怨,寶玉肯定是跟他們講了。而且沒說自己什麽好話。


    估計也會像以前那樣,把責任都往自己頭上推,他自己什麽都是對的,錯的永遠是被人。


    對此,賈瑉沒感到有什麽奇怪的。要想改變一個人的偏見,是很難的。


    他現在已經懶得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更不會見到誰,就去跟人解釋這個,解釋那個的。


    覺能的這個說法,倒是跟王子騰當初的說法有些相似。


    賈瑉也明白他的意思。意思是寶玉雖然說了,但是,並不代表我就同意他的觀點。你們倆誰對誰錯,我有自己的判斷。等於間接承認了賈瑉是對的。


    “謝謝師傅的理解,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師傅相告。”


    “施主請講。”


    “寶玉是如何娶了塔娜姑娘的?”


    “唉,也是一場孽緣。”


    覺能就說了事情經過。


    “那一日,塔娜隻覺得寶玉可憐,平日裏她又仰慕書生。於是就求貧僧從頭人那裏把寶玉要來。”


    “貧僧從年輕時就一心向佛,塔娜的娘去世又早,自覺愧對塔娜,也就不忍心拂逆她的意願,也是跟頭人有些交情,於是就同意了塔娜。希望她能有個歸宿。”


    “當時,我們並未逼迫寶玉,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還是在寶玉同意之後,頭人告訴了貧僧,寶玉是榮國府子弟。從我們內心來講,並無貪慕攀附之意。”


    “說句真話,貧僧知道寶玉是貴府子弟後,是頗為躊躇的。隻是塔娜一再堅持,寶玉也一再信誓旦旦,貧僧才不忍心,將塔娜許配給了寶玉。”


    “貧僧知道,貴府有一天,或許會找來,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如今施主來了,有何打算?”


    賈瑉毫不懷疑地,就相信了覺能的話。


    覺能在這裏,還是很有些地位的。寶玉當時隻是個奴隸,若非塔娜堅持,覺能選婿,沒有多大可能性,就能選到寶玉的頭上。


    至於他說的不是貪慕攀附賈府,也是真心話。


    作為一個出家人,又遠在北溫都拉,賈府對他來說,並非什麽重大意義的存在。


    他要的,隻是自己女兒的一個歸宿而已,哪怕是個奴隸,隻要對自己女兒好,就足夠了。


    “在下既然來了,就是代表賈府的。寶玉我要帶迴去,塔娜和孩子,也要帶迴去,他們就是賈家的人了。”


    塔娜把寶玉從奴隸命運解救出來,已經是寶玉的恩人了。如今成了他的娘子,又有了寶玉的孩子,賈瑉無法不帶塔娜迴去。


    這件事情,即便是換做賈政來,也會這麽做的。


    況且,如果不帶塔娜迴去,寶玉能不能迴去,也是個變數。


    對於覺能來說,寶玉這個女婿固然重要,但是,總是沒有塔娜重要的。


    “唉,也自好如此了。”


    覺能並沒顯示出輕鬆來。似乎仍然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下近日就要迴卜奎,到時就帶寶玉和塔娜一起走,不知師父以為如何?”


    “賈施主的本事,貧僧倒是略知一二。隻是一路上山高水遠,並不太平,想要平安到達卜奎,並非易事。罷了,貧僧就陪你們走上一趟,路上或許能給你們減少些麻煩。”


    覺能在北溫都拉,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路上有他相伴,確實會減少不少麻煩。


    “如此,就定在後日啟程,可好?”


    “也好,就如此定下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賈瑉就找到了寶玉。告訴了他結果。


    “瑉四弟,能不能不帶塔娜迴去?見了林妹妹,我如何跟她交代?”


    賈瑉幾乎想一頭撞死自己。


    我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兄弟?竟然想拋妻棄子,這心,也實在是過於薄涼了。


    “不行,這點沒有商量。不帶上塔娜,我就不管了。”


    “帶她迴去也行,畢竟塔娜對我很好,人也是不錯的。隻是迴去之後,林妹妹怎麽辦?總不能讓林妹妹做妾啊,她會不會生我的氣?”


    林妹妹怎麽辦?我知道你怎麽辦?心裏有林妹妹,你又何必娶了塔娜?


    “賈寶玉,我告訴你。你娶塔娜,雖然用的是北溫都拉的規矩,但也是明媒正娶的,塔娜這個正妻,也是算數的。即便是父親和母親,這個帳也是要認的。”


    “至於將來你跟黛玉怎麽辦,你迴去問老祖宗吧。另外,沒有你嶽父一路上護送我們到卜奎,我們很難走出溫都拉,迴到卜奎。”


    “現在,你明確地迴答我,你到底是迴去,還是不迴去?”


    “迴去。”


    “怎麽迴去?”


    “帶上塔娜和孩子迴去。”


    “好,收拾一下吧,我們後天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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