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要兵部清查逃避兵役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帝都的各大世家。


    在引起了短暫的議論之後,此事也就很快歸於平靜了。


    自從去年開始練兵以來,到現在已經九個多月了。除了這次清查,朝廷對於操練府兵,基本上沒有怎麽關注過。


    既不給錢,也不給人,也沒有什麽檢查,閱兵,更沒有作戰和駐紮任務。基本上處於不管不顧,自生自滅的狀態。


    所以,在開始的兩個月熱鬧了一陣之後,各個家族對於操練府兵的熱情,也漸漸消減了。雖然府兵還在,但是,也是放任不管了。


    正經的訓練沒有了,軍紀也鬆懈了,府兵的待遇和其他開支,也一減再減。


    其實,這也不全怪他們。


    如今天下太平,正規軍都沒有什麽像樣的訓練,軍紀都渙散,軍費都不足,何況他們呢?


    也就是賈瑉的那個府兵團倒黴,被直接派往了極北苦寒的卜奎去。


    清查逃避兵役的世家弟子,並不能給他們帶來多少麻煩。大不了,天天到兵營裏點卯就是了。點過卯,該怎麽玩兒還怎麽玩兒,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所以這件事情,在各個世家裏,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


    但是,對於賈府來說,這個影響可就大了。或許,這也是各大世家中,唯一受此影響最大的一家了。


    原因也很簡單,別的世家的府兵,都在帝都,跟在家裏也沒什麽兩樣的。


    但是,賈府的府兵,卻是遠在卜奎的。要想避免逃避兵役的嫌疑,寶玉、賈蓉、賈環就得到卜奎去,才算是歸隊。


    至於薛蟠,本來練兵是沒有他什麽事兒的。但是,為了好奇,為了耍威風,他自己非要去,結果他的名字也就在兵部備案了,這一下,他想勾銷都不行了,算是作繭自縛,自食苦果了。


    自從賈瑉走了之後,寶玉幾人算是徹底解脫了。沒有了瑉老四的拘束,幾個人可就是沒有可怕之人了。


    寶玉、薛蟠和賈環,雖然說著是到族學上學,但也不過是到那裏點個卯而已。


    賈代儒因為到了族老會,已經不再管族學了。臨時聘了一個先生,開始的時候,還管一管,後來見這幫學生實在太過頑劣,也就懶得再管了。


    隻是對賈蘭、賈菌這樣聽話又上進的學生,倒是還比較用心。想著隻要教出幾個象點兒樣的學生,也就對得起自己的那份兒束脩了。對於寶玉等人,則完全是聽之任之了。


    賈瑉遠在千裏之外的卜奎,這邊兒先生也不管,幾人正覺得日子過得無限逍遙時,清查兵役的消息,讓他們的好日子戛然而止了。


    紫薇舍人自助餐廳裏,寶玉、賈蓉、薛蟠和賈環四人,垂頭喪氣地喝著悶酒。


    已經喝了一個多時辰了,幾個人不斷地埋怨著,發泄著。話題自然都是圍繞著逃避兵役的。


    “行了,不喝了,好生沒趣兒,迴去吧。”


    幾人也早就喝夠了,見寶玉如此說,也就不喝了。


    往迴走時,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東門,於是就從東門進去了。路過東花廳,見王熙鳳、寶釵、李紈和探春等姑娘們都在,就進了屋。


    進了屋,沒說上幾句話,就提起了逃避兵役的事情。這一下,就又勾起了寶玉等人的一肚子不滿。


    “都怪那個瑉老四,若不是他到了卜奎去,哪裏至於連累了我們也到那蠻荒之地去受苦?到了那裏,即便是不凍死,寂寞也要寂寞死了。這個天殺了瑉老四,一天到晚就想著害我們。”


    寶玉已經喝了不少了,如今有了醉意,說起話來,就更加口沒遮攔了。


    “是啊,自從這個瑉老四進府,就沒幹過一件好事兒。總是變著法兒整治我們幾個。”


    賈環也在一旁發泄著。


    “你們說,瑉老四當初叫我們從野渡居迴來,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天?我懷疑這是他的放長線釣大魚之計。當初假裝讓我們迴府,這個時候才來狠狠地報複我們一下。”


    賈蓉覺得,他的推斷很有道理。他已經從好幾個角度考慮了,就覺得這才是最合理的答案。


    “蓉哥兒說的對,這就是瑉老四的詭計。他這個人,最是陰損的,這樣的損招兒,也就隻有他才能想的出來。否則,他報給兵部的野渡居留守名單裏,怎麽會沒有咱們?”


    寶玉不僅在道理上想明白了,還提出了證據。


    原來,兵部來人清查時,他們也說了,自己是府兵團的留守人員的。本以為這樣就可以糊弄過去了,但是,兵部的人照著名單一看,留守人員裏,並沒有他們四個的名字。所以,就把他們列入了嫌疑人員。等待將來聯係賈瑉之後,再進一步確認。


    如果賈瑉承認是他叫他們留下來的,幾個人還可以避免逃避兵役的嫌疑。若是賈瑉不承認是他叫他們留下來的,這幾個家夥逃避兵役的名頭,就算是坐實了。


    但是,無論是哪種情況,他們歸隊到卜奎去,都是確定無疑的了。


    薛蟠對於賈瑉,自然也是有很多不滿的,見寶玉幾個人說,就想插嘴,也趁機發泄一下。


    但是,一見寶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裏就害怕了,硬生生地憋了迴去。


    正想找點兒別的話說,賈環那邊先開口了。


    “反正我是死也不去卜奎的,那個地方,去了就迴不來了,誰去了那裏,誰就是傻瓜,王八蛋。”


    幾個人將要去卜奎,寶釵等人也是知道的。所以,開始的時候,對於幾人也都抱著同情的態度。


    但是,見幾人把責任都推到了賈瑉身上,在心裏對幾人就產生了反感。


    寶釵從寶玉開始說話的時候,就覺得他說的太沒道理。但是,終究還是忍住了。


    李紈素來就是不願意多事的,雖然也覺得幾人說的過分,但是,也不願意出頭反駁。


    探春雖然也有同樣的心思,但是,寶玉和賈環都是她的兄弟,終究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麵兒,說他們什麽。


    但是,有一個人終於忍不住了,那就是王熙鳳。


    如今的王熙鳳,早就把賈瑉當做了自己人,對於眼前這幾個廢物,其實早就在心裏瞧不起了。加上上次他們幾個又到自己哪裏去捉奸,所以,一見到幾個人,心裏就反感。


    這幾個人中,又以賈環最被她厭惡,如今見賈環竟然說出到了卜奎就迴不來了,去了那裏的人就是傻瓜、王八蛋了,這火氣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說環老三,你說什麽混賬話呢?你這是在咒誰死吧?”


    “你不願意去也就罷了,何必還要咒人家?你們看瑉四弟不順眼也就罷了,但是,你璉二哥又哪裏得罪了你們?你們非要咒他死在那裏?”


    “還誰去卜奎誰是傻瓜、王八蛋?照你們那意思,我們家璉二爺和瑉四弟就是傻瓜。王八蛋了唄?”


    “二嫂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賈環這才明白,自己說得過分了,就想辯解。


    “環老三,你給我閉上你那臭嘴。剛剛紅嘴白牙說出來的,這麽多人都聽見了,轉眼之間你就要賴賬,你還算個爺們兒嗎?”


    “說到爺們兒,你們也算是府裏的爺們兒。那練兵本就是兩府的事兒,就沒你們的份兒了嗎?”


    “你們怕吃苦,當逃兵,做懦夫,也就罷了。如今璉二爺和瑉四弟擔當起了大任,到了那極北苦寒之地去受苦受累的,你們不感激他們也就罷了,竟然還在背後怪罪人家,這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嗎?就沒見過象你們這樣混賬的東西?”


    “一天到晚,還天天到族學去念那聖賢書,你們那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嗎?往大了說,你們是不忠,在家裏說,不能為長輩分憂解難,是不孝。璉二爺和瑉四弟是你們的兄弟,你們自己混賬,卻還一味地在背後指責人家,這是不悌。”


    “如此不忠、不孝、不悌之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樂的,人模狗樣的還覺得自己是個人物,我呸,你們算個什麽東西?別人麵上不好意思說你們什麽,在心裏,誰沒有個尺度,哪裏會說你們四個是什麽好東西?”


    “從來就知道怪罪瑉四弟,你們拍著自己的良心想想,瑉四弟究竟哪裏對不起你們了?竟然敢說瑉四弟沒給府裏做過好事,我倒是要問問,你們哪個給府裏做過好事了?”


    “你們不想練兵,瑉四弟放你們迴來了。你們吃喝玩樂的,瑉四弟拚死拚活的掙錢供養這你們。沒有瑉四弟,這府裏不知道死了幾個來迴了,那裏還有你們今天的好日子過?”


    “別說你們不願意到卜奎去,即便是你們願意,我都不願意你們去,璉二爺都不願意你們去,瑉四弟都不願意你們去。”


    “要問為什麽,就是因為你們都是廢物,你們自己說說。,你們去了,能幹什麽?要是打起仗來,瑉四弟還得想著先保護你們,除了去當累贅,你們還能幹什麽?”


    “再說了,到卜奎去,是瑉四弟願意去的嗎?他能想到會有今天嗎?你們還說他算計你們,呸,人家瑉四弟今天是什麽人物了?是武探花,是從三品的都司了,他如今是跟幾萬草原鐵騎打仗的人物了,是跟朝中大臣打交道的人物了,是給皇上上折子的人物了,他會算計你們幾個廢物?你們也太高看自己了……。”


    王熙鳳的口才本來就好,說話又能抓理。許多時候,沒理的事情都會叫她辯出幾分理來,何況這迴全占著理呢?


    這一番話說出來,有理有據,合情合法,連陰帶損,邏輯嚴密。把寶玉幾人說的是啞口無言,目瞪口呆。


    就連寶釵、李紈和姑娘們,也是聽得麵麵相覷,相對無語。


    這一迴,王熙鳳是真的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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