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無意當中做的一件事情,往往會收到意外的效果。


    西瓜園和蘋果園的菊花,就是如此。


    當初賈瑉隨便地種下了,沒想到,在西瓜和蘋果收獲之後,竟然留下了這樣一片風景。


    李紈、秦可卿和姑娘們,都在花叢中徜徉著,丫鬟們也在嬉笑打鬧著。


    在園子入口不遠處,就是賈璉、薛蟠、方秀才,坐在一張小桌子前喝茶。離他們約十多丈遠處,也是一張小桌。上麵擺著一些小點心和茶。


    桌子對麵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老祖宗,另一個是賈瑉。


    兩人已經在一起嘮了一個多時辰了。沒人聽得見他們說些什麽,也沒人試圖靠近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


    在經過了榮禧堂事件之後,這兩個對立的人坐在了一起,在誰看來,都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尤其是在目前賈府正麵臨著皇上聖旨的時候。


    盡管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麽,但是,從目前的氣氛來看,似乎還沒有談崩的跡象。


    老祖宗不時地笑上幾聲,賈瑉也不時地給老祖宗續茶,如果是不知道底細的,還會以為是一個孝順的孫子,正在陪祖母聊天,兩人共享天倫之樂呢。


    事實當然不是這麽簡單,但是,也不必在爭吵中解決問題。


    最為關鍵的話題,都已經談過了。現在其實是進入尾聲了。


    “我承認,我是被逼的沒辦法,才來求你迴去的。這府裏的人,你也知道,確實是沒有一個成器的。如果你不迴去,賈府這次就算完了。”


    “老祖宗倒也不必如此說,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再說了,有些事情,逼到頭上了,也就想出辦法了。”


    “倒也是這個理兒,我被逼得沒招了,不就想起來找你了。”


    賈瑉喝了口茶,沒有接話。


    老祖宗親自來找他,確實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來了之後坦率的承認自己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他,也讓他感到意外。


    “我告訴你,瑉哥兒,直到現在,我都不願意找你迴去。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個人,敢這麽跟我作對的。”


    “當然了,我承認你那天說的都是有道理的,那天我做的也有不對的地方。若不是為了她們,我才不會舍出老臉來找求你呢。”


    賈母抬起頭,看著園子裏的那些女眷們,似乎陷入了沉思。


    “如果賈府完了,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今後是什麽下場,你也會知道。或者充官為奴,或者給賣到煙花柳巷去,或者賣給誰家當下人,或者叫人買去做妾。”


    “珠兒媳婦,這麽多年就守寡,守著蘭哥兒,娘倆在府裏錯話不敢說,大氣兒不敢出,隻盼這蘭哥兒將來能出息些,她也好熬出頭來。”


    “你是不是以為我對他們娘兒倆冷淡了,不管不顧的?”


    賈瑉沒有迴答,顯然是認同了這個說法。


    “如果我寵著他們,其實也很簡單。但是,我死了之後呢?別人還會寵著他們嗎?在蘭哥兒出息之前,他們娘兒倆最好的活法,就是不要在府裏太招風。”


    “珠兒媳婦是個有教養的,是個善人,她不願意跟別人鬥,也狠不下心跟人鬥。隻要在這府裏平平安安的,等到蘭哥兒成年了,有了功名了,誰也就不敢把他娘倆怎樣了。”


    賈母如此說法,倒是叫賈瑉有些意外。他承認,老祖宗說得是對的。如果李紈現在在府裏大紅大紫,將來賈母死後,她也確實難做。且不說王夫人那邊怎麽樣,單是王熙鳳那一關,她就很難過去。


    不是李紈就比王熙鳳笨,而是李紈太善良,王熙鳳太狠毒。善良人和狠毒的人鬥,往往都是吃虧的。


    “林姑娘的娘沒了,他的老子身子也不好,怕是也挺不了多久了。她的身子又弱,性子還不隨和。有我在,別人還高看她一眼,我若是死了,她還有好日子過?”


    “蓉哥兒媳婦兒,也是個苦命的。從小就被扔掉了,到現在也不知她的親爹娘是誰。那蓉哥兒又是個不爭氣的,她自個兒又沒個一兒半女的,她的心又善,將來指望誰去?”


    “那妙玉姑娘,家也破了,孤零零地一個,在那廟裏,將來也沒個著落。她的性子又冷,也是個不合群兒的。若是賈府敗了,她連個去處都沒有。如今都有不少壞小子惦記著她,若不是我護著她,興許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


    “那二姑娘迎春,就是塊木頭,娘也早就沒了,他老子對他也是不管不顧的,自己也是個拗脾氣,將來出了門子,若是遇上一個好婆家,好夫君還好說,若是娘家再沒些勢力,她那下場,就不用我說了。”


    “三丫頭探春,雖然爹娘齊全,但是,她那個娘和兄弟,你也是知道的。每日裏不得不跟他的嫡母親近,也不過是求個自保罷了。好在她的性子剛烈,心眼兒也夠,我還少擔心些。”


    “四姑娘惜春,年紀又小,性子也懦弱,遇上一點兒事兒,盡往那牛角尖裏鑽,這才多大,就喜歡那經書,愛往廟裏跑。她那個爹,一心修道,他那個哥哥,也是對他不管不顧的。將來也是個愁事兒。”


    “那史姑娘,爹娘也是沒了,在他叔叔家,嬸子對她也不好,也就是我經常把她接來,叫她在這府裏快活一陣。他叔叔家也是衰落了,日子過得也艱難。將來連嫁妝錢,都是個愁事兒,少不得還要我給張羅。”


    “這裏麵,還有大姑娘,也就是你那沒見過麵兒的元春姐姐。十幾歲就進宮了。都以為那宮裏是個繁花似錦的地方,可是,內裏的苦楚,又有幾個知道?”


    “那宮裏,鬥起來,隻怕比外麵還要狠上十倍百倍呢。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將來能得到皇上寵愛,保佑這一大家子嗎?”


    “她給你的信,給我們的信,你也都看見了。她那麽求你,我看了都心疼。我現在真的後悔當初把她送進宮裏去了。”


    賈母絮絮叨叨地說著,賈瑉也不去打斷她。他承認,賈母此時的話,確實出於真心。


    賈元春給賈瑉的信,且不說目的如何。隻從信裏來看,寫的確實情真意切。不僅代家裏人向賈瑉表示了歉意,而且在信裏直言不諱地說了,賈府沒有可以承擔大任的人。


    可見她雖然是身在宮中,對家裏的情況,還是非常了解的。


    賈瑉對於賈元春,感情比較複雜。


    雖然是從來沒跟她見過麵,卻始終有一種親近感。他對於賈元春,是懷著一種既同情又敬佩的感情的。


    說是進了宮,光宗耀祖,享受榮華富貴。其實,這都是表象。那個地方的宮鬥和傾紮,是外人難以想象的。用險象環生,步步驚心來形容,是一點兒也不過分的。


    能夠得到皇帝寵幸的,畢竟是極少數。絕大多數的宮女們,就在無盡的期望之後,變得無盡絕望,終老一生。


    賈元春其實就是用自己的青春和一生的幸福,來換取家族的平安。她得天天為此殫精竭慮,還不一定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


    雖然這些姑娘們的遭遇讓賈瑉感動,但是,最讓他感動的,還是賈元春。當然,秦可卿,妙玉和寶釵,也是讓他心動的元素。


    不知道為什麽,賈母把別的姑娘都一一列舉了,卻唯獨沒有說寶釵。


    實際上,寶釵的遭遇,也未必算得上是幸福。父親沒了,哥哥又不成器,還時常惹禍。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個可憐之人。


    “再看看府裏的男人,你也是知道的,又有哪個是成器的?將來他們自個養活自個兒都兩說著,還能指望他們照顧這些姑娘媳婦兒們?”


    “他們私下裏幹的那些事兒,我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但是,我老了,走個道兒都得拿個拐杖,還能把他們怎麽樣?我知道他們是表麵上哄著我高興,背著我,那壞事兒是沒少幹。但是,我能把他們怎麽樣?都是我的家裏人啊?”


    這老太太,他們是你的家裏人,我就不是了?所以,你才找我借刀殺人,叫我衝在第一線,去當敢死隊?


    “他們給你下毒的事兒,我都相信。趙連舉的死,我當時就知道是怎麽迴事兒了。可是,我又能怎麽做?一個是我親兒子,另一個是孫子,雖然不是親生的,我還能把他交官去?”


    “這樣的醜事兒,在那些世家裏,從來就不是什麽新鮮事兒。遠的不說,就說我那親妹妹,當初我那娘家也是有勢力的,最後不也是死的不明不白的。明知道是怎麽迴事兒,卻也隻能是望洋興歎。”


    “我到賈府六十來年了,不也是這麽一路鬥過來的?你大伯、大嬸子、你母親、鳳姐、璉二哥,表麵上哄著我高興,背後算計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對我都能這樣,擠兌你一個新來的,還有什麽好奇怪的?”


    “我不求家裏再有什麽大富大貴了,隻要能平平安安的,將來能讓這些姑娘們,找個好人家,也就知足了,我也就能去見祖宗了。”


    “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下手也夠狠,我算來算去,也就你能算計過這些人,所以,就把這個家的前程,交給你了。”


    不對啊,這老太太畫風轉的太快,什麽叫我下手夠狠?那可都是你的人馬啊,現在你叫我去算計他們,你是那夥兒的?什麽時候,咱倆成了一條戰壕裏的戰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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