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很鬱悶,不是一般地鬱悶。


    現在,他整天都閉門不出。隻有在晚上的時候,才悄悄到院子裏透透氣。


    他終於明白,自己是叫那個野種給算計了。


    當初在野渡居的酒坊裏,賈瑉說在十天裏交給府裏一萬兩銀子,自己還以為抓住了機會,其實,那正是賈瑉設下的陷阱。可恨的是,他還假裝苦苦地哀求,解除那個賭約。


    這才15歲,就有如此縝密的心機和謀定而動的計劃,也真是可怕。


    打了一輩子鷹,卻叫鷹給啄了眼,實在是對不起一等將軍這個爵位了。


    出了這麽個可怕的家夥,還不如將來就叫寶玉掌家呢。如此看來,就連璉兒將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賈赦又看了看那首《虞美人》,歎息一聲,接著跟小妾喝酒。


    賈政這裏卻是很熱鬧。


    今晚上吳尚書和陳翰林找他吃酒,盡興而歸。


    上次叫賈瑉給吳尚書家裏打了井,又給他送去了一些酒,讓吳尚書挺高興。


    今天主動請他吃酒,更是顯示了親近。


    吳尚書是文官出身,對於賈政這樣的勳貴後代,本來是不大瞧得起的。現在,似乎改變了態度,這讓賈政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這些改變,恰恰是那個讓他本來不報什麽希望的私生子給帶來的,這讓他感到有些荒謬。


    一想到那個自己寄予了無限希望的寶玉,如今還是那麽不成器,賈政就無言地搖搖頭,隻好在內心裏歎息。


    就這個樣子,將來怎麽掌家呢?


    寄予希望的人,不能給你帶來希望。不寄予希望的,卻給你帶來榮耀。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不過,今天賈政總的心情還是不錯了。前有吳尚書的祝賀,後有這一幫清客們的恭維,也算是賺足了麵子。


    一個50多歲的人,別人誇獎自己,已經不能帶來多少激動了,但是誇獎自己的兒子,可就是另外一迴事兒了。


    那是自己教導有方,後繼有人的節奏啊。


    賈政親自把詹光、程日興等一幫清客送到門口。


    “各位明天再來。”


    “世翁留步,有子如此,足可以光宗耀祖了,真是替世翁高興。”


    “嗯,不要迷……。”


    賈政剛想說,就覺得有些不妥,還是把下半句話給憋了迴去。


    等到人都走遠了,才一邊往趙姨娘處走,一邊自言自語。


    “不要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


    不過,一想到那個猥瑣的賈環,就無言地又搖頭歎氣起來。


    整整一天時間,帝都的士子們,都在傳誦著《虞美人》。不過,相對於整個人群來講,讀書人畢竟還是少數。所以,傳播最廣的,還是“不要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這句話。


    這句話是白話,既有趣兒,又通俗易懂,在市井當中的傳播力就要強得多了。


    再加上私生子、半路死亡、破棺而出、榮國府、高度酒和壓力井的標簽,於是,賈瑉在市民中的知名度,也一下子傳播開來。成為風頭最勁的人物。


    紫禁城,儲秀宮,這裏是長安公主的住處。


    長安公主拿著那首《虞美人》,已經把玩了將近一個時辰了。時而起來走上兩圈兒,時而坐下唉聲歎氣,靜默沉思。


    雖然還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卻已經發育成一個嬌豔欲滴的美女了,視之美豔不可方物。


    “告訴李成斌,注意搜集這個人的詩詞和其他資料,有了結果,速來稟報。”


    公主輕啟丹唇,雖然聲音嬌媚,卻有著一種不可拒絕的力量。


    宮女答應一聲,出去了。


    “不要迷戀哥,哥隻是個傳說。”


    長安公主輕搖臻首,笑了笑。


    倒是個很有趣兒的人呢,有機會,倒是要見上一見,看看你到底是個何等人物。


    美月樓,酒宴正酣。


    牛繼宗,柳芳,裘良、陳瑞文,馬尚德,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赫然在座。


    今天,是牛繼宗做東請客吃酒,請的客人,就是賈瑉。


    其實,自從上次的國公酒首發儀式後,牛繼宗就有了這個想法,於是就安排跟賈府來往最多,私交也最好的馮紫英去相請。隻是因為賈瑉太忙,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不過,拖到今天更好,因為賈瑉的《虞美人》名噪一時,恰好可以用祝賀的理由說事兒,可以顯得自然些。


    在勳貴集團的這一代中,論才德地位,以北靜王水溶為首。另外三個異姓王當中,南安王、西寧王、東平王,有自己的圈子,跟其他人來往較少。雖然在帝都有府邸,但是,基本上都在各自的封地活動。


    水溶因為時常在朝廷上行走,所以,跟這些人的交集也不多。偶爾有些互動,也多是年節、儀式上的家族性質的往來。


    個人之間的往來,就以牛繼宗這個圈子為主了,其中牛繼宗隱隱成為了圈子的領軍人物。


    在牛繼宗眼裏,賈瑉在開始的時候,不過就是個笑話。跟賈府往來,還是以寶玉、賈璉和賈蓉為代表人物的。


    不過,現在牛繼宗有些後悔了。後悔沒有早些把賈瑉拉進自己的圈子裏。


    如果見機得早,那壓力井項目興許就自己幹上了,國公酒也就輪不到胡家酒坊了。


    一個比較明顯的問題已經出現了,那就是現在跟賈瑉打交道的門檻越來越高了。


    賈瑉靠著國公酒,一戰成名。在商界,現在已經是跟趙半城、黃西德這樣的商界領袖打交道的人物了。而他們自己,卻還在經營著家族那些半死不活的生意。雖然有大家族的名聲在,但是,在盈利能力上,實在是不值一提的。


    現在,賈瑉又靠著一首《虞美人》,在讀書人中成名,這就更不是他們所能比擬的了。


    唯一可以打的牌,就是靠著跟賈府的世交這個感情牌了。


    這個牌,若是對寶玉還是有效的,可是,如果是賈瑉,效果如何可就兩說著了。


    賈府對賈瑉,似乎沒有多大的影響力。在賈府層層阻撓下,賈瑉都自己殺開了一條血路,現在賈府還有能力壓製他麽?沒有的。相反,將來賈府還很可能要靠賈瑉支撐門麵呢。


    勳貴集團的衰落,不僅僅是賈府一家,除了三個異姓王,很多家都是如此。幾乎都麵臨著財力和人才青黃不接的問題。


    現在,賈瑉還沒有跟別的勢力融合和在一起。這樣的人,若是不盡快結交,等到他將來走得更高的時候,自己想結交,還隻怕人家看不上呢。


    牛繼宗他們看中的,就是賈瑉的賺錢能力。在明晃晃的銀子目前,什麽庶出、旁出的,都是次要的。寶玉是正宗嫡出的,能給他們帶來錢嗎?


    酒喝到半酣的時候,話題自然到了生意上。賈瑉早就知道他們的目的,也就不再客氣,從懷裏掏出自己早就做好的企劃案,交給他們傳閱。


    他知道,他們現在不能一下子看懂,但是,叫他們先看看,心裏有個印象,再跟他們解釋起來,就要省事兒多了。


    他必須先給他們洗腦。


    一看那企劃案,牛繼宗們就知道,以前說賈瑉是個文盲的說法,有多麽可笑了。這樣的文章,豈是一個文盲能寫得出來的?


    當然,他們是越看越蒙圈的。


    什麽董事會啊,職業經理人啊,財務總監啊,運營總監啊、盈利平衡點啊,現金流啊,資產負債表啊,現金流量表啊,還有那些彎彎曲曲的鬼畫符,都是些什麽啊?


    我們是要跟著你掙錢,不是請你來做法的,你弄那些鬼畫符來幹嘛?


    所謂的鬼畫符,自然就是阿拉伯數字了。


    入股可以,但是,生意怎麽做,就不是他們說的算了。


    要是叫他們說的算,弄來弄去的,還不是那老一套,那一套要是好使,你們還會來找我?


    再說了,沒有一套現代的企業製度和成熟的公司運營機製,我怎麽控製公司?


    “這……?這能行嗎?”


    陳也俊期期艾艾地問道。


    “你們現在不要急於下決定,我建議,你們現在先把自己心裏的疑惑都集中起來,最後把它們都寫下來。一會兒散了席,我再給你們集中解答。我倒是非常希望你們能提出更多的問題呢。”


    “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提,越詳細越好。當然,我現在把這個馬車公交項目的事兒,都給你們透了底兒了,你們也可以甩開我,自己去幹。你們賺了錢,我看著高興,興許見了麵兒,你們還請我吃酒呢。若是不賺錢,可也別怪我。我隻是劃個道出來,可沒拿刀子逼著你們幹。”


    “瑉兄弟,這話可就說遠了。既然找到了兄弟,我們自是真心的。萬萬沒有把你甩開的意思。”


    柳芳急忙辯解。


    柳芳這麽說,其實是把賈瑉的格局看的太低了。


    賈瑉既然敢把方案透露給他們,就不怕他們單幹。


    一個創意固然重要,但是,也不是光有了一個創意,就能賺錢的。


    世界上的聰明人很多,誰都可以提出一些創意出來。但是,隻有把那些創意轉化為商業模式的人,才能夠成功。


    從一個創意,到商業模式,中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即使商業模式建立起來了,還需要強有力的執行力和糾偏能力。


    同樣的生意,有的人幹了,大賺其錢。有的人幹了,血本無歸,就是這個道理。


    這些人一邊看著,一邊議論著。賈瑉一邊喝酒,一邊聽著。聽著聽著,就聽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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