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這一首《詠花》,確實叫眾人刮目相看,於是就紛紛鼓動他,說出下一首來。


    薛蟠還在金陵時,就常常在詩詞上吃了虧,鬧過不少笑話,也常常因此被人瞧不起。如今有了這個機會,豈有不盡力賣弄之理?


    “我這一首叫做《子夜歌》。”


    一聽名字,就覺得有些不凡,先聲奪人。於是都靜靜傾聽。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這是以白描的手法,兩句一韻,幾乎沒有什麽修飾,表達了對故國家園的的深深情感。


    這首詩,正是李煜的《子夜歌》。寫的是一個人在午夜時分,站在高樓上,遙望故國家園的情景。


    這一下子,小夥伴兒們可是真的驚呆了,一時間,竟然鴉雀無聲。


    一方麵,雖然他們不是太懂得詩,但是,這畢竟是個詩書浸飪的時代,即使自己做不出來,但是,詩詞的好壞,還是看的出來的。


    另一方麵,他們也確實是叫薛蟠給鎮住了。


    連這個一向不懂詩書的薛大傻子,都能做出這樣的詩來,著實有些羞煞自己了。


    尤其是寶玉,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癡了。


    “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夢,還如一夢中。”


    一邊在嘴裏喃喃地念著,一邊想起那些姐姐妹妹們來。雖然現在還是在一起的,但將來總是免不了要各奔東西,想來真是令人傷感。


    穀盼盼也是有些癡了。


    現在,她已經20歲了。這個年紀,在古代絕對算得上是剩女了。


    許多時候,十三四歲就結婚了。寶玉和黛玉,更是在十來歲就開始眉來眼去,不斷地遞紙條,發信息了。放在現在的社會,就是不折不扣的早早戀了。


    穀盼盼雖然號稱是賣藝不賣身,但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即使不賣身,打情罵俏玩兒曖昧的事兒,卻是免不了的。


    像她這樣的藝妓,大都以能夠加入哪個官宦之家為榮。但是,要想成為正室,卻是很難的。最高的職業理想,就是能夠被收為側室和小妾。


    想起自己的身世,再一聽這首詩的那種孤獨、悲涼的感覺,就不免傷感,竟然留下了眼淚來。


    “哎喲,美人兒,穀大家,這可是做什麽?怎麽還哭上了。早知如此,也就不念這什麽詩了?”


    念詩?難道不是薛大傻子做的?我就覺得奇怪了,這個粗人怎麽一下子就開竅了,竟然能做出這等詩詞出來。


    “嘿嘿,實不相瞞,前邊兩個,倒是我做的,後邊兒這個,就不是我做的了。”


    在紅樓中,雖然把薛蟠說為薛大傻子,其實,他也是不傻的。隻是一味地蠻橫,更沒有什麽道德法律觀念。


    見到香菱漂亮,就要買,買之不得,就搶。把馮淵打死後就揚長而去。在酒吧裏喝酒,一言不合,就把服務生給打死了。


    就是個無良富二代的做派,雖然號稱呆霸王,卻是不傻的。


    “既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


    薛蟠自然是不會說實話的。


    “這是家妹做的。”


    一提到薛寶釵,眾人一下子就相信了。


    寶釵多才多藝的美名,在還沒來到帝都之前,就已經在四大家族聞名遐邇了。


    “我就說薛大哥做不出這等詩詞來。若是寶姐姐,可就是對了。”


    寶姐姐離開家鄉,來到這裏,未免就生了思鄉之情。雖然也是親戚,到底也不如自己的家自在,有些孤單傷感,也就正常了。


    寶玉一下子就認定了這是寶釵的作品。並為自己的想法尋找證據。心裏想著,以後要多跟寶姐姐走動走動,讓她不要如此感傷。


    寶姐姐跟林妹妹一樣,都是天上才有的人兒,隻應是快快樂樂的。這等傷感痛苦之事,卻是我們這些臭男人才應該承受的。


    聽得不是薛蟠做的詩,眾人就沒了心理壓力,氣氛就重新輕鬆起來。


    馮紫英本想問問寶玉、賈蓉和賈瑉打賭的事兒,但是,一想到賈赦現在托病不出,賈珍現在還在張太醫家裏養著,賈瑉又給賈家送迴了1萬兩銀子,就不好再提了。


    再看賈蓉從小鮮肉幾乎變成了黑生番,想來他在野渡居思想改造和勞動改造的事兒,也定是真的了。


    此時再提賈瑉,也實在不是個時候。於是喝了幾杯酒,就與陳也俊和衛若蘭一起離去。


    這邊馮紫英一走,賈璉、寶玉、賈蓉就輕鬆多了。賈蓉自是把賈瑉罵了個狗血噴頭,隻是因為有賈璉和寶玉在場,不能痛痛快快地罵賈瑉的祖宗,叫他頗有些鬱悶。


    賈璉這次運氣比較好,算是沒有受到什麽牽連,隻是一天到晚的躲著他那個混賬老爹賈赦。能不去請安,就盡量不去,免得的賈赦把氣撒在他身上。


    寶玉這次也沒受什麽傷,倒也是有些緊張。找了管家們又問了好幾次,都說那三畝地打死也賣不出5000兩銀子出來,這才心下稍安。


    說話間,賈璉和寶玉也未免埋怨起賈蓉來。說他不該急著去野渡居搶東西。十幾個人,竟然叫2個鐵匠給打了,未免丟人。


    打了也就罷了,更不該迴來找老祖宗。即便你想找老祖宗給你做主,也該事先打聽明白了。


    人家那邊兒都把銀子交到府裏了,你還去自找沒趣,也就難怪老祖宗來氣了。


    最後,話題又落到了西瓜和靈芝的賭局上,怎麽想,自己都沒有理由會輸。再一想,那個野種雖然是掙了1萬兩,但是,不也是交到了府裏,供著咱們這些人花?就高興了起來。


    往迴走的時候,薛蟠邊走就邊核計:往日裏都說我壞,現在我才見到,什麽是真正的壞人。我雖然倒也不時地胡亂花錢,但花的也是自己家裏的錢。那個賈四兒據說自己還去幹那些粗活兒,掙了錢交給府裏。這些個人,還整天琢磨著算計他,比我不知道要壞上多少倍呢。


    迴到了家裏,薛姨媽和寶釵還都沒有睡覺,正在跟香菱、鶯兒閑聊著什麽。


    炕上坐著的,是一位年方十四五的姑娘。一看就是上等的人品。


    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品格端方,容貌豐美。


    不是寶釵,還能是誰?


    薛蟠雖是個粗人、渾人,但是,對於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他的父親早逝,薛姨媽又是個不太有主意的人。寶釵本就是個比較有心計的人,學問也不錯,見識也高,所以,這幾年來,家裏的許多大事,倒是寶釵拿主意的多些。


    現在,薛蟠又有事要求寶釵,自是對寶釵格外客氣。


    “好妹妹,哥哥今兒個闖了個禍,還求妹妹幫忙。”


    “又闖什麽禍了?也不知前世到底欠了你什麽,今生就跑來要賬了。”


    一聽說闖禍,薛姨媽就著急了。


    “不是個什麽大事情,隻是要妹妹幫著我應承一件事兒。”


    “哥哥說吧,什麽事兒,但凡能做得到,自無不應的。”


    寶釵一向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見薛蟠雖然嘴上說著闖了禍,神情卻是很輕鬆,就知道不是什麽大事,也根本就沒有著急。


    “你們也是知道的,我這肚子裏,也是沒有多少墨水兒的。可氣那幫俗人,一吃酒,那酸氣就上來了,非要做個詩,寫個詞什麽的。”


    “我這不得了幾首詩嗎,今兒個晚上就給他們背了一下。我也知道,這事兒早晚是要露餡兒的,所以,就說這詩是你寫出來的。他們這才相信了。以後若是有人問起,妹妹就給應承下來,就說那第三首是你寫的。前麵那兩首,就算是我的了。”


    “哥哥說的是什麽詩,何不拿來看看。若盡是些粗俚俗謠的,我可是不認的。”


    “妹妹放心,若是不好,哥哥自己就認了。隻是這一首《子夜歌》,哥哥卻是萬萬不敢認的。”


    薛蟠說著,從袖口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了寶釵。


    寶釵接過一看,就撲哧一聲笑了,這是看到那首《詠鴨》了。


    不過,隨後臉色就嚴肅起來。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寶釵抬起頭來。


    “我勸哥哥一句,這前兩首,你也不要認。任誰都知道,你是寫不出這詩的。”


    “這第一首雖說淺白,也是借鑒,但也是很恰當的。如此構思,也是巧妙。”


    “這第二首,也是一首佳作。妙就妙在最後一句,畫龍點睛,可謂豹尾。”


    “這第三首,我也是不敢應的,我雖然粗通詩詞,這詞卻是萬萬寫不出來的。想不到,當今世上竟然有如此詩詞大家。這詞必是剛出來的,否則,早就傳遍天下了。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倒也沒從哪裏得來,就是在家裏得到的。”


    “哥哥酒吃的多,又胡說八道了。”


    “確是從家裏得來的,平兒姑娘不是從野渡居來給咱家送禮嗎,這張紙,就是用來包酒的。起初我把它給扔了,後來見這上麵寫著詩,又是易懂好記的,就留了下來。沒想到倒是把寶玉他們給嚇了一跳。”


    一聽得是從野渡居來的,寶釵的臉色又嚴肅起來。


    來了府裏幾天,就總是聽得上上下下在不停地議論著野渡居的那個瑉四哥。對於那裏的人事,寶釵也是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除了那個焦利認得幾個字外,連瑉四哥都是不識字的,有誰會寫出這等詩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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