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中,我家二郎的身體可否有恙?”


    朦朧間,聽到屋外傳來了一道急切的話語聲,語氣中透露出了滿滿的擔憂意味。


    “唔……”


    嘴裏發出一陣輕微的吐氣聲,腦袋猶如經曆了撕裂一般,疼痛無比。一段段模糊不清的畫麵如潮水般湧進腦內,繁雜無比,相互交織在一起,沉寂在腦海深處,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仔細看去,那畫麵卻似有一層迷霧遮擋住了一般,始終看不分明。


    眉頭微皺,躺在床上的少年想要抬手支起身子來,卻發覺渾身上下充斥著酸軟無力之感,提不起絲毫氣力。疲乏之意一陣陣的襲來,讓人聚不起半點精神。


    “……”


    張了張嘴,少年隻覺得喉間一陣疼痛,有些幹澀,除了發出幾聲虛弱的喘息,卻沒出現半點的聲音。


    閉上嘴唇,少年的喉嚨不停的鼓動著,不斷的吞咽著唾沫,濕潤著咽喉,減緩幹澀感。


    眼皮似是有千斤重量一般,極為吃力的睜開雙眼。


    房間內的光線通透,驟然見到那耀眼的陽光,雙目便像是長期未見到過陽光一般,倏地一酸,忍受不住那刺眼,便又重新闔起了眼皮。


    頃刻間,眼角就劃出淡淡的濕痕,卻是因為酸澀,眼睛不自覺的泛出了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閉目間,又聽見屋外傳來了一陣略顯蒼老卻又中氣十足的聲音。


    “朱夫人還請放心,令郎並無大礙。不過是因為半個月後就要參加解試,心理上有一些壓力,再加上日夜通讀書籍,學習過勞罷了。隻消按時服用老朽這副安神靜心的藥物,再讓令郎放鬆心態,按時休息便可。”


    林郎中生的慈眉善目,麵上總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頭發雖已花白,麵色卻是健康紅潤的很,身子骨硬朗挺拔的站在朱母對麵。


    “多謝林郎中!我們這偏僻小山村若不是有林老郎中在,平日裏二百來戶的人家中有誰生了病,可全虧了您的醫治。您還分文不取診費,隻收我們一些藥材的費用。錢您可以不收,不過今天無論如何,這隻母雞您一定得收下!”


    朱母放下藥材,拎起一隻母雞便向郎中手裏塞去,臉上的表情煞是嚴肅。


    林郎中卻是慈祥的笑笑,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在眨眼之間離朱母有了三丈之遠。腳下好似生風般,比健碩的山野農夫還要動作迅捷。


    對著朱母擺擺手,林郎中轉過身子頭也不迴,道 : “朱夫人,老朽這點微末的醫術也就是能治一些尋常小病,開幾副強身健體的藥方罷了,無需什麽診金。這母雞還是自己留著吧。老朽明日再過來一趟,檢查檢查令郎的身體恢複情況,你可要注意別讓他繼續溫習到深夜了!”


    傾聽著屋外的交談聲,床上的少年再度睜開了雙眼。眼皮緩緩的抬起,隻睜開一道微微縫隙,待適應了光亮後才慢慢的徹底張開來。


    轉動著腦袋,頗有些困難的掃視著四周,眼眸中閃過絲絲茫然。


    “這是……在哪?”


    少年心底泛起疑惑,目光直直的盯著屋頂的瓦片。這顯然不是自己的住的房間,這房間的牆壁是青磚堆砌的,屋頂也是擺著瓦片,倒是有些像是以前的房屋,就連那窗戶上也是糊上了一層窗戶紙……


    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苦笑,有些無奈的想到,“這是誰給自己出的惡作劇麽?怎麽無緣無故就出現在了陌生的房間裏了?”


    就在這時,腦袋再次疼痛起來,眼前出現了各種雜亂的畫麵,不斷湧動,一陣混亂之後,徹底衝破了包裹住畫麵的那一層迷霧。


    少年的臉色再度蒼白一分,額頭也迅速的布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叫什麽事……”


    腦海中的畫麵漸漸清晰,疼痛感緩緩消散。


    少年一陣失神,看著眼前浮現的那一幅幅畫麵,卻是獲得了兩個生活在不同時代的人的記憶。


    看著腦海中出現的記憶,一副是少年從小學一直成長到大學畢業,經曆了各種科技的發展。另一幅卻是一少年在書院中誦讀四書五經,學習各種詩詞文章。


    那本該毫無印象的文言古籍,如今卻猶如本能一般紮根在心中,隻要心思一動,便會浮現在腦海裏。


    無論是那一幕幕本應該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古代生活,還是那充滿科技的現代的生活,隻要看到那畫麵,撲麵而來的全是那滿滿的,親切的熟悉感。


    兩份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深深的印在了腦海深處,相互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讓人分不清究竟哪一份記憶才是自己親身經曆的。


    “我如今是叫……朱墨麽?”


    眼神漸漸的恢複神采,朱墨凝視著前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而後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


    理清了腦海裏的記憶,朱墨大致明白了自己自己應該是靈魂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炎宋朝的一位書生身上。之前因為大腦突然間多出一份記憶,導致整個人有點混亂分不清狀況。


    “從今天起,我就是——朱墨了!”


    “炎宋?那就是宋朝了,應該沒錯吧。沒想到,這書生竟然溫習功課過勞而死。這下倒好,才畢業我竟然又要加入科舉的大軍了……”


    朱墨想著自己如今的身份,想到即將要麵臨科舉,不由得苦笑起來。


    安心躺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待身體稍稍恢複了一些氣力後,雖然手腳還是有些酸軟,卻是足夠在手臂使上勁了,便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靠著床背,床沿邊有一張小木桌,一本攤開的書籍便放在其上,桌角擺著一盞油燈,一碗涼茶。


    看見涼茶,朱墨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吃力的移著身子,靠向小書桌,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抓住瓷碗。


    “咕嚕……”


    一口飲盡碗中的涼茶,喉嚨總算是不在發幹,輕咳一聲,想起前身盡然因為學習過勞而猝死也是頗為無奈。


    再想到半個月後將要參加的解試,著實是難以接受。盡管如今得到了前身的全部記憶,但是對於參加解試朱墨卻是沒有太高的自信。


    根據前身的記憶,明白這解試有時考詩賦,有時考經義,有時兼而有之,全憑各州府臨時決定,變換不定。


    而朱墨如今腦海中雖是熟記了許多的經義論策,可要說麵對解試那也是不知該從何下手。


    畢竟現代也不考詩詞歌賦和經義,想要現創一首詩賦委實為難。哪怕是有了前身所學也是一樣,畢竟前身的天賦算不上出眾,便是在書院之中也屬於中下之姿。


    當初之所以能進入書院學習,不過是因家父為人忠厚,而臨安富商楚家將這仁和縣布匹鋪的前掌櫃調往他處後,便考核身為店鋪夥計的父親的口碑與能力。


    了解到父親各方麵皆是不錯,再加之前掌櫃離開前的舉薦後,楚家便任命父親成為了這仁和縣布匹鋪的掌櫃。


    而楚家作為臨安數一數二的富商,涉足布匹、茶葉、瓷器、海運等多個行業,對於手底下的掌櫃也不吝嗇,專門在陽浦縣辦了一個書院供周邊縣裏掌櫃的孩子讀書,隻收取少許的費用罷了。


    父親成為掌櫃後,自然也有資格將孩子送入書院中。


    祖上從來都是農民的朱家,如今有希望出文人才子光宗耀祖自是興奮難耐,素來沉默自律的父親更是少有喝的酩酊大醉,之後將倆個孩子都送去了書院。


    而當時十五歲的大哥在書院呆了半年後自覺不是讀書的料,便同父母商量。父親雖是發了脾氣,終究還是同意了。之後大哥就不再去書院,而是在布匹鋪做了一個夥計幫助父親了。


    大哥不再讀書,家中父母自然將所有的期望放在了當時不過十歲的朱墨身上,不奢求考上進士,便是中個舉人也是好的。


    而隨著年齡的長大,懵懂年幼的朱墨卻是發覺自己與大哥一樣,也沒有半點天賦可言,隻能算是個普通的書生罷了。


    不過在父母的期望下,朱墨不忍讓他們失望,便是比常人用功的多,整日裏捧著書籍悉心研讀,想要得到個好成績。


    無奈各方麵都不算出色,盡管各類書籍讀了個通透,也不過是死記硬背的水準,遠遠達不到融會貫通。


    平日裏,書院先生要眾人作詩,朱墨也隻是寫出過幾首平平的詩詞,先生給了個無甚詩才的評價。


    而臨近解試,朱墨心理的壓力愈發大了,最後卻是稀裏糊塗的死了。而自己也不知什麽緣故,竟然來到了這個世界,變成了“朱墨”。


    想到這,朱墨也是一臉無可奈何。


    若是自己才學優秀,自然是竭盡全力通過解試。可惜,現代學的那些知識麵對解試卻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前身所記下的那些文言倒是一字不落的銘記於心,可自己也隻是看的一知半解,完全摸不著頭緒。


    不過不知何故,朱墨如今倒是頭腦一片清明,兩世記憶竟是無比的清晰,原本模糊的迴憶此時竟然記得一清二楚,哪怕是小小的細節也是印象深刻。


    咯吱!


    推門聲響起,打斷了朱墨的思緒。


    轉過頭,視線移到房門口,一個穿著麻灰色粗布衣服中年婦女正端著碗冒著縷縷熱氣的,散發著淡淡苦味的藥湯進來。


    婦人的額上刻著幾條淡淡的皺紋,眼角爬上了隱約可見的魚尾紋。頭發雖然還是烏黑一片,卻也失去了年輕的光澤亮麗。眼神卻還是那麽的明亮照人。雙手粗糙卻依舊那麽的有力,讓人一見便感受到溫暖。


    來不及想自己的觀察力何時變的這麽敏銳,朱墨心中一酸,已是不自覺的便脫口而出,道 : “娘親。”


    聲音雖有些嘶啞,卻是極為動情,語氣哽咽的看著門口的那人。


    看見朱墨已經醒來,靠在床背上,婦人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是開心的笑了起來,明亮的雙眼中彌漫著滿滿慈愛,快步向著朱墨走來。


    “你這孩子,醒了怎麽不喊娘?來,先把這藥喝了,娘給你做吃的去。這書咱們不看了,你好好休息。”


    娘親看著虛弱的朱墨,一臉的疼愛,待看見朱墨皺著眉將藥給喝幹淨了,便是欣慰的笑了,眉目間滿是幸福。


    站起身,便要去廚房做飯,卻又站定身子,看著朱墨幾次張口,猶豫著終究還是說道 : “二郎,若是你不願意,那咱們就不去書院,咱們不參加解試便是了。”


    朱墨眼裏露出些許詫異,楞楞的看著娘親。


    娘親撫著朱墨的長發,疼惜的說道 : “娘和你爹每次深夜裏都看見你點著油燈讀書,實在是太辛苦了。這次你突然昏迷了,娘的心裏好痛。”


    “我們雖然想要家裏出個讀書人光耀門楣,但是看著你這麽辛苦,實在是心裏難受。你爹去書院問過先生,先生說你雖夠用功,但要想中舉至少得三十歲後。”


    娘親語氣低緩的說著。


    “我們知道,你這麽用功,是因為我和你爹對你的期望,不想辜負我們。但是,看著你這麽拚命讀書,我寧願咱們家不出舉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家!”


    娘親說著,眼眶便紅了起來,泛起點點晶瑩,淚水在其中打轉。


    感受著話語中的擔憂與疼愛,這樣的母親,你叫我如何不幸福。


    已經完全接受了朱墨的身份,聽著娘親滿滿的關懷之情的聲音。此刻不過十五歲的朱墨,握緊娘親的手,輕輕的拍著。稚嫩的麵龐上,眼神堅定、明亮,於心中認真的承諾道。


    這個舉人,我一定會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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