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課上,李逸航紮好馬,對劉昆錚道:“師兄,昨日你說將要出師,此話當真?”劉昆錚點頭道:“是的,黃李二位師父都曾對我說:‘昆錚,你來學藝六年,為師已將一身本領盡數教你,你在這裏再呆下去,隻會耽擱了你,出外曆練罷。’我早就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了。”李逸航道:“離開武館後,你打算去那裏?”劉昆錚道:“還沒想好,先迴家住上些時間,好好伺奉爹媽一番,再作打算。”李逸航道:“你不在,那我怎麽辦?”劉昆錚道:“黃師父自會指定另一位師兄來帶你,何必擔心?你性子活潑,心思靈敏,誰帶你還不是一樣?”


    七月底,一場大雨過後,天空中出現一條七色彩虹,絢麗多姿。練武場上積滿水,眾弟子都在演武廳上練功習武。突聽得大門外一陣吵雜喧鬧之聲,幾名好事弟子奔了出去,不一會一名弟子氣喘籲籲跑迴來,叫道:“大事不妙,有人來踢館!有人找上門來生事!”


    其他弟子聽得,發出一片嘩然之聲,紛紛和幾位教頭衝到大門外,隻見大門門口上懸著的“振威武館”牌匾被人弄倒在地,門前站著三人,當先一人長一對三角眼,配了個鷹勾鼻子,一眼瞧上去就令人感覺不舒服,他身材瘦削,約摸四十來歲,雙手抱胸,正望著天上的彩虹,另一人一張長臉,身子極粗極圓,四肢卻是又細又長,看起來像個木偶人,不知有多大年紀,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吳教頭衝那三人抱了抱拳,道:“三位兄台不知所為何事,竟踢倒了我館招牌?”那木偶人道:“我們三人路過此地,見不得這招牌如此威風,便想給它換個地方擺放。”這人說話細聲細氣,讓人想到了綁在他手腳上的細線細繩。


    眾弟子中有人怒罵道:“怎地有如此橫蠻不講理之人,這牌匾招你惹你了?我們還瞧不慣你們三人如此霸道呢。”另有人道:“我們也見不得你們如此威風,也想給你們的三顆腦袋瓜子換個地方擺放。”三人聽了也不生氣,顯是見怪不怪,隻見那精壯漢子打了個哈哈,瞧向眾人。黃教頭心下暗忖:“這三人既上門踢館,如此有恃無恐,自然武藝高超,可不能莽撞行事。”便道:“三位從何而來?不如先到堂上坐坐。”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那長了對三角眼睛之人道:“好,正要打擾。”首先踏進大門,另外二人也跟進去。兩名弟子將踢裂了的匾額搬入武館內。


    到得忠義堂上,吳教頭請三人坐下,眾弟子也都跟著湧進來,圍在一邊。仆人捧上三杯熱茶。吳教頭道:“在下姓吳,這位是黃教頭,這位是李教頭,不敢請教三位尊姓大名?”


    三角眼道:“我們三人上門生事,可不是來拉交情,名號你們也不必知道。”吳教頭一怔,心道:“你們來踢館,要將我們打趴下,不是為在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嗎,怎地不報名號?莫非單單就是要羞辱振威武館一番?”道:“兄台既如此直言,在下也不必客套,隻是在下在館內說不上話,須得待馬館長迴來做主,請三位稍等片刻。”三角眼道:“明了,明了。”


    早已有弟子飛奔去馬館長家裏稟報此事,馬新月正在客廳上會客,一聽事態緊急,連有事稍坐之言也來不及對客人講,匆匆趕迴館裏,一進廳,李教頭將馬新月拉到一邊,將事情經過說了。馬新月走到三人麵前,抱拳道:“三位大駕光臨,未曾遠迎,罪過罪過!”那木偶人細聲道:“馬館長,客套話我們就不必說,今日我三人是上門找貴館高手比試比試武功,要是無人敢應戰,那振威武館的招牌以後便不用再掛。”他見己方將武館招牌踢下,武人本脾氣火爆,可館內竟無人敢上前動手,便已略知對方底細。


    馬新月道:“三位要來指點一下我們,那是再好也沒有,便由在下來領教領教三位高招。”三角眼道:“好!馬館長為人爽快,便由我這個張兄弟來和你拆上幾招。”那精壯漢子原來姓張,隻見他往堂中一站,堂上桌椅板凳早被搬在一邊。黃教頭黃征搶上前去道:“馬館長,先由我來和張兄弟過上幾招,倘若黃征不敵,再請馬館長下場不遲。”馬新月點了點頭,道:“小心了。”


    那姓張漢子倒是挺有禮貌,拱手道:“請黃師傅多多指教!”黃征道:“不敢,還請張兄弟手下留情。”二人一番客套之後,便動起手來。黃征凝神屏氣,出招穩健,不求有功,隻求無過,顯是要試探清楚對方虛實。姓張漢子使一套古怪拳法,招式怪異,竟無人見過。


    圍觀眾人隻見得黃征每一招擊出,均是虎虎生風,頗具威勢,而那漢子手上則是無聲無息,似是未使力量,大有舉重若輕之感。十餘招後,雙方出招加快,黃征拳腳上動靜愈來愈大,但招式連貫卻有不如,上一式與下一式轉折痕跡也是愈加明顯,劉昆錚在李逸航耳邊低聲道:“對手武功太強,黃師父怕是要落敗!”果然那漢子微微一笑,雙拳連晃,速度也突然加快,黃征與他對拆,隻瞧得眼花繚亂,急使拳腳護身,卻是連對方衣袖也未能碰到。驀然間雙方都停了下來,這是眾人瞧得清楚,隻見張姓漢子左拳已離黃征胸口不到二寸,黃征雙手均在外頭,這一拳已是擋無可擋,避無可避。此時黃征是上一招使完,下一招尚未使出,尷尬異常的站在那裏,那漢子左拳凝在空中半晌,向前擊出,圍觀眾人也聽不到聲音,便見黃征身子向後飛去,跌落在弟子堆裏。劉昆錚衝過去,叫道:“黃師父,黃師父!”眾弟子扶著黃征站起來,隻見他臉色慘白,口角有血流出,他擺了擺手,道:“我沒事,我沒……”一句話沒說完,便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眾人更是驚駭異常,那漢子拳頭離他胸膛不過兩寸,手一動便到達他胸膛,並無蓄勁之時機,擊中時也無聲響,怎地發出的力量卻如此之巨?實是匪夷所思之極。


    劉昆錚跳了出去,向那張姓漢子怒道:“我師父已然輸招,為何還要這般重傷他?”張姓漢子道:“抱歉,我已手下留情。”言下之意是沒料到黃征如此不濟。劉昆錚道:“讓我也來領教閣下高招。”那張性漢子道:“好!”劉昆錚知他拳腳中定是使上了內力,雖知自己內力淺薄之極,根本無法與對方抗衡,但眼見對方如此欺人太甚,這口氣如何能忍?也是顧不得這許多,拚死也要和對方鬥上一鬥。李逸航叫道:“劉師兄,快下來,你不是他對手!”劉昆錚那裏聽得進耳,片刻之間,雙方已鬥將起來。


    李逸航在場下看著,心急如焚,心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昆錚師兄可是太衝動。”又想:“師兄是性情剛烈之人,眼見師父受辱,如何能忍得住?倘若自己不是年紀太小,本領太低微,也是一般的要上前挑戰。張先生和爹爹多次叮囑過,要遵照‘君子三戒’之意而行事,可是眼前如此情狀,這三戒中的第二條‘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的戒律,如何能遵行?別說眼前之事不能不鬥,便是洪仁海一夥欺到頭上來,我也是不能不鬥,你自己戒鬥,別人可是不容你戒,偏要逼著你動手。”心下胡思亂想,眼睛卻無片刻轉動,緊緊盯著打鬥雙方。


    較之黃征,劉昆錚拳腳上的動靜少了許多,但招式中力量也更強。姓張漢子心道:“這少年雖是弟子,卻是比他師父修為要強,可惜在這裏耽擱了。”有心看看劉昆錚的本領,並不急於進攻,與之拆解數十招,見他心不跳臉不紅,出手越來越快,顯是力量綿長有餘,暗讚了一聲,喝道:“小心!”招式忽變,每拳每腳之出,都不像是擋架或進攻,倒似在溫漫無目的自行練習一般,劉昆錚見他招數怪異,出手變慢,且每招皆帶勁風,獵獵有聲,自己手腳每次和他交碰,都是肢體酸軟,身子一震。便不敢與之正麵交鋒,施展渾身所能,跳躍閃避,隻是瞧著他的空隙進擊。


    場下眾人見二人相鬥,一人沉穩凝重,出招有力,一人身形靈動,避實就虛,好不精彩。木偶人在旁咳嗽一聲,張姓漢子會意,喝了一聲:“著!”雙手連動,一拳快似一拳,劉昆錚每架一拳,手上便酸軟多一分,到得後來雙臂麻木,已無力量抬起手來,隻見他一拳打向自己胸口,丹田內息立即湧上,胸口急縮,砰的一聲悶響,胸口已然中拳,身子隨即向後飛起,落在圍觀弟子中,眾師兄弟齊伸雙手接住,但劉昆錚這一摔跌之勢極強,五六個弟子竟都沒能站穩,全被他壓倒帶倒在地。李逸航急忙奔過去,叫道:“師兄,師兄!你怎麽樣?”劉昆錚嘴角也有血流下,搖搖頭,細聲道:“不礙事……不要緊!”眾人扶他起來,讓他和黃教頭一樣坐在椅子上歇息。


    木偶人搖搖頭,陰聲細氣地道:“還有沒有人上來顯顯身手?”隻聽一人叫道:“我來!”弟子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洪仁海。他見劉昆錚身為師弟,不懼強敵,率先出手,自己乃館中武功最高的師兄,豈能做縮頭烏龜,畏葸不上?三角眼見又是一個年輕弟子,便道:“好!天下英雄出少年,你們二人勇氣可嘉,張兄弟,待會下手輕點。”張姓漢子點了點頭。


    洪仁海眼見黃師父和劉師弟皆被打得飛跌吐血,知這姓張漢子武功極高,而坐在一旁觀戰的二人武功隻怕更是深不可測。此等機緣可遇不可求,能與他們拆上幾招,受益非淺。當下說道:“請多多指教。”


    洪仁海知對手功力深厚,便采取快打的策略,一上手就使出一招“白鶴亮翅”,向對手脅下攻去,不等招式使老,左腳下蹲,右腿橫出,踢向對方膝蓋,張姓漢子叫道:“好!”迴退一步,右腳舉起,反踢他頭部,二人你來我往,皆是以快打快。洪仁海自那日與劉昆錚比拚輸招後,心中大受打擊,便日日躲在忠義堂上,和兩位師傅拆招,有時還叫上兩位師兄弟,以一對二,叮囑二人全力以赴,打中打傷他也不會見怪。經過這二十多日的苦練,頗覺大有進展,此時身麵強敵,自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為。


    須臾之間已鬥三十餘招,雙方招式都是以快見長,二人肢體上皆無接觸,一招未完,眼見空隙已生,便即變招,讓對手無機可乘。堂上眾師兄弟從未見進這種打法,皆是目瞪口呆。劉昆錚心道:“洪師兄變招迅速,應變可比我快多了,那日若不是我力量夠強,未必在招數上勝得了他。”


    又鬥片刻,張姓漢子踢出一腳,洪仁海竄向左首,不料此腳乃是虛招,他算準了對方的躲閃落腳方位,左臂劃了個圈,搶上一步,右手已抓住了洪仁海胸口衣衫,師徒三人都是被攻擊胸膛,顯是他有意賣弄,不過這一次姓張漢子並未真正出手攻敵,隻是拿住洪仁海的前胸。洪仁海要害被製,無法還擊,便道:“閣下武功超出我們太多,在下輸得心服口服!”那漢子鬆開手,退在一邊。


    三角眼瞄向馬新月道:“馬館長,館內可還有比這三人身手更好的高手?閣下要不要下場來一展身手?”馬新月站起身來,拱手道:“張兄弟武功之高,已非我等俗人可以想象,在下深有自知之明,馬新月武功不及張兄弟之十一,我便不必下場獻醜了。”三角眼站起身來,說道:“掃興之極,累我三人白走一趟。”木偶人也跟著站起,道:“怎知振威武館是如此徒有虛名?也好,省下些珍貴藥丸,這就走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屍劍江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烏梁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烏梁海並收藏屍劍江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