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李逸航心想如一屈從,雖換得暫時風平浪靜,但日後卻更受洪仁海一夥挾持,稍有不順他意,便會拿此事來要挾,四處傳唱,自己聲名隻會愈加的不堪,更有可能故伎重施,令自己重陷今日境地,實是一利百害,故寧願接受責罰也不認罪。


    吳教頭道:“李逸航,你既然不肯認罪,陽關大道不走,我們隻好按館規對你作出嚴懲,可休怪我們不講情麵。”李逸航道:“弟子甘願受責罰,”他本想大罵幾句,揭露馬吳二人護短,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但稍一細思,自己前來求藝,不是來求氣,若是撕破臉皮,被趕出館,那就深合洪仁海之願了。黃李二位教頭為虎作倀之舉,他也沒過多怨怪,畢竟他們在此也是混口飯吃而已。


    李教頭道:“犯偷盜戒律者,囚西屋三日,不思悔改者,囚七日。”李逸航心中一震:“竟然要囚七日,還好不是挨棍子,不知我出來之時,性情可會大變?”又想:“洪仁海也是囚七日,出來時若無其事,我可不能稍有不如。”李教頭又道:“你想清楚了嗎?”李逸航應道:“弟子甘領責罰。”


    黃教頭帶著李逸航來到忠義堂西側小屋,對他道:“七日後此時,房門便會打開,每日送水送飯一次,期間你若改變主意,我可向馬館長言明,求他中斷責罰。”李逸航道:“黃師父的一翻好意,弟子心領。”黃教頭歎了口氣,關上屋門。


    李逸航踏進門,發現這小屋低矮狹小,潮濕悶熱,待得房門關上,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再無光線射進。他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再簡單明了之事,如果由心術不正之人作判,也會有無數冤屈產生。”


    他在屋子裏走了一圈,來迴不及15步,無床無椅無桌,當真空無一物。雙眼不能視物,也無物可視。坐倒在地,心想:“入門不足三月即進黑屋,我怕是開館以來第一人。外麵陽光猛烈,這裏卻黑乎乎無一絲光亮,連門縫也無,世上之黑暗,還有更勝於此的嗎?”又想:“我得看開點,不然沒有囚壞身子,倒被他們氣悶死了。”


    呆坐一陣,便站起身來紮馬,練一會兒,便覺大汗淋漓,叫道:“糟糕!這樣流汗法,不知幾時會有水送來?”立即停下來,躺在地上,但覺後背冷涼,大汗即止,甚是暢快。雙眼無物可視,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也不知是幾時,黑屋離各處房間及活動地點較遠,聽不到一息聲音。不知不覺又胡思亂想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想道:“洪仁海一夥人肯定在大笑,哼,他們如此可惡,日後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但我本事低微,別說不是洪仁海的對手,連吳興隆,杜威,趙傳他們也是打不過,與羅雲比呢,可不知能不能勝他一籌?”一想到要被羅雲拋離自己,立馬又站起身來,道:“我得加緊練習,可不能白白浪費這七天。”


    兩腿平行開立下蹲,腳尖平行向前,兩膝向外撐,又站起樁來。這次盡量使自己的唿吸平穩,心態平靜,吐納均勻。過好長一段時間也不覺累,額頭背上並無汗珠滲出,他心中大喜,不料沒過一會兒,便又汗出如漿。李逸航停下來,說道:“我心境一有波動,岔了氣,便不能進入無我境界,體力消耗頓時增大,可得好好控製才是。”


    他在屋內走了十幾圈,伸腰踢腿,搖頭擺腦,盡量的放鬆自己。深深唿了口氣後,又蹲起馬步,這次心無旁鶩,漸漸地又入忘我境界。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李逸航從神遊太虛中迴到現實,隻覺雙腿沉重,如灌銅鉛,再支撐不住,坐倒在地下。


    就這樣,他累了便歇,歇夠又練,如織循環反複,越練越精神,心下大異:“怎地今日竟不覺得累,不覺渴,不覺餓呢?難道現在還不到午時?


    歇息一會,突聽得吱吖的一響,鐵門上有個尺許見方的洞孔小門被打開,借著微光,隻見方孔中伸進來一隻大木盤,盤上放了一大碟飯,飯上堆著些青菜豆腐,另有一個瓦罐,裏麵裝著清水。李逸航從孔洞往外張望,見外麵已是月明風清,大覺驚異,向送飯那人問道:“大哥,請問現在是何時?”那人道:“剛剛三更響過。”李逸航大吃一驚道:“怎麽已是子時?時刻過得可真快,應是我睡得許久,倒真也奇怪,過了這好多時候,竟然不渴不餓。”


    話雖這樣說,胃口卻是大好,三下五除二,就將飯肴全吃光,瓦罐裏的水也喝了一半。吃過飯後,才覺全身酸軟無力,眼皮沉重,躺下之後便即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十分的酣暢,醒轉來也不知是幾時,站起身活動鬆散,隻覺全身又是活力充沛。他先練腰腿肩功,繼而又紮馬。他屏念集思,凝神靜氣,不長時間進入太虛神遊,漸漸地覺得小腹內似有火燒,越來越熱。又過得一會兒,丹田內似乎有一股熱氣升起,彌漫全身,雖處身於潮濕陰暗的狹室中,可全身卻暖洋洋的十分舒服,猶如沐浴在麗日陽光下,又恰如雨後春燕飛舞柳間,高低左右,徊轉如意,說不出的美妙。


    如此睡完便練功、紮馬,累了休息,竟不知時日之過。一日,三更之時,傭人送上飯湯來,將前一日的碗筷收走,自言自語地道:“明晚這時終可睡個早覺好覺。”跟著便關上門。李逸航不明所以,言道:“難道明晚你不用送飯給我麽?”飯後又睡一覺,醒後紮起馬來,丹田中一股熱氣升起,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股內氣上,隨著意念的集中,隱隱發現,這股氣息竟然順著自己的意向在體內轉移,一時在心肺間來迴,一時在肝脾中遊走,一時又貫注在兩腎之間。每次氣息從丹田中升起,都覺耳力增強,似乎聽到更細微的聲音,目力也更強,雖在黑暗中,卻似是能看到鐵門上的斑斑鏽跡。


    他越來越覺好玩,此時正將全部意念集中於雙目之上,兩眼注目於門上。實然之間,大門嘎吱吱的忽地被推開,外麵猛烈的陽光刹時間射進小屋內。李逸航眼睛長時間無不見亮光,且此時又張大眼瞧著鐵門,強烈陽光陡然射進,李逸航隻覺雙眼一陣刺痛,眼前又一片漆黑,他大叫一聲,閉上雙眼,雙手擋著陽光,所紮馬步也亂了,噔噔噔的向後三步,一背撞在土牆上,跟著體內氣息散亂,隻覺腹痛如絞,不由得癱躺在地下,倦成一團發顫。


    推門的正是羅雲,原來到今日上已是李逸航被囚的第七日,羅雲向黃教頭求懇,得批來接李逸航出黑屋,他想給李逸航個驚喜,躡手躡腳的來到屋外,小心冀冀的打開門鎖,猛然將門推開,隨即大叫一聲嚇唬他。這一下驚是有了,喜卻是不知在那裏,李逸航給嚇了一大跳,眼睛在強烈陽光照射下霎時間爆盲,原先升騰在胸腹間的氣息散亂難聚,在他體內亂竄亂撞起來,痛得他顫抖抽搐。羅雲見到他倒地蜷縮情景,也是嚇得不輕,連忙搶進屋內抱起李逸航的頭,隻見他雙唇緊閉,臉色蒼白,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一粒粒的滲將出來,竟是昏了過去。


    羅雲此時七魂不見三魄,將他抱到屋外陰涼處後,急匆匆去叫人來。不多時黃教頭、吳教頭、劉昆錚等如飛般奔來,看到李逸航這個模樣,也是驚得說不出話,黃教頭叫身旁的弟子立即去叫大夫來,自己蹲下去探他鼻息,發覺尚有唿吸,頓時鬆口氣,伸出食指按住他人中。不多時一名大夫便在弟子的引領下來到,大夫把了他的脈搏,臉色平緩,示意眾人不必擔心。


    過了良久,李逸航終於醒轉,呻吟幾聲,緩緩張開眼,隻見一老一少兩張臉孔,兩對眼睛正在凝視著自己,臉上充滿著關心喜悅之情。


    黃教頭見到李逸航睜開眼睛,緊繃的臉終於鬆下來,長長唿了口氣,劉昆錚道:“師弟,你覺得怎麽樣?”李逸航輕聲叫道:“黃師父,劉師兄,我……我沒事!”黃師傅道:“適才羅雲說道,一開門就見你倒在地下抽搐,發生了什麽事?”李逸航努力迴想,慢慢地記起自己暈死過去之前的事,但個中原因並非三言二語能說得清楚,便道:“我當時被嚇一跳,背部撞在牆上,痛得暈倒地地。”黃師傅道:“你醒過來就好。”轉頭對大夫道:“葉大夫,他身子怎樣?”


    葉大夫二指正搭在李逸航的腕脈上,道:“脈象平穩,脈搏應指有力柔和,節律整齊,已無大礙,隻是我剛查察到他腑髒運動激烈,時而糾結,時而翻騰扭轉,可不知是什麽原因?他暈過去是由腹部疼痛劇烈而起,現已緩和,隻須好好休息,即可恢複。”


    黃教頭謝過葉大夫,叫人將李逸航搬迴房舍內,對羅雲道:“有什麽情況立即來通知我。”羅雲點頭答應。劉昆錚留下來照顧李逸航,同屋之人都聞訊圍過來關心幾句,李逸航一一道謝。對於這些做過偽證之人,李逸航心中也是能看開,並不記恨,自己在黑屋之中並沒受什麽苦頭,換得眾師父、師兄臉子上好看,自己便受些委屈也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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