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嗯了一聲,隨後就問道:“這是你跟那個身上有死人味的老頭子商量好的?”


    我啐了一口,“阿爺早就把你們的陰謀告訴我了,你跟楊三兒是一夥兒的,想害我們。”


    為拖時間,我把阿爺告訴我的話,原原本本地又說了一遍。


    期間,那個老太婆一直都處在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防備絲毫都沒有鬆懈。


    我的話說完,老太婆氣得,眼角的肌肉一個勁兒地亂跳,“你這個白癡,你怎麽不問問他,先前遇到那具黑棺材的時候,為什麽讓你趕緊逃!”


    這話就像一個炸雷一樣,轟在我頭頂,震得我渾身一顫。


    我一個激靈就反應過來,是啊,當時那個情形來,阿爺明顯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沒說,而且他顯然知道棺材的來曆。


    那天他讓我趕緊逃離牛頭灣鎮的話,說得聲色俱厲,顯然情況很緊急。


    可是為什麽迴來之後,又隻字不提了呢,這件事本身就透著古怪,尤其是後來出了這麽多詭異的事情,讓我感覺到,阿爺當初讓我逃離這個地方,絕對不是一時心起來空穴來風。


    此時再迴憶起之前跟我說過的那些話,頓時就覺得漏洞百出,好些地方自相矛盾,根本就解釋不通。


    但當時那種情形下,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情緒化的狀態,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考慮那些話的真假。


    直到這會兒我才意識到,其實我當時選擇相信阿爺,並不是因為他的話多可信,而是相信我們爺孫二十年的感情。


    但是現在,我已經開始隱隱懷疑自己的選擇了。


    我怔了片刻,下意識地問道:“那他當時為什麽要這麽說?”


    其實這話與其說是問老太婆的,不如說是問我自己的。


    老太婆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在盡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因為勸你走的時候,他還是個活人,現在他是個死人!死人是最會騙人的,他的話,隻有你這頭豬會信!”


    老太婆大概是慍怒到了極點,頓時就破口大罵。


    這會兒我腦子裏嗡嗡直響,已經有點兒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一個是撫養我長大的阿爺,一個是解釋合理的老太婆,此時我腦子裏已經攪成了一團漿糊。


    我茫然四顧,“不可能,阿爺是不可能騙我的!”


    老太婆悶哼了一聲,“你倒是相信他,可現在他人呢。他早把你撇這兒了,我現在就是弄死你,他恐怕都不會出現。”


    雖然我內心深處不想相信這是真的,但是從眼下情況來看,的確是事實。


    難道我真的讓阿爺給騙了?他真的已經是個死人了?


    隨即我就爭辯道:“這不可能,你說他是死人,那他為什麽可以在白天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執拗激怒了老太婆,此時她咬著牙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你以為他為什麽不喜歡曬太陽,真的是生疹子?呸!我告訴你實話,那是他不敢曬,因為他是死人,死屍曬太陽久了,會腐爛得更快!”


    聽了她這話,我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瞬間就脹大了。


    其實此時我已經相信了來太婆的話,阿爺身上的那種腐爛的臭味,比起中毒生疹子的說法,我更相信那是屍臭,是死人味!


    “那那嬰兒手呢,你讓我埋在地下的那隻嬰兒手呢!”到了這會兒,我幾乎是咆哮著叫出來的。


    老太婆的臉都擰了,“那不是人手,是猴手。猴子對陰陽感覺最靈敏,難道你不知道嗎!殺雞儆猴就是這麽個道理。猴子可以感受到陽氣的消失,能辟邪!”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這麽說我真的被阿爺給騙了!


    短暫的驚怔之後,我就漸漸恢複過來。


    這幾天經曆的事情太多,我整個人其實已經漸漸在習慣這種劇變的發生,於是問老太婆,“那他為什麽要讓我把你騙到這兒來?”


    老太婆的那雙貓眼,發著幽幽的光,“我也想知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聽到屋子裏傳來嘎嘣嘎嘣的響聲。


    我們兩個被那個聲音驚動,幾乎同時循著響聲,朝那個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但是隻看了一眼,我頓時就覺得渾身發炸,魂兒都快飛了。


    此時就在我們的眼前,那具棺材正在微微晃動,棺蓋一起一伏的,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裏麵往外撞。


    我甚至懷疑,要不是棺材上的那些大鐵釘子,棺蓋早就被裏麵東西給掀開了。


    一瞬間,我的腦子裏就閃過一個念頭:裏麵的東西想出來!


    棺材裏麵會有什麽,不用想也知道。


    這時候,我忽然就想起剛才我問老太婆的那句話:阿爺為什麽要把我們騙到這裏來!


    我現在隱隱覺得,已經找到答案了。


    想到這兒,我全身一毛,頓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怔怔地盯著那具棺材,看它時起時伏,眼見棺材蓋越抬越高,尺把長的釘子,已經被撞出了一大半,裏麵的東西眼見就要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老太婆一腳踹在我身上,“還傻愣著幹嘛,趕緊跑啊!”


    我這才從驚怔中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外衝。


    逃跑過程中,我下意識朝老太婆掃了一眼,發覺她竟然一步不落地緊跟在我後麵。


    這種情況下,兩個人跑的最大好處就是,誰都怕被對方落下。


    所以,僅僅十幾秒鍾,我們已經狂奔出一百多米。


    剛才起步太猛,狂奔了這一會兒,我就覺得快要缺氧了,於是停下來大口的喘氣。


    眼見那個老太婆整張臉都在抖,顯然她的體力消耗在我之上。


    不過憑她這個年紀,竟然可以跟上我的速度,也實屬不易。


    我大口地倒著氣,問道:“就——就這麽——跑出來了?”


    剛才那個情形實在太駭人了,我沒想到危機來得如此兇險的情況下,我們兩個竟然毫發無損地出來了。


    此時老太婆也喘得不成樣子,“哪有——哪有那麽容易,多虧了我手裏這盞燈。”


    等她說完我才意識到,剛才這麽緊急逃命的情況下,那盞玻璃風燈始終都在她手裏,沒有被扔掉。


    我詫異地看了老太婆一眼,“你是說我們能跑出來,是這盞燈的功勞?”


    老太婆掃了我一眼,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燈油裏麵我加了朱砂和其他一些特殊材料,燈芯燃著的時候,可以把這些東西發散出去。但凡是帶死氣的東西,都會受到影響。要不是這樣,剛才那種情形,我們兩個根本就出不來。”


    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原來老太婆手裏的這盞燈,並不隻為照亮用。我說呢,她走到哪裏都會帶著這個東西。


    隨後我就聽老太婆像是自言自語說道,“這個鎮子太邪門,又有一個身上有死人味的老頭子,我不能不防。”


    這會兒我已經差不多緩過勁來,就問,“既然我們已經逃出來了,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周圍傳來一陣此起彼伏地嘎嘣嘎嘣的聲音。


    這個動靜,簡直就和剛才棺材被撬開的聲音如出一轍。


    聽到聲音的瞬間,我一下子就毛了。


    我忽然意識到,剛才說已經逃出來,這話恐怕是說早了。


    老太婆也陡的一個激靈,問我,“這地方到底還有多少棺材。”


    我早就給嚇得魂不附體,心說我怎麽知道。


    這地方是全鎮人的避諱,我小時候壓根就不準提起這裏,就更別說進來了,通常都是遠遠看一眼就繞開了。


    此刻老太婆問我這裏有多少棺材,我根本就說不清楚。


    不過眼下聽著此起彼伏的聲音,恐怕有十幾個之多。


    一想到可能有十幾個死人正在從棺材裏往外鑽,我頓時就覺得毛骨悚然。


    聲音沒有持續多久,就戛然消失了。


    死靜一樣的夜裏,那個聲音突然消失,我心裏登時就有一種情況不妙的感覺。


    我驚恐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的幢幢黑影,對老太婆說,“跑吧!”


    說完沒見老太婆有動靜,於是我下意識朝她掃了一眼。就看到老太婆的一張臉慘白的沒有一丁點兒血色。


    看到這張臉,我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在河裏撈起來的浮屍,他們的臉就是這樣慘白沒有血色。


    老太婆的語氣也忽然變得幽森起來,“現在想跑,晚啦!”


    她的話裏麵透著一股子徹骨的寒意,我聽完不自覺就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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