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閔,來把這些鐵屑拖去倒了。”


    我把《席慕蓉詩選》放在一邊的鐵皮櫃上,懶懶地起身,戴上油膩膩的手套,把鐵鏟放進小鬥車裏,推向吳師傅的車床。


    鐵屑很多,一卷一卷的,得先用手把成卷的抓起來、甚至是抱起來放進鬥車裏,再用鏟子去鏟碎裂的鐵屑。


    這就是我在工廠裏的工作,已經幹了三個多月。


    期間去過赤岩古鎮一趟,把彭少陽蒙了過去,要解決他家的風水和他的命數問題,還得等到秋天。


    一萬二啊,好厚的一坨錢呢,分分鍾就能到手的,我卻還在幹耗著,幹著低賤的活兒等待秋天的來臨。


    幹這樣低賤的工作,怪不著閔德晗,要怪隻能怪自己。


    要是剛來的那天不讓張華學摔了那麽一跤,或許我就能跟著師傅學開機床了。


    我萬萬沒有料到人事科的科長吳玲,就是張華學家的婆娘。


    張華學自然沒有那個本事,能識破導致他摔倒的秘密,但是這人心眼小,卻把那天的摔倒歸咎於為我安排招待所才導致的。他就不想想,萬一那天他不來招待所,正好去逛馬路,突然就被車撞死了呢?


    我在心裏咒了張華學整整三個半月。


    當然也隻是咒罵一下而已,我之後也沒再讓他摔倒過,更不會讓他會被車撞死。


    利用法術公報私仇,始終是我茅山鬼穀門的大忌,偷偷的玩一下惡作劇可以,玩大了的話,我自己都不原諒自己。


    “我聽你家哥說你喜歡寫詩?”


    吳師傅四十多歲,和閔德晗的關係不錯。


    “瞎寫的,當不了飯吃。”


    我鬱悶地迴答了一句。


    “哎不能這樣說。”


    吳師傅雖然是個工人,看上去倒也文質彬彬,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夢想。


    “好好的寫,哪天我有空的時候帶你去晚報,我有個親戚在裏麵當編輯。”


    “啊?真的?”


    “嘿嘿……”


    吳師傅笑著點了點頭。


    推著小鬥車到垃圾場倒完鐵屑,順便拐到廠門口旁邊的收發室窗戶上看了一下,果然有我的信。


    楊梓寫來的,每月都有幾封,最少也有一封。


    哥哥,見信如麵。


    首先告訴你有個好消息,中考成績已經下來了,568分,老師說上清真一中應該沒問題,現在就等通知了。


    “哇!好妹妹!”


    我眼淚突然湧了出來,還好我躲在垃圾場看的信,身邊沒人。


    楊梓在信裏說,她和楊楠都很好,叫我“勿念”,還叫我一個人在外邊要懂得關心自己,秋天涼了,要曉得加衣服等等。


    後麵是一個壞消息:肥坨迴他自己的家了。


    這小子,怎麽這般不道義?居然忍心丟下兩個妹妹。老子得迴去一趟,找他問個幺二三。


    當天下午我就向車間趙主任請了家,謊稱家裏有急事,其實也不是謊稱,但是這事要對外人說起來還真的有點裹絞,夠得擺談半天。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班車迴到了老家。


    已經放暑假了,楊梓楊楠都在家,一見到我,楊楠就纏著要禮物。


    禮物我倒是在客車站順手買了的,兩個發卡。


    楊梓也很高興,不過一直很內向的她,把興奮默默的藏在心裏,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偷偷地戴上了發卡,對著鏡子看了好一陣,然後又掏了下來。


    我躲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心裏慢慢的幸福:楊梓長大了,馬上就要讀高中了,然後上大學……


    師父師母,慧茅不辱使命,待兩個妹妹如同親人。


    在我的心裏,她們原本就已經是親人了。


    “大妹,你給哥說說,白大貴是怎麽迴去的?你們吵架沒有?”


    這是我最擔心的,楊楠嘴巴不饒人。


    肥坨的脾氣那麽好,我們這個家的條件也不差。要不是楊楠說話太傷人,肥坨也不至於丟下兩姐妹,不顧我的叮囑就迴到桃子壩那個破敗不堪的家去。


    “沒有啊……”


    楊梓悠悠地說:“我和小妹放假迴來,大貴哥哥都好好的。但是就在前幾天,他突然說想迴家去看看。我也以為他隻是迴去看看,然後就會迴來的,不料一去就是三天了。我們又沒去過那個……桃子壩,所以才寫信告訴你的。”


    “這麽說,他已經走了一個星期了?”


    楊楠在一邊俏皮地說:“他是不是被哪個狐狸精拐跑了,浪費我給他洗了幾年的衣服。”


    楊梓在一邊立即喝斥道:“小妹你就閉嘴吧。”


    肥坨離開了三天楊梓才寫信,信到我的手裏起碼又是三天時間。


    肥坨為什麽會去這麽久?


    該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我決定去一趟桃子壩,正好看看劉艾家是什麽情況。


    此時才是中午十一點半,草草的吃了午飯,我就開始從小路去桃子壩。


    烏駒還是當年的烏駒,那套馬鞍是楊幺公送的,很合身,已經三年沒有用過了。肥坨離開的這幾天,烏駒被關在馬圈裏已經憋慌了,一出門就跑得很歡,偶爾一甩腦袋咬下一口青草,每每地嚼著。


    大白天的,烏駒也很老實,就按照正常的速度小跑前行,隻是到了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它才會長嘶一聲,揚開四蹄展示它的靈獸風範,騰雲駕霧一般,一步就跨出了十幾米。


    十五裏山路,步行的話少說也要一個半小時,而烏駒隻花了四十分鍾不到。


    三年了,肥坨的草房早已殘破,土牆已經垮掉許多,房頂上隻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還蓋著腐爛的麥草。我鑽進去一看,裏麵根本就沒有住過人的跡象。


    難道肥坨沒有來過?


    一問鄰居的老伯媽,她就驚訝地說:“白大貴是迴來過一趟,不過隻在家裏待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好像是去找村支書出個什麽證明,之後就沒再迴來過了。唉!這娃兒已經失蹤了三年,大家都以為他死在外麵了。”


    我頓時很辛酸,很想告訴老伯媽,肥坨這三年過得很好。


    “伯媽,他有沒有給你說過要去哪裏?”


    老伯媽又歎息一聲:“唉!我也不曉得,不過聽其他人說,他好像去了鄉裏,以後不再迴來了。也好,這個地方的確不是人待的,全都搬走了最好。”


    什麽意思?


    “伯媽,這幾年搬走的人多嗎?”


    “多啊,原來有二十多家,現在隻剩下幾家人了。”


    我納悶地問:“為啥子呢?好好的咋就搬走了?”


    老伯媽突然表情誇張地說:“好好的,小夥子你在這裏住一晚上試一下,你看是不是好好是,不過看你這個相貌,八字應該很硬的……唉!”


    我突然有某種預感。


    “伯媽,這裏是不是……又鬧鬼了?”


    老伯媽突然神情慌張起來,看了一眼不遠處劉艾家的方向,不再迴答我的話,轉身離開了。


    對了,我是該去劉艾家看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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