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做完之後,黃元奎死死地盯著路邊的一溜樹幹,足足一個小時沒有挪身了,一包香煙被他抽掉了一半。


    下午五點十分,天上突然飄起了雪花。


    黃元奎突然站了起來,一直死繃著的黑臉也露出了笑意,我頓時把懸在嗓子眼的心放迴胸腔。


    “好得很!”


    黃元奎信息地自言自語,朝路邊的幡杆走去。


    我抬頭一看,遠處的看不見,但是近處的幾根幡杆上,幡布下擺的六綹布條果然凝結在了一起,結成了拳頭大小的果子。


    我雖然沒有看過立幡法事,但是根據黃元奎之前所介紹的,就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黃元奎立即吩咐幾個端公,王寬和我父親幾招唿著幫忙弟兄們,一起把幡杆放倒,讓黃元奎剪下了幡果。


    我就按照黃元奎的要求,端著一個大簸箕跟在他的身邊,等他剪下幡果,然後說上幾句祝福的吉祥話,就把幡果放進簸箕裏。


    我心裏喜滋滋的,我已經是正式的端公了,成了茅山鬼穀門的正宗弟子,法號慧茅已經寫在了文書上燒了,告知了天地冥三界,告知了那一串我還叫不完名稱的神仙鬼怪,以後我說的每一句話,它們都會斟酌斟酌。等我法力到了一定火候,還能號令諸神眾鬼。


    不出三年,我在二十歲之前,一定會像三公一樣,成為清真縣著名的法師。


    一朵幡果,兩朵幡果……我的簸箕快要裝滿了。


    到了第十二根幡杆。


    雪,飄飄揚揚的飛落下來……


    “一二三!起……”


    就在眾兄弟即將拔出幡杆的時候,黃元奎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慢!”


    我嚇了一跳,手裏的簸箕差點掉落。


    抬頭一看,風雪裏,原本已經結果的幡花,突然散開了。


    這是怎麽迴事?


    “快去快去!趕緊抬一塊石板過來!”


    黃元奎已經喪失了掌壇師的氣質,驚慌失措地朝謝八斤大吼一聲。


    兩個弟兄夥立即跑迴房前,抱來了早就準備好的一塊青石板,急急地擺在幡杆下麵。


    “慧茅,現在隻能靠你了……”


    雪開始大了,我發現黃元奎的雙手哆嗦起來。


    我立即把簸箕遞給身邊的一個什麽人,然後就雙膝跪地,顫抖著身子往青石板磕頭。


    每一次磕頭我都很虔誠,認認真真地把頭磕響,心裏驚慌,倒是忘記了疼痛。


    一邊磕頭,一邊禱告著。


    我向誰禱告,滿腦子都隻有我的師父楊江春。


    “師父,徒兒不孝,沒能把您從火海裏救出來,也沒能捧迴您的一把骨灰,帶迴來的那頂帽子,我已經叫師父帶給你去了。師父,您要保佑我成為正宗的茅山弟子,我一定會找到加害你的……不管是人還是妖魔鬼怪,我都會替你報仇的!”


    我一直虔誠地磕了四十九個響頭,起身的時候才發現石板上已經布滿血跡。


    “莽……”


    身後傳來楊梓的哭聲。


    “慧茅哥哥,你的腦門星出血了。”


    腦門星是我們老家的方言,指的就是額頭。


    楊梓說完,遞過來一塊手絹。


    我立即將手絹捂住額頭,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痛。


    抬頭看去,六條幡花還在飄散著。


    風很冷,風很大。


    黃元奎也沒閑著,雙手屈著食指,大指壓上,大指尖掐醜紋,再屈握中指、無名指、小指。


    他挽的是雲雷訣,嘴裏嘰裏咕嚕念著的,自然就是雲雷咒了。


    但是,幡花還是繼續飄揚著,沒有要扭在一起的意思。


    圍觀的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王寬倒是很鎮定,指揮著幫忙弟兄們趕緊去擺酒席,說五點半就要開始擺第一輪了。


    但是人們還是不願意離開,他們注意的焦點都在這幡花上。


    立幡本來就更稀奇的了,幡花結果更是神奇。而現在,不結果的幡花,更是逆轉了每個看客的神經。


    大家都在等著這個結果。


    我也在等這個結果。


    如果過了六點,幡花還是不結果,遠的不祥之兆暫且不說,就將眼前,估計前來吃酒的人也留不下多少了。


    “慧茅……”


    黃元奎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戰戰兢兢地說:“你身上不幹淨了,怕是和茅山鬼穀門無緣了。”


    “廢話,我和茅山鬼穀門有沒有緣分,是你說了算還是我師父說了算?”


    我頓時大怒,也不管他是不是這場法事的掌壇師了。


    黃元奎的臉扭動了一下,左顧右盼一陣,然後湊近我的耳朵邊小聲說:“你最近是不是和哪個女人發生了那種事情,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邪門教派的?”


    “你再廢話……”


    我突然卡住。


    難道……我在穿山洞裏昏迷的時候,元無雙真的趁機占了我的便宜?這個老妖婆,活該被大火燒死!


    黃元奎囁嚅道:“要不,你再磕七七四十九個頭,禱告一番試試……”


    “磕個毛線啊!”


    耳邊突然傳來肥坨粗獷的罵聲:“這明顯就是邪魔作怪,還要叫我哥給它磕頭,老子怕是見鬼了哦!武脈戰神在此,何方妖魔還不快滾,看老子砍不死你。”


    肥坨臭罵一通,突然雙臂一輪,開山神斧掠過我的麵前,銀光一閃,隻聽得“哢嚓”一聲,幡杆就被一斧子劈斷了。


    “找死啊你,小廝兒!”


    隨著父親的罵聲,一條腿從我的耳邊夾著風聲閃過,肥坨的後頸就挨了紮實的一腳,轟然倒地。


    父親一個急閃身,一把抓住即將倒地的幡杆,雙手握著在空中繞了一圈,又紮紮實實地把幡杆插進地裏。


    不過矮了五尺。


    父親功力何等深厚!


    父親威風凜凜地握著幡杆,迴頭狠狠地衝肥坨大罵一句:“狗屁的武脈戰神,老子看你就是一個瘋子,要是壞了我兒的大事,看老子不抽掉你的筋……”


    我很是感動。


    但是父親要抽肥坨的筋?


    肥坨的筋,那可真的是武脈啊……


    “肥坨!”


    我的心快要跳出來了,俯身去攙扶撲倒在地上的肥坨。


    還好地裏的土是鬆軟的,肥坨倒下去之後,倒也沒有受傷,隻是啃了一嘴泥。


    他“呸呸呸”地連吐了幾口,嘴巴上還沾著一些稀泥,索性不管了,一把抓起斧子,咬牙切齒地東張西望,尋找踢他的人。


    “是我爹……”


    我恨恨地說了一句,肥坨立即就恨恨站住了。


    雪,下得更大了。


    “結果,大家快看,終於結果了!”


    人們突然歡唿起來。


    我抬頭一看,幡花在什麽時候已經擰成了一團?


    經過這一番折騰,幡花果然結果了。


    “啊……功德圓滿,阿彌陀佛……”


    黃元奎的聲音像是在哭一般。


    一片雪花砸在我仰著的臉上,抬手一拂,竟然是熱的。


    原來我的眼裏早已噙滿了淚水。


    ? ?一片雪花砸在我仰著的臉上,抬手一拂,竟然是熱的。


    ?   原來我的眼裏早已噙滿了淚水。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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