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想著我的師父,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我要給你取個法名,叫什麽好呢?嗯……就叫慧茅吧,慧是你這代的字輩,也是智慧的意思;茅,就是茅山的寓意……”


    “慧茅,那個女的……簡直就是半天雲頭曬穀子……嘻嘻,將就日完……”


    “做法事的時候,不能和女的嘻嘻哈哈的,這樣對祖師爺不敬,法事不靈了不說,還會報應到自己的頭上。張國華以前就是出去埋人的時候,偷偷睡了別人家的小媳婦,結果鑼鼓一響,一跟鬥就栽倒在靈堂上,現在成了廢人……”


    “做人一定要有善念,做事一定要有慧心,你給老子好好記住!”


    “我得感謝你老爹不要你了,我才有了這個夢一個好徒弟。”


    “這錢你拿著,趕場天去買件棉衣。”


    ……


    想著那個愛說歇後語的端公,想著他拿錢給我買衣服,教我做人做事的師父,就這樣不在了……


    忍不住又嚶嚶的抽泣起來。


    什麽時候,我居然在馬背上睡著了,或者說是暈厥了。


    悠悠然醒來,已經是中午時分,烏駒直接將我馱到了馬鞍山三班三公家的門口。


    原來我們真的走了大半個晚上加上大半個白天的時間。


    情況有點不對,家門口怎麽有那麽多人?難道真的是王毛狗來偷走了三奶的那一萬塊錢?


    我立即翻身下馬,卻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肥坨立即上前攙扶起我,疑惑地問:“哥,這是什麽地方?”


    我抬頭看來一眼低矮的草房,憂傷地說:“到家了。”


    “咋會那麽多人?”


    “不要廢話了,趕緊去看看。”


    很多村民圍在門口,我的老爹老媽也在,大家發現了我和肥坨,還有那匹馬兒,一個個都驚訝無比。


    屋子裏還有哭聲,好像是楊梓姐妹的。


    我立即朝堂屋跑去,卻在門口被我老爹攔住。


    “這些天你去哪裏了,三公呢?”


    想著唐家出現的那些變故,我本來很想給老爹磕個頭的,但是現在看著他一臉不問青紅皂白的威嚴,突然又失去了興致。


    我懶得理睬他,徑直走進敞著門的堂屋,然後推開側門來到三奶的房間。


    外麵的夥房,楊梓和楊楠正坐在板凳上偎依著哭泣,看見我來,反而哭得更兇了。


    我沒有心情招唿她們,直接進入三奶的臥室。


    屋子裏也圍著幾個女人。


    “慧茅,是慧茅嗎?”


    三奶在床上悠悠地喚道。


    “是我,慧茅來了,……師母!”


    這個時候,當著眾多鄉親,我更應該把三奶稱作師母。


    “慧茅,你過來……”


    我急忙拔開幾個婦女,竄到三奶的床沿,低頭在她的耳邊小聲問道:“師母,發生了啥子事?床下的箱子還在吧?”


    三奶也小聲迴答:“在!”


    然後悠悠地問:“你師父呢,他來沒有?”


    床底下的箱子還在,家裏就沒有出什麽事了。但是突然有這麽多人來到家裏,肯定出來其它事情。


    明擺著的,躺在床上的三奶估計是病了。


    前天晚上都還好好的,高高興興的數著一萬塊錢,現在怎麽就躺在床上了呢?


    “師父……還在外麵忙著呢,師母您怎麽了,要不要去醫院?”


    三鈉的身體一直病懨懨的,以前一直都是在拖著熬著,就算三公堅持要送她去醫院,他也強著不去。現在有錢了,我就有底氣對三奶說去醫院。


    “嘿嘿,慧茅,你別騙我了,你師父已經羽化了……”


    羽化是道家對死的諱稱。


    我頓時一驚,三奶怎麽知道三公的事情?莫不是黃元奎他們提前來了?


    我胸腔裏頓時燃氣怒火,這黃元奎和謝八斤真是該死,三公死了我已經夠難受的了,先去又把三奶氣成這樣……


    “不要亂想了師母,我師父真的在談大生意呢……”


    “慧茅啊,你師父昨天晚上就給我傳話了,他已經羽化成仙,我也要跟著他去了……”


    啊?


    難怪楊梓和楊楠哭成那樣,原來三奶在昨晚上就預知了死亡。


    不對不對,民間傳聞楊梓和楊楠都不是三公所生,三奶和三公的就算有愛情,也不可能到了生死相依的境界。


    這其中,畢竟還有其它緣由。


    “師母,你不要亂想,我馬上送你去醫院。肥坨……”


    我朝外麵一聲大喊,就看見圍在屋子裏的女人們紛紛閃開,肥坨拎著碩大的斧頭衝了進來。


    突然想起,要送三奶去醫院,叫肥坨也沒有用。三奶不會騎馬,就算肥坨背著跑,也不會有拖拉機快。


    這事,還得麻煩我的老爹,他是這著名的赤腳醫生,在村民中有一些威信,開口叫誰開拖拉機送三奶去醫院,誰都會買這個賬。加上三公積了幫助過那麽村民,那麽多陰德,叫上誰誰都不會有二話。


    我立即跑出門開,撲通一聲跪在我老爹的麵前。趁這個機會給他磕個頭,一舉兩得的事情。


    “爸爸,你救救三奶吧。”


    父親有些愕然。


    這幾年我們父子的關係特別的僵,我的叛逆和他的淫威,幾乎到了讓我們彼此絕望的地步,現在的這一跪來得太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


    父親有些尷尬地看看周圍的人,囁嚅著說;“我……已經給她看過了,活不過今天了的。一大早就開始說胡話了,說你三公死了,來叫她一起去成仙成佛……對了……三公呢?”


    我頓時絕望,把對師父的思念和緬懷轉移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的身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站起身來,我已經淚流滿麵。


    抹了一把眼睛,對詫異地看著我的眾位鄉親們說:“我師父,楊江春端公,德軒法師,在昨晚上已經……”


    想著三奶剛剛說的話,我立即把“死”字改變了一個說法:“已經羽化成仙!”


    大部分村民還是聽得懂的,頓時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開始抹眼淚。


    奇怪的是,我的父親卻半點驚訝都沒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或者他已經相信了三奶早上說的“胡話”。


    “慧茅……慧茅……”


    裏間又傳來了三奶悠悠的喊聲。


    在一邊的母親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三公已經給我改了新名字。


    “快去快去吧,這個時候正是你盡孝的時候。”


    母親就急急地催促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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