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不到十七歲,嚴格說來就是一個小崽,更多的人雖然對元婆持模棱兩可的態度,但還是選擇相信了王大明。


    “這個端公太嫩了,要是真的有髒東西,恐怕也是降不動的。要是三公來就好了……”


    “看這樣子,倒也和迴喜神沒多大關係,估計這個不幹淨的東西,一直就躲在主家,不過是趁這個熱鬧鑽出來了。”


    “王隊長還真藏得深呢,居然也會捉鬼……”


    “噓……會捉鬼的是元婆,想當年……”


    村民們議論紛紛。


    也許是礙於三公的麵子,也許是出於良心說公道話,倒是沒有人把事情歸於迴喜神。


    “閔得權,你就不要管了,出了啥事我家都不怪你!”


    說話的是王筱雪,她似乎記起了元婆早年的傳聞,相信她是神仙下凡、陰師降世了。


    “好!痛快!”


    我像一口氣喝完一壇子烈酒那樣,豪爽而壯烈地走出堂屋,看著王筱雪說:“憑你這句話,我閔……慧茅也不給可能甩手不管,對了,我已經有了法名,叫做慧茅。我再說一句,倘真他們沒有辦法了,你再來看看我的本事。”


    說完,我咬牙切齒地環顧了一下眾人,那一瞬,我覺得我真的長大了。


    元婆突然“飄”到我的麵前,定定地看著,足足半分鍾時間,死人的表情嚇得我忘記了曾經把她看成是一個美人。


    “小子,你!有魄力!我元無雙就讓你長長見識!”


    很小聲,但是很有力量!


    我不覺又悄悄打了一個冷顫。


    的確很冷!


    雪,下得更大了,把剛剛人們留下腳印瞬間掩埋。


    元無雙?是元婆的名字?


    元婆說完,倏然飄進堂屋。


    我對王筱雪說:“那隻公雞先不要放走,不防一萬防萬一!”


    然後急忙跟進了堂屋。


    既然你元婆把話說的這麽有底氣,我倒也不妨長長見識。


    我這個人,該狂妄的時候狂妄,該謙虛的時候,還是很謙虛的。


    再說,我剛剛也放出了狂話,萬一元婆收拾不住那個歡喜鬼,還是得有我出手,我自信有這個本事。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午時,正是太陽快當頂的時候,現在殺不殺雞都無所謂,要是太陽在強烈一點,我就分分鍾將那隻歡喜鬼驅離。


    我的懷裏穿著一麵小銅鏡,這是小時候父親給我的。三公看過,說這麵鏡子非同一般,不僅是一塊具有凸透功能的鏡子,而且北麵隱形的圖案就是八卦圖。


    雖然深冬季節很難見到熱烈的陽光,但是現在下著雪,要用鏡子凝聚靈光也不是難事。因為雪花在形成的過程中,也是吸納了天地之靈氣,我隻需用帶頭凸透功能的鏡子,將雪花的靈光聚成焦點,照射到新娘的鞋幫上,小鬼自然就會逃離了。


    隻是雪花的光不能形成沸點,給不了這隻小鬼一些教訓,隻怕以後還會來搗亂。


    倘若用雞血來化解雞血,小鬼多少會被灼傷。雖無大礙,教訓小鬼的目的自然是達到了。


    我倒要看看元婆采用什麽驅鬼方法,萬一和三公教的不同,我迴去還有一個炫耀是資本。


    卻見元婆掀開棉襖的一覺,變戲法似的從褲腰上掏出了一個紅布袋子,突然罩住新娘的左腳,一把扯下那隻紅色高跟鞋。


    跪著傻笑的新娘,突然身子一軟,歪歪斜斜的就要倒下,王華急忙上前扶住。


    元婆迅速將紅布口袋紮進,走到院壩下麵的三岔路口,叫人挖了一個坑,將口袋埋了,並在上麵插上三炷香,然後神神叨叨的挽著訣法,嘴唇快速地張翕,念叨什麽沒人聽懂。


    忙完這一切,迴頭對王筱雪說:“三天之後再刨開,鞋子還是好的。”


    一雙高跟皮鞋,怎麽說也要十多二十塊錢,真皮的、高檔一點的要二三十,的確舍不得丟掉。


    再迴到堂屋來看新娘子,已經換了另外的新鞋。還是皮的,不過是灰色的,沒帶跟。


    新娘雲裏霧裏地看著新郎,看樣子的確恢複正常了。我不由得佩服元婆,隻是不知道他的這招,用的是哪個門派的驅鬼法術。


    迴去和三公有得擺的了。


    新娘的確好了,羞怯地看著王華,等著當司儀的老婆婆喊“一拜天地”,雙雙就朝神龕跪下。


    這個流程不是端公做的,我懶得管。老婆婆繼續喊“二拜高堂”,王永福的老伴立即又扯著呆呆站在一邊的王永福,跑到神龕麵前的長條板凳上做好,一對新人急忙跪下。


    這個時候我突然一驚,這王永福,動作僵硬不說,他的臉怎麽比之前更黑了。


    仔細一看,我三魂就嚇掉了二魂。


    王永福的眼珠,居然不會動了。


    元婆似乎也發現了這一端倪。


    新人磕了三個頭,然後夫妻對拜進入洞房之後,王永福還在呆眉呆眼的坐在板凳上。


    人們被劫後餘生的喜悅感染了,都湧進新房裏去和新娘“說四句”,沒有人去理會王永福。


    洋洋喜氣,差點衝翻了王家房子的草頂。


    我暫時鬆了一口氣。


    新房就是堂屋左側的廂房,裏麵人很多,一個小孩擠不進去,就依著門框,脆生生地說著“四句”:


    腳踏新人房


    手巴新人床


    喊聲新嫂嫂


    拿點葵花嚐


    人們就咯咯咯的笑……


    然後是一個頑皮的年輕小夥子,大概是王華堂弟之類的人,說著帶著葷味的“四句”:


    天上烏雲摞烏雲


    地上灰塵摞灰塵


    媳婦洗碗碗摞碗


    睡到半夜人摞人


    人們又發出一陣放肆的哈哈聲。


    王筱雪不敢聽這些所謂的“四句”,十六歲的女孩,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兒,正是羞澀的季節。


    我喜歡聽,更是喜歡一邊聽著,一邊用目光透視王筱雪的身體,幻想著無數可能。


    站在堂屋門邊的王筱雪,不去聽四句,緣於女孩的羞怯。但是人性的本能,還是讓她有點想聽,於是就稍微站遠一點,既又聽到了,也不會被人笑話。


    突然間發現我邪惡的目光,臉上頓時閃出兩朵紅暈,怯怯的掉頭走開。


    不過也沒有走遠,就站在院壩旁邊,似乎等著送我離開。


    我頓時傷感起來。


    王筱雪,我已經不是詩人,更當不了你期望的作家。初中時候名噪校園的閔得權,此人一死。


    我現在叫慧茅。


    “此人一死!”


    身後突然傳來元婆陰陰的聲音,氣聲一般,但是我聽見了。


    一迴頭,元婆正貼著王大明的耳朵,小聲地說話:“果不其然,憂傷煞在他的身上,現在已經攝走了他的魂魄。”


    我順著兩人的目光看去,王永福的臉已經黑透,像一根木炭獨孤地杵在板凳上,身子直挺挺地靠著神龕下麵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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