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醫話落,屋子裏靜寂得落針可聞。


    秦驀臉色倏然冷沉。


    不適宜有孕?


    什麽叫不適宜?


    目光如炬的盯著他手中的藥瓶,這一刻,他覺得做錯了什麽。


    將林太醫請來,是一個錯誤!


    他想要裝作不懂林太醫話中的意思,可卻無比的清楚,謝橋暫時不想要孩子!


    謝橋不但聽懂林太醫的話,也知道手裏是什麽藥。眼裏一片冷意,透著駭人的氣息。


    林太醫悄然放下藥瓶,看看謝橋,又望望秦驀,覺得他應當說了不該說的話,強大壓迫力下,恨不得當作隱形人。


    「你出去。」秦驀啞聲道。


    林太醫灰溜溜的走了。


    屋子裏隻剩下秦驀、謝橋,還有一旁遞水的明秀。


    明秀迴過神來,連忙解釋道:「郡王,您別誤會郡王妃,她吃的不是林太醫……」


    秦驀打斷明秀的話,「出去。」


    「郡王……」


    「滾!」秦驀麵色鐵青,手背青筋凸起。


    明秀嚇得噤聲,不敢再開口,憂心的看一眼謝橋,得到她的示意,轉身出去。


    嘭——


    門扉合上,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藥丸緊緊攥在謝橋的手中,掌心的溫度化去,濕濕黏黏的粘在手心。抬眼望向秦驀,清冷的臉上並無半點波瀾。


    秦驀深邃幽黯的眸子,極為複雜的盯著她。


    想要問她,可又怕得到他不敢觸碰的答案。


    不願意生下他的孩子,足以說明,她心中無他。


    可,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容不得揭去。


    極有可能,她是遭人陷害。


    麵對謝橋,他突然間,失去自信。


    良久,秦驀道:「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謝橋心中苦笑一聲,這一切人為的巧合,令她猝不及防。


    白芷,她的心機,藏得如此深。


    聲東擊西!


    將她的視線轉向藥房,殊不知,竟是拿她的藥動手腳!


    她該想到的!


    可是她是醫者,精通藥理,白芷定不會下藥害她。


    誰知,她隻是離間罷了!


    想錯方向,便錯得離譜,中她算計!


    「沒有。」謝橋喉嚨發緊,清冷如皎月的眸子凝視著秦驀,看著他隱忍的麵容,屏住唿吸道:「我說沒有,你信麽?」


    秦驀緩緩鬆開捏住的拳頭,冷峻僵硬的麵部肌肉鬆懈,神情輕鬆,眼神難得柔和:「你說什麽,我都信。」


    謝橋扯開嘴角,綻出一抹淺笑:「謝謝。」


    謝謝你,毫無保留的信任的我。


    秦驀握著她地手,攤開她的手心,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手心化開的藥丸,走到木架旁的水盆裏淨手。


    「身子不好?」秦驀粗礪的手指拂去掌心藥泥,一陣酥癢令她的手微微瑟縮。握著她地手,力氣愈發大幾分。


    謝橋見她那隻細弱無骨的手,被他的大掌握在手中,宛如珍寶一般,根根細細擦拭幹淨。


    「嗯。」謝橋含糊的應一聲。


    秦驀目光專注的看著她,「哪裏不舒服?」語氣平緩,帶著濃濃地關切,可這副架勢卻不容她糊弄過去。


    她目光閃動,避開秦驀的眼睛,別開頭,這種事情,她怎麽好與他說?


    即使兩人之間親密關係,可終究是抹不開臉。


    秦驀並未得到她的迴答,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見她白皙的麵頰似三月桃花,白裏透紅,嬌艷明媚,心中疑惑更甚。


    「究竟如何了?」


    謝橋抽出手,將他推開,聲音低微,幾不可聞,「這幾日你睡其他地方,我不方便。」


    秦驀目光一暗,她垂著頭,一頭柔順的青絲垂落在胸前,露出瑩白如上好白玉的耳廓,此刻紅得滴血。


    琢磨她的話,心中恍然,俊臉上亦有緋紅一閃而過。


    謝橋見他領悟過來,尷尬不已,訕訕地說道:「藥被換了。」她進來之前剛剛換進去,開門聲驚擾到白芷,慌亂間將擺在多寶閣上的粉彩瓷瓶碰倒。


    這藥不常吃,隻每個月小日子來時前幾日服用一次即可。


    每一迴,都是婢女們提醒她,自己早已拋擲腦後,倒也忘記了。


    因此,著白芷的道,未曾及時揪出來。


    「你不是出府去軍營了?藍玉告訴你的?」謝橋隨口問道。


    「白芷。」秦驀漆黑的瞳孔中,濃鬱的墨色翻湧。他並不信白芷的話,招來藍星詢問,確有此事。迴府時,恰遇見林太醫,尋他進府分憂。「蜀王妃身體不適,林太醫給她診治,他迴府時是要從郡王府路過,恰好碰見。」


    說到這裏,眼底滲出絲絲戾氣,還有什麽不明白?


    白芷是蜀王妃的人,她通知他這一迴事,爾後刻意拖著林太醫到他迴府之時離去,碰上之後,他定會尋人給謝橋分憂。


    所以,也著了道。


    「她人呢?」


    秦驀掃一眼四周,並不見白芷的身影。


    「我安排她去蜀王府給蜀王妃送解藥。」謝橋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秦驀心照不宣的勾唇,食指彎曲,輕輕刮著她的鼻頭,眼底流泄出一抹溫情寵溺。


    ——


    蜀王府。


    蜀王妃麵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肚子裏麵一陣不一陣絞痛得厲害。


    林太醫開的藥服用下去,腹中的疼痛並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痛,心裏害怕極了。


    眸子緊緊盯著白芷擱在床頭的藥瓶,心裏掙紮,不知該不該服用。


    謝橋送來的東西,她哪裏敢碰?


    指不定是要人命的東西!


    「哎唷——」蜀王妃痛得在床榻上打滾。


    白芷站在一邊,看著屋子裏的人進進出出,手忙腳亂的伺候蜀王妃,依舊沒有任何的好轉。


    「滾!都給我滾出去!」蜀王妃雙手緊緊掐著肚子,人來人往晃得她頭暈,人越發的難受。


    白芷正要跟著人一同出去,蜀王妃嗓音尖利道:「你,吃了藥!」


    她實在受不了了!


    害怕晚了,肚裏的腸兒爛掉!


    想一個折中的法子,讓人先服下那包藥,再用謝橋的解藥。如果沒有問題,她便解毒了。有問題,也傷不著她。


    白芷麵色慘澹,撲通跪在地上求饒:「王妃,看在奴婢替您辦事的份麵上,饒過奴婢!」


    蜀王妃麵色不虞:「你知道那賤人在害我?所以不敢吃這藥?」


    「奴婢……」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些告訴我?」蜀王妃聲音陡然尖銳,吩咐人給她餵斷腸散。


    白芷大驚失色,求饒的話未說出口,粗使婆子捏開她的下巴,將手裏的藥粉全數塞進她的嘴裏。


    「嘔——」


    白芷趴在地上幹嘔,想要吐出來,下一刻,肚子劇烈的絞痛。


    蜀王妃目光森然的看著在地上打滾的白芷,手指緊緊揪著身下的床褥,這症狀與她一模一樣!


    她幾乎可以確定,她當真是中斷腸散。


    粗使婆子壓住翻滾的白芷,拔開塞子,將藥粉倒進她的嘴裏。


    「啊——」白芷緊咬著牙關,粗使婆子手下不留情的掐她。肚子裏的腸子痛的在打結,冷汗涔涔,身上的疼痛不及腹部半分,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氣力,掙開身上婆子的壓製。「放開我——」


    啪——


    瓷瓶被打碎在地,粉末碎片撒一地。


    婆子滾在碎片粉末上,尖銳的瓷片紮得她嗷叫。


    屋子裏霎時亂作一團。


    蜀王妃看著餵個藥,鬧得雞飛狗跳,額頭青筋鼓動,正欲發怒。突然,白芷喜出望外的喊道:「我好了!是解藥!」


    「解藥!快!給我解藥!」蜀王妃從床上坐起身來,失去穩重。目光落在一地的碎片上,一股氣血湧上頭頂,頭暈目眩。指著白芷,哆嗦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這個時候,隻怕她那一計,挑撥謝橋與秦驀,她如何還會給解藥?


    背上被紮著瓷片,鮮血滲透外衣的婆子,朝著白芷猙獰一笑。這個賤人,竟敢推她!


    解藥被撒,她們也討不得好。


    於是,湊到蜀王妃的跟前,出餿主意道:「王妃,老奴聽過一個傳言,有人被仙草靈藥餵養,身上的血可以解百毒,隻怕那藥性都融入血液中。斷腸散的解藥都進入她的肚子裏……」


    白芷聞言,下意識的撒腿就跑。


    她不要被放幹血,這樣她會死的!


    不要!


    她還不想死!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跑!


    若知蜀王妃過河拆橋,她定不會選擇背叛謝橋!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


    白芷絆倒在地上,心生絕望,雙手被粗使婆子給鉗住,押送到蜀王妃的偏屋裏。


    「王妃她見不得血,你們利落點。」阿淺做替死鬼後,阿融成了蜀王妃的貼身婢女,站在門口吩咐道:「先放滿一碗血,別浪費了,王妃服用有起效再說。」


    鋒利的刀刃劃破她的皮膚、血脈,白芷隻感受到一陣尖銳的刺痛後,熱流爭相往外湧去。


    瓷白的大碗,頃刻間滿了。


    她的身體冷了。


    蜷縮成一團,意識模糊,可謝橋最後的吩咐,卻格外的清晰。


    她,有意為之!


    明知她被蜀王妃收買,後來『投誠』,謝橋信了,必定不會讓她送藥!


    她是不想親自動手殺她,將她留給蜀王妃處置!


    這比謝橋殺她,更讓她悔恨不甘!


    她好狠!好狠的心!


    蜀王妃一邊噁心著那一碗鮮血,一邊捏著鼻子飲下去,血腥味充斥整個口腔。


    阿融端水服侍她漱口,含一顆蜜餞,嘴裏稍微好轉一點。


    「王妃,您感覺如何?」阿融將碗收下去,詢問倚靠在床柱上的蜀王妃,她並未痛得捂緊肚子。眉頭一皺,莫不是這荒誕的法子,當真奏效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當真有效果,肚子雖然還痛,卻不如之前劇痛,恨不能將腸兒掏出來。


    「去,再放一碗血。」蜀王妃緩過來,冷聲道。


    「是。」阿融退下去,轉身去往偏屋,站在門口,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推開門,隻見婆子臉色隱隱發白,抓握住白芷的手。「怎麽迴事?」


    粗使婆子吱吱唔唔的說道:「老奴下手重了,割斷血脈,止不住血。」她隨便拿著布繞一圈打結,不再管白芷,哪知不管用!


    阿融快步過去,婆子按壓住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吐出一口濁氣道:「行了,不必壓住,再放兩碗。」


    怕白芷熬不過去,以防萬一,阿融自作主張,多放一碗血出來。


    王妃喝她的血,無論如何,不會再讓她活著出去!


    「誒!」婆子見沒有怪罪,鬆一口氣。


    白芷昏昏噩噩躺在地上,聽著她們的對話,眼皮睜了睜,隻睜開一條縫,又無力的垂落下去。


    手腕上的壓力一鬆,體內源源不斷的熱流湧出去。


    冷,很冷!


    白芷整個人都輕飄飄地,隱約間,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手指動了動,仿佛要挽留住她們不要走。


    嘭——


    門扉合上,斬斷白芷的希望。


    依稀間,她仿佛看見安分守己,伺候著謝橋的自己,郡王妃將她指給一個管事,給她三十兩銀子做嫁妝壓箱底,小兩口兒本本分分的做事,小日子越過越好,她生了一兒一女,豐衣足食。


    娘家母親已經去了,哥哥也爭氣,家裏過得挺好,他們來找到她,後悔當處將她給賣了,一家人團聚,過著幸福的生活。


    可這一切,都是將死地她幻想出來的一幕。


    不,如果,她沒有心大,她所想的這些,都會成真。


    隻是,沒有如果。


    門再次被推開,阿融看著躺在地上的白芷,她眼睛緊閉,青白的臉上露出淺淺淡淡的笑容,似乎沉浸在美夢中。


    手摸過去,一片冰冷、僵硬。


    「裹著,隨便埋了。」阿融吩咐隨行來的護衛,迴去向蜀王妃稟報。


    蜀王妃聽到稟報,眉毛都沒有動一根,麵色平靜的說道:「也算死得其所。」


    阿融心中凜然,伺候起蜀王妃,更加小心謹慎。


    生怕落得阿淺、白芷之流的下場。


    ——


    謝橋聽到消息的時候,怔了一下,目光悠揚的望著窗外。


    白芷落得這樣的結果,她一手策劃。


    可真的死了,心中惆悵。


    她最後也給過白芷機會,她若不幫著蜀王妃算計,將藥送到便迴府,又怎會落到死的下場?


    到底也曾盡心盡力的伺候過她。


    她當真悔改,身邊也不能留,許配給莊子上的管事,給她一筆嫁妝,算是盡了主僕之情。


    可她沒有把握機會!


    「聽說是笑著死的。」半夏心中感傷,她勸過白芷,可白芷不聽勸,走上絕路。


    謝橋手微微一頓,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


    明秀似乎能夠感受到謝橋的心情,默默立在她的身後,輕聲說道:「郡王妃,您要不要去寒潭寺?葉舟說那裏的藥材長勢很好,來年能賺不少。」


    「備馬車。」謝橋起身,超屋外走去。


    明秀追過來問:「去寒潭寺?」


    「輔國公府。」


    謝橋想要看看容姝的情況,秦隱已經不能再等,明日得去江南赴任,而婚事也隨著容姝的傷情推遲。


    ——


    木槿居。


    高大的木樨樹下,地上鋪著竹蓆,長案上擺放著一把古琴。


    蘭陽盤腿坐在琴邊,手指撥弄著琴弦。


    柳自清一襲白色錦袍,站在樹蔭下,陽光穿透枝葉,斑駁的光點灑在他的身上,袍擺上繡的暗紋如水波晃動,映襯著他愈發清雋秀雅。


    靜靜地,聆聽著蘭陽撫琴。


    突然,蘭陽的手指一頓,忘記曲子。還未記起,身後一熱,一道身影貼上她的後背,微涼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握著她的手彈完一首曲譜。


    明明暑氣極重的夏日,柳自清擁著她的一瞬,手卻份外的冰涼。


    錚——


    蘭陽亂了思緒,手下的動作不曾配合上他,發出刺耳的琴鳴聲。


    指尖鮮血滴滴落下,染紅琴弦。


    柳自清垂目,捉住她受傷的手:「別亂動。」


    蘭陽不自在的抽迴:「不痛。」


    柳自清不知有意無意的按到傷口上。


    『噝——』蘭陽倒抽一口冷氣,觸及他清泠泠的眸子,一時怔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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