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橋放下葉舟寫來的書信,山上的樹木都已經砍伐掉,讓她明日裏去一趟寒潭寺,有何囑咐再動土。


    如今已經初夏,夜裏清風絲絲涼意,謝橋身著單薄的絲質裘衣有些冷。站在窗前關上窗子,倏然一道黑影躥過來,嚇得謝橋後退幾步。


    就著屋子裏的光亮,瞧著是秦驀,他頭上透著酒氣,儼然飲酒了。


    「喝多了?」謝橋見他麵色通紅,醉醺醺的撐在窗前,喚一聲睡下的白芷,吩咐她去備一碗醒酒湯。


    秦驀哪裏遭過這般齷蹉的算計,一時大意,狼狽的來找她。她清冷的嗓音聽在心頭宛如冷泉,毛孔都舒暢,身上似乎不再火燒火燎一般的熱。目光落在她纖細窈窕的腰肢,雪白如玉的肌膚在他眼前晃動,蠢蠢欲動。


    一手撐著窗沿,身手利落的跳進屋中,竟是有幾分不穩的踉蹌,朝謝橋的身上撲去,緊緊摟著她的腰肢。


    「醉了?」謝橋不曾見過這般醉態可鞠的秦驀,心裏隱隱有絲異樣,步態不穩,都還惦記著翻她家的牆。


    秦驀難以啟齒,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撩動他的心火,手臂一收,將她緊緊擁進懷中。


    他身上濃烈的酒味混雜著一縷清香,令謝橋一怔,眼底閃過暗芒。正欲問他,一道陰影迎麵罩下來,滾燙的唇壓在她的唇瓣。


    昏黃的屋子裏,謝橋能夠清晰看著他眼裏驟燃的光亮,伸手想要推開他,雙手被他反剪在身後,束得死死的。


    他輕輕舔舐,唇瓣微微發癢,逐漸由淺至深,火熱纏綿。


    謝橋渾身一個激靈,猛然咬住他的舌頭,將他推開。


    秦驀舌頭一痛,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稍稍清明,雙手撐在桌沿上。站在燭火映襯下的謝橋,愈發顯得膚白如脂,唇色因著他的親吻格外艷紅。


    眼見自己心火又起,秦驀搖了搖頭驅走邪念,深吸一口氣:「淨室有水?」


    他惜她憐她,從未想過在成婚前對她有所染指。


    他火辣辣的目光令謝橋心中發怵,聞言點了點頭。


    秦驀收迴膠粘在她身上的視線,大力捏握著拳頭,直奔淨室。


    嘩啦——


    謝橋聽見裏頭傳來的水聲,雙手悟在撲通跳動的心口,吐出一口濁氣。


    白芷端著醒酒湯進來,目光在屋子裏搜尋著什麽,見隻有謝橋一人,狐疑道:「小姐,您要醒酒湯作甚?」看著她白皙的臉忽紅忽白,白芷伸手覆上謝橋的額頭,有點燙:「發燒了?」


    謝橋窘然,打發走白芷:「今晚你換藍玉來值夜。」


    白芷壓下滿腹疑問,點了點頭,準備離開。一股微風拂來,一股酒香掠至她的鼻端。似乎想起什麽,迴頭看一眼謝橋的唇,果然和今晨一樣,腫的呢,臉瞬間漲的通紅。


    謝橋一眼看穿這丫頭在想什麽,嗔怒的瞪她一眼。


    白芷聽著淨室傳來的水聲,傻不楞登的說道:「小姐,要水麽?」


    謝橋一愣,轉瞬明白過來白芷的話,心跳似慢了半拍,耳根微微發紅,羞惱的一記眼風掃過去。便瞧見白芷也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伸手給自己一耳巴子,不安的看了謝橋好幾眼,一溜煙的跑出去。


    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白芷喘著粗氣,笨死了!


    伸手又給自己兩耳巴子,她這話顯然是敗壞小姐的清譽,又沒有嫁人,怎得……怎得會……心裏恨恨的咬牙,都怪明秀姐對她一通胡說八道,害得她也跟著花言亂語!


    怕謝橋吃虧,趕忙去找藍玉。


    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謝橋嘆一口氣。


    這都是什麽事?


    望向淨室,謝橋取下屏風上的外衣披上,折身去隔壁的藥房裏配藥。


    迴到屋子裏,藍玉已經等了一會兒。


    「你去問生哥兒要內外一套衣袍。」謝橋心裏比劃一番,秦驀身高八尺,生哥兒身高大約七尺左右,兩人相差無幾,他能將就著穿。


    藍玉敏銳的覺察到淨室有人,什麽也沒有多說,轉身去往聽風閣。


    ——


    聽風閣


    生哥兒正在書房挑燈夜讀,為秋闈做準備。


    柳氏心疼生哥兒,熬一盅補湯親自給生哥兒送過來。


    看著生哥兒身旁磨墨的小廝,眼底多幾分笑意,心中欣慰:「書看久了多休息片刻,莫要看壞眼睛。」


    生哥兒放下書,接過柳氏遞來的湯碗,啜一口道:「母親,兒子已經落下許多課業,再不發奮,今年無望了。」他必須要早日考取功名,這樣方才能替謝橋做點事。如今他不過一個空頭虛名的輔國公世子,並不能替她做什麽。


    他知道謝橋迴府,並不是抱著認親而來。從輔國公府變了天開始,他更加認定。


    三番四處的遭遇算計,他在一旁看著,隻恨自己不夠強大,不能庇護她。


    「你還年輕,今年考不上,還有明年……」柳氏自從險些失去容生之後,學業上看得比他的人要輕,隻要他好好的,其他並不再強求。


    容生不再說話。


    柳氏便知他這是沒有聽進去,收來湯碗,見他拿起書卷,輕手輕腳的離開。


    「母親,近來你有去看望長姐?」容生突然出聲。


    柳氏腳步一頓,細長的柳眉微微皺起來:「未曾。」


    「長姐如今一人,您與三姐可以時常去看望她。她常年不在京城裏,不知京中有些人家重規矩。如今被封縣主,不能讓人捏著把柄,你們得仔細叮囑她一些。」容生心裏憂心謝橋,鋒芒太露,並非好事,總有人想抓她錯處。


    柳氏驚愕:「生哥兒……」


    容生仿佛知道柳氏要問什麽,緩緩說道:「長姐獨身一人,沒有依靠。除去我是她的二弟,這條命也是她給的,黃白之物,她不缺,隻缺少依仗。我若強一些,長姐、三姐成親後,夫家也不敢隨意欺辱輕賤。」


    容生這番話令柳氏大感意外,怔愣在原地。唇瓣囁嚅,卻不知說什麽。


    「夜色深沉,母親早些歇息。」容生撥弄著燭火芯子,將滅的火焰瞬間躥上來,昏暗的屋子明亮幾分。


    柳氏還未開口便見謝橋身邊的藍玉走來。


    藍玉屈膝見禮,容生抬頭望來,藍玉道:「世子,大小姐問您借內外衣裳。」


    容生垂眸凝思,喚身旁的小廝去取。


    「長姐近來安好?」


    他聽聞丞相向皇上替求娶謝橋做兒媳,可蘇璃是個傻子。


    拿著書卷的手緊了幾分,輔國公府已經落敗到堂堂嫡長女一個傻子也能覬覦的地步。他如何不痛心?不憤怒?


    若如當年鼎盛,誰敢?


    容生眼底閃過堅定。


    「小姐大安。」藍玉接過衣裳,便聽容生道:「替我向長姐問安。」


    藍玉頷首,越過柳氏離開。


    柳氏望著藍玉的背影,若有所思。大半夜裏,謝橋問容生要男子衣物作甚?心裏稍一琢磨,便斂去心神,不敢細想。


    容生盯著書,半個字不曾看進去,滿腦子都在想謝橋問他借衣裳作甚?


    替他這個堂弟做衣裳,斷然是不可能。


    借給人穿?


    誰穿?


    男子,女子?


    望一眼天色,容生目光凜然,打發小廝去重華樓盯著。


    ——


    謝橋盯著桌子上的燭火,已然燃盡大半,滴滴燭淚似滴落在她的心頭,燙得她坐立難安。


    秦驀已經進去半個時辰,還未曾出來。


    謝橋來迴踱步,想要進去,又怕看到不雅之事。


    這時藍玉捧著衣裳進來,謝橋想讓藍玉進去看看,又覺得不妥。早知如此,該讓藍玉順便將容生喚來。


    良久,謝橋站在淨室門口:「郡王,好了麽?」


    寂靜無聲。


    謝橋心下一沉,喚道:「郡王?」


    依舊沒有迴聲。


    「秦驀?」謝橋仔細一想,裏麵一刻鍾未曾傳出水聲。他身中情毒……心中凜然,抬步進去。


    浴桶水漫至桶沿,上麵一層層漣漪,墨發如水草一般在裏麵飄蕩。


    「秦驀。」


    謝橋變了臉色,看著他沉在桶裏,伸手去拽,卻被秦驀拉住她的手臂一拽,整個人栽進桶中。


    謝橋的驚唿聲,盡數被他吞咽在口中,狠狠的啃咬著她的唇瓣,雙手撕扯著她的衣襟。冷水浸泡過的大掌依舊滾燙,貼上她腰間細膩的皮膚。


    兩個人都為之一顫。


    謝橋雙腳踢蹬,水花濺濕一地。許是提到他的要害處,秦驀抓著她的手一鬆,謝橋竄出水麵。還未起身,秦驀火熱的身軀將她壓在桶沿,衣襟被他撕裂,露出半邊圓潤的肩頭,他傾身在她肩膀上咬一口。


    謝橋心中一急,大聲叱道:「住手!」揚手朝他臉揮去。


    啪——


    清脆的響聲響徹淨室,霎時歸於平靜。


    秦驀緊緊的盯著她,漆黑的眸子似籠罩著一層薄霧,隱約看著謝橋蒼白的臉色,眼角微濕,不知是淚還是水浸潤所致。看著她眼底的慌亂,眼中的薄霧似漸漸散去。伸手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擁進懷中,一手輕輕的摩挲著她的青絲,無聲的安撫著受驚的她。


    謝橋氣急得捶打著他的後背,那一刻,她真的以為他要……心裏真的害怕了。


    「混蛋!」謝橋對他的行為又驚又怒,幾次三番的輕薄她,把她當作什麽了!


    秦驀仍有她拳打腳踢的發泄,一言不發。待她漸漸平靜之後,方才放開她。


    謝橋喘著粗氣,狠狠瞪他一眼,攏了攏襟口擋住裸露的肌膚,跨出浴桶,幾乎落荒而逃。


    秦驀雙手搓了搓臉,沉進水裏。


    渾身不再那麽燥熱之後,渾身濕漉漉的出來。謝橋已經收整好情緒,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裳,端坐在凳子上盯著火燭出神。


    他喉結滾動,望著她平靜的側眼,頭一迴不知所措。


    那一番行為,他無意識下冒犯她。


    「橋橋……」秦驀動了動唇,嗓音暗啞。


    謝橋眼珠子微微一動轉向他,拿起一旁換洗的衣裳扔在他懷裏,指著桌子上一碗藥:「喝了它。」


    秦驀端起一口喝盡,拿著手裏的衣裳,輕聲問道:「誰的?」


    謝橋平靜無波的眸子幽幽的注視著他,看地秦驀不自在的解釋:「我不穿別人的衣物。」


    謝橋唇一勾,透著譏諷。


    秦驀瞳眸一緊,放下衣裳,坐在謝橋的身旁。雙手扳過她的身子,麵向他。「你對我有何不滿,可以說出來。」看著她微微發紅的眼角,怕是當真嚇到她了。指腹撫摸過她的眼角,秦驀頭一次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生怕不慎觸怒她:「方才對你,孟浪。在我心裏,早已將你當作郡王府的女主人看待。」


    謝橋看著他臉上被她手指刮的一條紅痕,眸光微微閃動。心中百味陳雜,他高高在上,何時這等語氣與人說話?


    他向來狂妄不羈,輕薄便輕薄了去,哪裏會有半句解釋?


    猶記得初遇,他可是賞她一腳,宛如螻蟻。連半個字,都極盡不屑與她多言。


    他真的變了。


    這份轉變,令她心裏悸動而不安。


    秦驀見她良久不語,忽而道:「我已經請太後寫了賜婚懿旨,隻待你點頭,即刻送到你手中。」


    謝橋心中微微一動,這也正是他為何聽見宮裏頭傳出來的消息,並不著急的緣故?


    隻是這點輕微淺淡的喜歡,不足以讓她將自己託付給他。


    窗外漸漸明亮,桌子上的火燭燃盡。


    秦驀眼底的光亮也隨著桌子上的火燭一般熄滅。不知是穿著濕透的衣衫緣故,還是晨風寒涼,他體內升起的寒氣徹底壓滅體內那團火,絲絲疼痛自膝蓋骨縫裏滲出,秦驀麵色微微一變,連一句道別都來不及說,快速的起身離開。


    守在牆外一夜的藍星,看著秦驀急速而來,麵色冷峻,眼底的寒芒瘮人,立即發覺他的腳不對,心中凜然,扶著他上馬立即奔往郡王府。


    這一切,快的謝橋迴不過神來。


    藍玉見著秦驀離開,方才從門口進來,麵色格外的凝重。


    「發生何事了?」謝橋問道。


    藍玉抬眼看向謝橋,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終還是沒有忍住:「小姐,方才奴婢見主子離開時,他的腿不對。」


    謝橋皺眉,並未深想。拿起他放在一邊的衣裳,遞給藍玉,正要吩咐她送給容生。目光陡然落在桌子上空的藥碗,微微變色。


    「你快去郡王府打聽,他是不是病發了!」謝橋心中焦急,他中情毒,她配了解藥,其中有一味能夠引發他體內的毒。


    她疏忽了!


    藍玉麵色陡變,匆匆去往郡王府。


    無字樓裏,秦驀躺在床榻上,膝蓋上的痛越來越劇烈,陣陣朝身體四處擴散。整個人弓著背蜷縮起來,嘴裏被藍星塞著布巾,額頭上的青筋根根鼓動,冷汗如水般墜落,洇濕枕被。


    藍星翻找出藥方,立即去藥房配藥,煎藥。


    屋子傳來困獸一般的嘶吼聲。


    藍星捏著扇子的手緊了緊,繼續煽動煎藥的火爐子。


    謝橋來的時候,藍星正煎熬好藥,聽著屋子裏砰砰砰的聲音,藍星習以為常,謝橋卻是聽著他的吼叫聲,捏緊了手心。


    藍星推開門,秦驀已經痛得難以承受,渾身的骨頭仿佛被生生捏碎,牽動渾身的筋絡。站在木人樁前擊打,拳拳透著狠勁,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仿佛那雙拳頭已經不是他的,不知疼痛。


    不是不痛,而是身體上的痛是拳頭的千百倍,足以令他忽略。


    謝橋知道這種毒發作起來痛,生不如死。可親眼看著發作的情形,卻是心驚肉跳。


    「主子毒發,痛得受不了了,便會用這種方式宣洩。」藍星將湯藥遞過去,秦驀停下來,雙手顫抖,舒展不開。


    藍星餵他喝下去,秦驀胃裏一陣翻湧,盡數嘔吐出來。渾身大汗淋漓,仰倒在地上。


    藍星麻木,繼續出去端藥。


    「每次都這樣?」謝橋詢問道。


    藍星『嗯』一聲:「痛得喝不下去。」


    謝橋接過他手裏的藥,蹲在他的身邊,將藥碗擱在一旁,替他扶脈。觸上他手的一瞬,方才發現他渾身痛得不由自己地打顫。


    秦驀倏然睜開眼,一雙眼犀利而冰冷。見到是謝橋,似恍惚一下,眼中淩厲鋒芒斂去,緩緩闔上眼。


    我知道你痛,但是心裏想著總要問一聲。


    我病發作,伺候的人習慣麻木,期待問一句。


    上戰場殺敵,身上皮開肉綻的傷,看一眼便知很痛,依舊希望有人問一句——痛不痛!


    「痛不痛?」謝橋憶起他昨日裏說的話,心中泛酸,拿起帕子替他擦拭掉臉上的汗水。


    秦驀倏然抓著她的手腕,鮮血滴落在她的衣裙上,宛如雪裏紅梅綻放,妖艷刺目。


    「不痛。」秦驀雙目灼灼的盯著她,臉色白得如霜雪,冷硬銳利的菱角被病痛折磨得消失殆盡,病弱之態盡顯。


    再強大如山的人,也有這麽虛弱的時候。


    謝橋眼睫微微顫動,別開頭,端起藥餵他喝下去。


    秦驀就著她的手喝下藥,胃裏陣陣翻湧,俯身嘔吐的一瞬。便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幽幽傳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皆不可少。」


    咕嚕——


    湧至喉間的藥汁,因謝橋突如其來的話,生生吞咽下去。


    「你答應了?」秦驀目光灼灼,身上鋪天蓋地的兇猛疼痛,似乎也變得可以忍受。


    「或許我也可以嫁給蘇璃。」謝橋含笑打趣。


    「你敢!」明知她是玩笑,秦驀心頭還是忍不住一緊,握住她的手更重了幾分,「從現在起,你不許離開我半步!」


    謝橋被他抓的有些痛,卻沒有出聲,難得溫順道:「我不會走。」


    秦驀這才寬了心,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


    士兵得了秦驀的命令,走進營帳裏打算處置衛如雪。而那頭不放心的李旭走過來,看著衛如雪被士兵叉出來,裙裾上染著鮮血。眉頭一皺:「發生何事了?」


    「李福將,郡王吩咐屬下將她處置了。」士兵如實迴答。


    李旭心中凜然,不禁思索起士兵的話。他並非傻,當即懷疑起衛如雪的身份與秦玉的話。衛如雪是秦驀的未婚妻,如何會讓人處置了?士兵定不會撒謊,秦驀的未婚妻他沒膽子處置。


    見衛如雪狼狽的模樣,心裏存疑,卻還是攔住道:「她是尚書府小姐,將她處置許是她犯下錯事惹怒了郡王,暫且先放她迴去,郡王那邊由我來交差。」


    士兵不敢駁了李旭的話,一則他是郡王的妹婿,一則是衛如雪的身份。見李旭擔了責任,他不再堅持將衛如雪交給他。


    衛如雪身上的清香掠過他的鼻端,李旭隻覺得身體興起異樣,霎時心中警覺起來,立即想起秦玉叮囑他放在酒中的藥,心下一沉,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何郡王一怒之下要處置衛如雪,甚至不顧忌她的身份。


    心中對秦玉說不上什麽感覺,她為何要算計郡王?


    亦或是,她被衛如雪利用?


    李旭李忠煩亂,理不出思緒來。卻還是將衛如雪給放了,吩咐他身邊的屬下將衛如雪送會尚書府。


    「不!不去尚書府!」衛如雪情緒激動的說道,死裏逃生,她從絕望到喜悅,可李旭的話猶如一盆冰水迎頭潑下,透心的冷。


    李旭已然違背秦驀的命令,自然不會任由衛如雪再出來禍害人。無視她的話,特地囑咐道:「告訴尚書,衛小姐得罪郡王。」


    衛如雪臉色瞬間慘白,不知是因為腹痛所致,還是因為怕私自迴京令衛韞惱怒懲罰。


    李旭心裏有話問秦玉,騎馬迴府。


    衛如雪被送迴尚書府,李旭的屬下等衛韞出來的時候,將李旭的話轉述一遍:「尚書大人,李福將讓末將知會您一聲,衛小姐在軍營裏得罪郡王,派末將送她迴來。」


    衛韞麵色一沉,衛如雪住在將軍府,如今又跑到軍營,她到底想幹什麽?


    「她犯什麽事?」衛韞目光如刀的看向衛如雪,衛如雪躲在將士的身後,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攏在袖中的手發抖。


    「末將不知,隻知衛小姐稱是郡王的未婚妻,在軍中郡王帳中等人。郡王迴帳中不久,命人處置衛小姐。」他將所知道的事情,複述一遍。


    衛如雪眼前陣陣發黑,下身湧出一股熱流,覺得衛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刺,紮得她渾身發疼,再也承受不住,撲通跪在地上,垂淚道:「父親,女兒知錯……」話未說完,便陷入昏厥之中。


    衛韞到底不願在外丟臉,命人將衛如雪抬進去,謝過將士之後,臉色難看的走向衛如雪的居所。


    秦氏聽聞衛如雪迴來,趕過來見她的群儒上都是血,淚水直流:「我的兒,你怎麽了?快請太醫!」


    衛韞擋下來:「喚太醫?嫌臉丟的不夠幹淨!」他今夜已經會過鄭遠修,他們的確有夫妻之實。看著衛如雪群儒上那團血漬,衛韞隱隱猜到是何原因!


    看著她身上著的那層薄紗,身上散發出來的幽暗香氣,頓時明白過來秦驀為何要處置她!


    臉色愈發的鐵青,他衛韞想培養一個出色的女兒,卻養出了一個不成器的*蕩婦!


    勾引鄭遠修也罷,竟敢爬上秦驀的床榻!


    她要作死,莫要牽連尚書府!


    「老爺,雪兒她做了錯事,等她好了再問罪。如今傷成這副模樣,您要看她死了不成?」秦氏吩咐丫鬟將衛如雪抬到屋子裏去,著人去請府醫。


    「死了才好!」衛韞此時此刻當真恨不得秦驀處死衛如雪,他苦心經營的聲譽,全都被衛如雪敗壞得幹淨!


    秦氏心中發冷,不知為何衛韞對衛如雪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


    就算她犯下欺君之罪,仍舊不曾放棄她。


    看著陷入昏睡中的衛如雪,秦氏琢磨著她究竟犯了什麽大事,在衛韞看來比欺君之罪還不可原諒。


    片刻,府醫提著木箱而來。替衛如雪診脈後,麵色極為怪異。


    秦氏突然意識到什麽,觸及衛韞陰沉的滴水的麵孔,心慌的後退了幾步。祈禱著是她多想了!


    可人怕什麽來什麽,府醫隱晦的說道:「老爺、夫人,大小姐她……脈象是滑脈。」


    滑脈不一定是有孕之人的脈象,可放在衛如雪身上,卻十之*!


    府醫繼續道:「動了胎氣,沒有落胎的跡象。」


    秦氏睜大雙眸,似乎難以置信。止住的淚水滾落下來:「老爺,雪兒她在南陵究竟發生何事了?」


    衛韞斥退屋子裏伺候的人,冷聲道:「怨不得旁人,她自甘下賤勾引鄭遠修,珠胎暗結。早知她如此天生媚骨,生下來就該將她溺斃!」


    果真是個賤種,如此頑固,這副模樣都不曾落胎!


    「老爺,那該怎麽辦?鄭遠修他是娶了妻子,雪兒嫁過去隻能為妾。」秦氏仿佛受到打擊,渾身搖搖欲墜。她想不到衛如雪會自斷前程,雖然她之前名聲盡毀,避一避風頭,老爺自會替她謀算鋪路,眼下誰也救不了她。突然,秦氏低聲道:「此事我在京中沒有耳聞,她行事隱秘,我們將孩子流了……」


    衛韞唉聲嘆氣道:「鄭遠修不肯放手,他今日裏來尋我,要聘娶她為平妻。眼下生出枝節,多出一個孽種,鄭遠修恐怕更不會罷休。」


    秦氏怔忡的望著衛如雪,心想這也算是壞消息中的一個好消息,不是妾就好。眼底閃過一抹厲色,鄭遠修的原配髮妻是商賈出身,成婚幾年不曾有孕。眼下鄭遠修的心在雪兒的身上,她又懷有身孕……沈氏下不出蛋來,自然得騰出位置。


    「也隻好如此了。」秦氏心中有了成算,稍稍寬心。看著衛如雪那張漂亮的臉蛋,覺得份外的可惜。


    「不行!」床上的衛如雪已經清醒過來,捂著自己的肚子,如何也不肯答應:「父親,女兒已經知錯,不願嫁進將軍府,不願生下這個孽種!女兒與鄭遠修……實在是迫不得已。」哀哀哭泣道:「女兒在京中的名聲傳到南陵,他們認為我犯下欺君大罪,難以翻身。父親定然捨棄我,否則豈會遠遠打發到祖籍。那些個好色之徒意欲輕薄我,幸得鄭遠修相救,可他……都是這張麵皮惹得禍,害得父親丟臉,難以做人!」


    秦氏心驚,沒有想到衛如雪有如此遭遇,憤怒道:「那些個宵小之輩,他們怎麽敢!」


    衛韞也不曾想到會是如此,到底是他太自負,尚書之女無人敢欺,不曾安排人保護她安慰:「何人所為?」


    衛如雪憶起南陵之事,渾身抑製不住的顫抖:「鄭遠修已經全都處置了。」


    「鄭遠修好大的賊膽!」秦氏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憤然道:「他既然知曉你的身份,還敢非禮你,母親定會替你討迴公道!」


    衛如雪臉色大變,的確是她勾引鄭遠修。他知曉自己的身份,京城的事情他也知道,並不願意冒險將無親無故的她帶迴京城。她不想再留在南陵,與其擔心受怕被好色之徒輕薄去,還不如交付給鄭遠修,她也不便無望的在南陵等下去。


    衛韞比秦氏冷靜,事已至此,就算討公道又能如何?衛如雪還會恢復清白之身?


    而秦氏這一番話,衛如雪變了臉色,顯見並不是如她所言那麽簡單。


    「你好好養著,等著嫁給鄭遠修。」衛韞說罷便拂袖離開。


    「父親,我不嫁……」衛如雪心中極為厭惡鄭遠修,逃離他來不及,怎麽願意嫁給他?


    衛韞冷笑一聲,布滿陰鷙的眸子裏透著濃烈的諷刺:「你斷了招惹秦驀的心思,自己尋死,莫要拉上尚書府!」揚手將袖中匕首扔在她的麵前,警告道:「你再敢去招惹他,自行了斷!我權當沒有生養過你!」


    匕首上流轉的冷光,映入衛如雪的眼中,心中一片冰寒。雙手緊緊的揪著床褥,雙目空洞發直的盯著衛韞離開的身影。


    衛氏看著衛如雪這副模樣,仿佛整個人都丟了魂,隻剩下一個軀殼,心疼的啜泣道:「雪兒,你當真是糊塗。事情到這一步,你便認了!」


    衛如雪怔怔的迴過神來,認了?認什麽?認命?


    認命與秦驀此生無緣,將他拱手讓給謝橋?


    認命她堂堂世家之女,在商賈之女麵前伏低做小?


    認命一輩子與人為妾,子子孫孫都是庶出?


    她怎麽能認命?


    「母親,我不甘心啊!從小努力學習琴棋書畫,樣樣做到拔尖,可不是為了給人做妾!」衛如雪眼底閃耀著幽幽火光,森然詭譎,一字一頓的咬牙道:「嫁給鄭遠修無可逆轉,我可以接受。但是,我無法與商賈之女一同服侍他!」


    秦氏展顏笑道:「不過商賈之女,何須在意?讓鄭遠修一紙休書打發了,她若不識好歹,便另說了!」


    ——


    秦氏說辦便辦,翌日就去尋了鄭遠修,將衛如雪有孕之事與她的要求說了出來,若不休沈氏,不會鬆口將衛如雪嫁進將軍府,他們丟不起這個人。


    鄭遠修聽聞衛如雪有身孕,心中大喜。聽聞休掉沈氏的話,並未給秦氏答覆。


    秦氏也不逼他,迴府去等消息。


    鄭遠修滿腹心事迴到府中,遠遠看見沈氏手裏提著草編的籃子,彎腰修剪花枝,籃子裏盛放著幾枝嬌艷欲滴的花瓣,與她身上素白的紗裙相輝映,翩然若仙。


    沈氏察覺到有人盯著她,側首望來,臉上嫣然的笑容並未斂去,晃得鄭遠修失神。


    他有多久不曾見過這樣清麗脫俗的沈氏?自從他們成親以來,沈氏千年不變的絳紅色錦裙,頭上堆著碧綠珠翠,臉上厚重的妝容老成的宛如他的母親,看著倒進胃口,哪裏生的起憐惜之情?


    可至從他與衛如雪有私情之後,她開始變了,變的如成婚前一般,卸掉身上老成的妝扮,恢復如前,依舊令他心動不已。


    甚至,她比之前更美上幾分,眉眼間流轉著的嫵媚風情,勾動著他的心弦。


    所以,秦氏提出休妻,他猶豫了。


    沈氏將手中的籃子遞給冰月,盈盈向他行來。鄭遠修伸出雙手,嫻熟的將她摟緊懷中:「摘花製香?」


    沈氏搖了搖頭,細聲細語道:「妾身覺得屋子裏少點生氣,采幾朵花妝點一下。」看著鄭遠修臉上愈發溫柔的笑意,沈氏的心越來越冷。她如何不知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自成親之後,她便發覺鄭遠修對她漸行漸遠,夫妻間的事情,他按照日子依舊來她的房中,卻不見的多熱衷,平日裏對她也越見冷淡,隻有有事相求方才對她柔情蜜意。


    微微眯了眯眼,到底是什麽時候呢?


    好像是從成親迴門之後,婆母說她不是世家出身,出不得眾。所以要從裝扮上入手,不能穿著隨意,丟將軍府的臉麵,要端莊穩重,有做大婦的模樣!此後,她所有的衣裳都由婆母派人送來,梳頭點妝的丫鬟也是她身邊的人。


    可笑為了鄭遠修,她忍了,將自己喜愛的衣物全數鎖進庫房。可換來的是他待她越來越冷漠,在外與別的女人有私情!


    這一切,都成了諷刺她的證物!


    所以,在知道他在外養了女人之後,她便喬氏給她定製的規矩全都拋擲腦後!


    她已經失去愛她的夫君,不想再丟了自己的靈魂!


    果然,她恢復如前,鄭遠修對她的越來越親近。心中不禁冷笑,她當初到底是愚蠢,處處要討好喬氏,不讓鄭遠修難做,卻夫妻離心離德,也未能得到喬氏的歡心。


    倒不如至始至終抓住鄭遠修,也不會落得如今地步。隻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交給下人們做就好。」鄭遠修握著她柔嫩的手,一片滑膩,大約是沒有製香的緣故,已經沒有半點兒粗糙,更得他的心意。隻是,想起秦氏的話,心中一陣煩悶,大好的心情遭到破壞。


    「那是我們的居所,所以我想自己親手布置。」沈氏言笑晏晏,白皙的麵容泛著粉色,露出恰到好處的嬌羞。


    鄭遠修目光一暗,望著沈氏的麵容,心裏到底是難以割捨。


    可是,想到衛如雪懷有身孕,鄭遠修的心,到底是偏向那一邊。


    想到此,鄭遠修心中到底有了決斷,嘴角的笑帶著一抹苦澀,嗓音幹澀,艱難的說道:「香兒,我有話與你說。」


    沈氏見他麵色凝重,正欲開口說話,腦袋陣陣的發暈,伸手扶著額,還未來的說話,軟軟的倒在他懷中。


    「香兒!香兒!」鄭遠修麵色微變,朝冰月喊道:「快傳府醫。」


    冰月麵色發白,扔下籃子就跑了。


    鄭遠修抱著沈氏迴到屋子,片刻,冰月帶著府醫前來。


    府醫替沈氏扶脈,眉頭舒展,又陡然緊蹙。


    鄭遠修焦急的問道:「香兒如何了?」


    良久,府醫起身道:「恭喜大少爺,大少夫人有身孕了。隻是身體太虛,憂思過慮,氣血不暢,方才暈倒。」


    沈氏雖然得他的心意,夫妻多年,但是終歸沒有子嗣。將軍府本就子嗣單薄,他不能沒有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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