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眯著眼睛,沒想到象形拳的人來的這麽快。


    他從不懷疑武行中消息傳播的速度,但他還是低估了拳係為了捍衛名聲的決心。


    朱矮子等人麵色發緊,尤其是蓋觀音、劉采臣這幾個拳師,麵對迎麵走來的幾個人,幾乎是天搖地晃一樣的感覺。


    孫祀廟是老了打不動的大拳師,眼前這二位,卻是正當打的年紀。


    “李校尉,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麵的,”辰龍沉聲道。


    李達看向另一位,那是個像是從港漫裏出來的和尚,肌肉線條極其優美,皮膚不是普通的黃色,也不是血色、白色,是近似於黃金的金屬感。


    青銅羅漢、血菩薩,這上麵還有一層,金剛佛,這不是某種爆發,而是外功修煉到一種極致的表現。


    普通的鈍器,甚至是鋒利的刀劍,也未必能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因為他不僅是表麵一層進化,而是所有筋肉骨骼在種藥的作用下,已經產生了一種變異的效果。


    “武金剛,”和尚麵色平靜道。


    李達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種藥對於人體是一種超越極限的開發,而象形拳似乎對於種藥的吸收更強一些,象形,不一定要象形野獸嘛,象形妖魔也是可以的。


    “揚州將立神佛廟,李校尉去做第一任主持,過上三年再還俗。”


    辰龍說這話的語氣不是在邀請,而是命令,從官職、拳術修為,甚至武行地位,他都不認為對方有跟自己相提並論的本錢。


    所以他的語氣很強硬,很猖狂。


    “你敢——”


    朱矮子怒而開口,然而武金剛瞬間瞪了他一眼,就這一眼下,朱矮子像是看到了一尊大佛鎮壓下來,一下子跌坐在地,佛門的拳術參雜著佛係神通,對於精神壓迫更強,尤其是同是佛門修行客。


    辰龍視若無睹,或者說他覺的這已經是極優渥的條件,畢竟對方身家性命掌握在自己身上,看在都是陽司同僚的份上,這很給麵子。


    但從李達的角度,這是很踐踏他自尊的一件事。


    跟孫祀廟的鬥法,他們是平等的關係,無論輸贏都是平等,所以李達看他順眼,老兵嘛,樂於給他個麵子,他也可以不給,這都是出自本心的自由。


    但眼下這是怎麽迴事,平白無故到我家地盤鬧事,似乎覺的不砸個精光就是一種慈悲?


    李達不接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慈悲,所以他笑了,笑的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辰龍校尉你拉著陽司虎皮在武行逞威風,又頂著武行的招牌在陽司中蝦蝦霸霸,還覺的自己很了不起似的,哈哈哈哈哈,真是好搞笑啊!!”


    辰龍的臉上一下子鐵青,下意識的向前走了一步,整座亭子都被晃了一下,李達身後的五個拳師都麵色一變,其中何三通、蓋觀音、楊雪蘭,都上前一步擋在了前頭,劉采臣下意識退縮了一下好似受辱似的,咬牙切齒反倒是要衝上前去,至於劉玉生這老海盜反倒是站在李達身邊,一副忠心為主的姿態。


    五個拳師能擋住一個大拳師嗎,有夠懸,但百分百是擋不住兩個大拳師的,哪怕加上李達都一樣。


    但李達卻是滿不在乎道:“讓他過來,他如果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反倒是要佩服辰龍校尉了,敢拿陽司前程換武行招牌,厲害,硬氣,問題是你真夠硬氣嗎?”


    辰龍冷笑道:“這是武行的事,你以為陽司上層會為你出頭?”


    “他們會不會為我出頭不好說,但護神道人肯定不會保你,崇聖道君手下才被人刺殺,你就將人打死打傷,你是真覺的陽司一點規矩都沒有嗎?”


    辰龍豁然色變,看來他是想到了這一層,但他沒想到李達也想到了這一層。


    陽司的規矩不多,甚至少到可憐,從九品到四品的鎮魔校尉和捉妖長吏在各大城池鎮守,隻要專心對付妖魔,不用處理官場的瑣碎,甚至沒多大的官位壓製。


    要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的話,李達在淮河根本就不可能到處搶怪,哪怕這在規矩範圍內。


    但陽司其實是有兩條底線的,其一,凡有天災妖禍的征召必須領命,連禦姐這樣的霸王後裔都得找李達來頂缸。


    二,不得同僚相殘,無論是哪個教派的,隻要入了陽司,那大家都是朝廷的人。


    朝廷建立陽司可不是真就為了給正一道擴展權勢,最重要的還是將能對付妖魔的力量掌握在手裏。


    “你今天敢動我一根汗毛,你走不走的出揚州不說,但我看篤定,崇聖道君會為我報仇,護神道人都會親自清理門戶,你敢不敢賭,就賭你我的身家性命!”


    李達上前一步,明明剛剛精神耗損,臉色還有些蒼白,卻逼的辰龍倒退一步。


    人有了牽掛,拳術就不能百無禁忌,大拳師也是如此。


    見自己四人氣勢洶洶而來,卻被李達三言兩語逼的下不來台,武金剛開了口,他的聲音很儒雅,有一種敲木魚的感覺。


    “李施主說的在理,刺殺施主的兇手,自然會由貴司處理,但是貴幫用不規矩的手段抓了象形拳傳人,這又該如何說法?”


    李達看了秦海一眼,發現他表情有點糾結,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敢開口,說實話也不用開口了,借口很重要,但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象形拳係不在乎李達的官職,也不在乎他地頭蛇的身份,他們在乎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這象形拳係,能不能再未來的江南武行占據足夠多的位子。


    李達敲了敲桌子,平靜道:“我要說不讓呢?”


    “大福寺沒了,出家的也還俗了,該殺人放火的,也是可以殺人放火的,”金剛佛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好聽。


    “破神罰廟也是可以的,我敬佛,可不敬神。”


    李達臉色一下子就陰了下來,手指頭敲著石桌子,默然無語。


    然而湖心亭四周的湖水開始悄悄了冒起了泡來,在揚州河段中,大片陰影正迅速向這方麵靠近。


    朱矮子悄悄摸出了一個發信號的竄天炮。


    他倒是想看看,這麽多人,這麽多鬼,堆不堆的死兩個大拳師。


    “好大的口氣,還俗的和尚連廟都沒了,還想著殺人放火?”


    “江南自有江南的規矩,輪不到外人插足。”


    兩道聲音,一個嫵媚,一個沙啞,從亭子外麵的兩條道上響起。


    項獄一身黑衣,長發綰成一個馬尾,高挑的身段有著不符合這個時代女性的自信。


    武金剛麵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佛遇上魔,總會有一點奇妙的反應。


    良白羊依舊嫵媚,身穿皇城最新的荷花大袖衫,白色披風中偶然顯露出一角姣好的身段。


    辰龍麵色更加難看,他看到了良白羊旁邊的女人,那女人身上的氣血像是針尖一樣展開,像是鳳凰羽衣。


    “象形拳係跟我們洪門拳係開戰,你真的決定好了,你就不怕那幾個沒死的老和尚把你逐出師門?”


    “何鳳羽!”


    對方還有一個身份,便是洪門拳係四大天王中,唯一女性的鳳凰天王。


    “你不應該叫我一聲師姐嗎,江辰?”


    場麵劍拔弩張的氣氛消了三分,取而代之的另一種詭異氣氛。


    良白羊上下打量著項獄,顴骨高起、眉眼若針、舉止無半點淑女氣質,嗬,一看就是克夫相。


    項獄聽到洪門兩個字就微微皺眉,見對方的眼神更是不喜。


    “李小弟,她是誰?”


    “幹弟,她又是誰?”


    李達哪還有半點之前一人鬥一個拳係的霸道,眼珠子亂轉,額頭上冷汗直流,忽然幹咳一聲,指象形拳的那幾個人道:“要不,你們自我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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