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說法,人在不同情緒下,流出的汗水是不同的。


    普通情況下,汗水更接近於水。


    但是在特別恐懼、緊張的關口,流出的汗水特別濃稠,像是漿液,汗出如漿,就是這麽個情況。


    李達現在碰上的就是第二種,右半邊臉頰火燒火燎的,又像被膠水裹住,甚至還有一種刺辣辣的疼。


    用手一摸,全是粘液。


    ‘這就是拳師的境界麽,靜如閑庭逸柳,微風過處,波瀾不驚,起如惡虎捕羊,黑鷹衝於澗中,勢若千鈞,這種暴起的力量、氣勢,已經有一種非人的感覺了,獨門勁更是架子勁的四倍、不、五倍力量。’


    李達又想到了惡麵陳對於杜門拳的評價。


    ‘杜門拳出架勢高、拳多掌少,出拳用腿形如推磨,上貫下盤,上盤下掛,左右循環,其訣曰:‘磨盤勁貫其中,出拳用腿如卷風’,好一個用腿如卷風!’


    直到此時,李達終於真切的體會到,他的小目標,和某首富的一個億小目標,其實難度真的相差不大。


    一種強烈的危機感遍布全身。


    哪怕是知道對方短時間內,不可能向自己下手,他依舊爆發出一種強烈的生存欲望。


    勇由怯起,力從危生。


    自己選擇的目標,就要承受這種代價。


    但出乎意料的,李達捫心自問,並沒有害怕和後悔,而是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心髒在‘撲通’‘撲通’跳動。


    隻要自己練出太祖長拳的六合打法,就能有挑戰對方的資格!


    ……


    匆匆趕來的斷指劉張嘴就罵,“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太過得瑟了,金錢豹杜五在揚州城是什麽地位,上千打家中的頭一位,人家避之不及,你倒是眼巴巴的湊上去,你真以為練兩月拳就能天下無敵了?還是說,等杜五是踢斷你脖子,郭老大還能給你招魂?你小子什麽心氣!”


    雖然被劈頭痛罵,但李達心理暖暖的,這老小子在這群人中,算是唯一真心把自己當自己人的。


    “等開香會後,我迴頭置一桌酒,給你們兩講和,老五是極好麵子的,你迴頭放低姿態,沒多大事。”


    “我不去,”李達翻了個白眼,“他徒弟學藝不精,被揍了關我什麽事,打拳就是為了出氣,拳術練出來了,人反而縮手縮腳,那還不如不練呢。”


    “你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有道理啊有道理,哈哈,學拳的心靈不敞亮,怎會打出敞亮的拳術,碰上個拳師就要低頭,那下次碰上個大拳師,豈不是要五體投地了,洪老爺兩路拳、一路洪拳,一路太祖長拳,都不是給人伏低做小的拳術。”


    一個跟李達差不多大,卻給人十分猖狂感覺的華服少年大搖大擺的走出,看著李達咧嘴一笑,“沒有降伏諸侯、坐鎮天下的精氣神,你這輩子都練不出坐金鑾的真諦,小子,我很中意你。”


    斷指劉先是眉頭一皺,然後麵色一變,恭恭敬敬的道:“不是誰都有小天王您的天賦。”


    “哈哈哈哈,你又錯了,天賦不是爹生娘養的,天賦是從老天爺手上掙出來的,既然練拳,就該把性命二字放在手裏把玩,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裏種金蓮,哈哈哈哈哈,就該是這般,護神老道,你的金丹之道我又悟出道理了。”


    這少年目光一亮,不顧他人眼光,哈哈大笑離開。


    “這人千萬不要招惹,也別信他的話,”斷指劉麵色微變,叮囑了一句,便匆匆離開,仿佛剛才那位是洪水猛獸般。


    李達聽的不明所以,但至少他聽到‘護神老道’這四個字,瞬間想起杜府案中,兩個天師中的一個!


    除了與杜五的衝突,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年外,開香堂一切按照規矩流程來辦,十張桌子上,漸漸坐滿了客人,除了本地的地頭蛇外,還有各地漕幫主事者的觀禮,這些各地的老頭子交頭接耳,表情都不怎麽好看。


    行話說的好,漕幫一條線,洪門一大片,洪門每個香堂與香堂間,都是獨立自主的。


    但是漕幫不一樣,漕幫應河運誕生,沿岸分布,一方動,便有四方風雲起。


    不過他們無論怎麽盤算,都無法阻止這一次的大開香堂。


    桌麵上已經擺上了‘高溪塔’,中有‘木楊城’的木鬥和七星刀、龍鳳棍,案前香爐上,大大的反清複明四個字,還有七星劍、寶鏡、剪刀、珠串和木魚,兩人持刀在側。


    隨著一聲鑼響,郭通一身褂袍的走入門口,手持文冊條陳,霎時間全場肅靜。


    殺雞點香,供神祭佛,一係列流程後,郭通站在關二爺座下,龍頭大哥登台點將。


    整座廟中,充斥著一種宗教和原始崇拜混合的狂熱氣氛。


    洪門小天王手持一個木牌,走上台前,郭通鄭重其事的接過後,深吸了口氣,念起詩來,“香長大令傳下來,在園兄弟聽開懷,今日聚集英雄將,位台兄弟好威風,協力同心滅強寇,上天佑助事成功,三山五嶽來聚會,五湖四海共一宗,天機不可來泄露,咱們兄弟本姓洪。”


    “楊百朗!”


    笑麵狼走入門口。


    “你來做什麽?”


    “投奔梁山。”


    “投奔梁山做什麽?”


    “結仁結義。”


    “是人家勸你來的,還是你自己願意來的。”


    “自己願意來的。”


    “有咒無咒?”


    “有咒!”


    “念。”


    “執法大令手中飄,滿園哥弟聽根苗,為人做事要正大,敬兄愛地美名嘉,洪門律令非戲耍,虛心假意血染鈔,自古英雄仁義大……”


    “刑堂堂主啊,”底下裏有人紛紛議論。


    洪門開小香堂是收弟子少收執事,而大香堂必須要有內外八堂。


    內八堂執事是坐堂(總管堂口事務和人事)、陪堂(甫足坐堂,經濟事務)、管堂(升降賞罰)、執堂(內部雜務)、禮堂(禮節)、刑堂(執法事務)、香長(監察人,巡查各大香堂)、盟證(盟誓的監察人,主管帥印令箭)。


    這是絕大多數人關注的焦點,郭通這一次行險,將揚州方圓百裏,所有碼頭水道上的高層一掃而空,這是一次分蛋糕。


    果不其然,郭通的四大金剛,分別領了坐堂(斷指劉)、陪堂(賬房黃)、管堂(笑麵狼)、刑堂(黑心蚊)四個實權堂口,禮堂交給了運糧周百戶,香長交給了腳行刑爺,還有兩堂交給投降的兩個碼頭話事人。


    接下來便是外八堂,心腹大爺(謀劃軍師)、聖賢二爺(避關二爺諱,空置)、當家三爺(糧晌總管)、管事五爺(執刑、錄供、調節糾紛)、花官六爺(巡查)、賢牌八爺(記功過)、江口九爺(雜務)、牌把十爺(雜務)。


    這八位除了本職外,還兼領著其它幾個碼頭的管事,是肥差更是實權,所以必須是親信。


    李達躲在人群中,悄悄打了個哈切,好無聊啊,好想睡覺啊。


    他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已經給了自己銀子和房子,就說明郭通根本沒打算讓他管事,畢竟他才來碼頭兩個月,不僅不服眾,更不是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


    李達估摸著,最多混一個不管事的大老幺(十爺)、九排(九爺),說不定一點職位都不升,繼續當自己的小會計也是很有可能的。


    “李達!”


    “在!”李達下意識的清醒過來,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走上堂前。


    這是念到第幾個了?


    又是一遍慣例的洪門切口。


    “領管事五爺,監管水壩碼頭!”


    李達茫然的接過符、令、劍,看著或是嫉妒、或是豔羨的眼神,不解的撓了撓頭,自己這是又升官了?


    揚州七個碼頭,自己就這麽管了一個?


    這叫啥?


    一步登天坐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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