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碑坍塌,骨灰四溢,陰風如鬼嘯,一團鬼氣若隱若現。


    忽有一團青色磷火爆開,一團接著一團,不過片刻,陰幽的光亮就照見整個墳場。


    每一團亮光的影子,就是一團人影,模模糊糊,唯獨眼珠子從地皮上張開,每一座墳上一雙眼,生冷的盯著二人。


    老神棍隻感到雞皮疙瘩從尾椎骨一路炸到後腦勺,一蹦三尺高,抱著李達就不撒手,顫抖道:“大兄弟啊,這真老母她真成厲鬼了啊!”


    “所以說,棍棒底下出孝子。”


    李達扯開手臂,降魔指換個不停,四麵八方的石碑上,接連亮起長三尺、寬兩寸的符篆幻影,龐大的堂皇正氣鎮壓全場。


    而在心湖中心,蓮花葉葉綻放,露出‘人參果’來,元神一出,所有鎖鏈從符中電射而出,空氣中響起連串的氣球炸裂聲。


    李達目光如電,天地間的頻率在迅速向他靠攏,黑氣在匯聚,但最終,一腳踏出,所有鎮鬼符同時大亮,空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聲。


    老神棍突然感到周圍的陰風戾氣全部消失不見,雖然他看不到鬥法的過程,但是頓時明白,他大兄弟是占據上風。


    “大兄弟,幹他老母!”


    李達沒理這老活寶,環目四顧:“逃的倒快。”


    夜色已深,尤其是骨灰粉隨風飄蕩,在李達確定對方已經逃離後,二人迴到了借住的民居,又待了一晚上。


    “大兄弟,我感覺不對啊。”


    清晨,老神棍一邊喝著粥,一邊愁眉苦臉,道:“你說白公子他假老母那麽溫和,他真老母卻怎麽會有變身厲鬼的跡象,既然真老母是鬼,難道收拾不了那假老母嗎,那他假老母又是什麽妖怪變的,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達敲開一鹹鴨蛋,雙黃的,筷子夾了一塊,鹹香油嫩,就連蛋白都像是豆腐腦般順滑,頓時食欲大開,借著喝了好幾口米粥。


    “這也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這假老母居然比他真老母還像他老母,這就蛋疼了。”


    李達之前想好了,假如他老母不是他老母,也不是他老母的鬼魂,而是什麽精魅妖怪所化,那收了也就收了。


    但經過昨晚一事,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假老母即沒害人,又沒吃人,再說別人可不知道這老母是假的,無緣無故的把人孝子母親殺害,這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


    這真老母他昨天碰上,有兇焰而無戾氣,靈智仍在,這世上鬼鬼怪怪多了去了,李達也沒必要見一個殺一個,他又不是法海;最主要的是,按照金主的要求,真殺了她也沒錢拿。


    “定金是五兩銀子吧,我六你四,好歹還賺了點錢,比上次什麽都沒撈著要好多了。”


    二人正沒轍的關口,一同來的兩仆役從農家大院走來,手上都提著籃子,籃子裏放滿了圓溜溜的鴨蛋。


    “高郵鴨蛋,這可是當地一絕,公子可是特意吩咐迴頭要帶一些給他嚐嚐,道長要不要也帶一點迴去。”


    租住的主人家農婦也開口了:“那是,我們這地方風水好,湖泊多,養出的鴨子個頭大、皮肉緊,下出的蛋個個都是雙黃蛋,幾位要是不帶一點真是可惜了。”


    雙黃蛋,


    李達看著鴨蛋殼,雙黃蛋是咋長出來的,印象中,好像是什麽兩卵細胞落在一個胚胎中長出來的。


    其它人可沒看過走進科學,有一個仆人好奇道:“大嬸,怎麽就你們這地兒鴨子生雙黃蛋?”


    “那是因為我們這兒的鴨子都是通靈的,所以生出來的蛋一陰一陽,傳說隻要有人拿著鴨蛋殼在鬼節上,用我們高郵祖傳的法術許願,以命換命,便能讓人死而複生。”


    仆役咽了口吐沫,“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啦,”大嬸哈哈一笑,“那都是老黃曆了,本地人沒幾個人信的,也就小孩子有時候會裝鬼玩玩。”


    李達一愣,若有所思。


    “大兄弟,會不會是——”


    “出去轉轉。”


    跟兩仆人說一聲後,二人便順著這鎮上的湖轉著,一窩窩灰毛鴨子在湖裏鳧水,這些鴨子骨架大,毛羽濃厚,個個長的跟個大鵝似的。


    老神棍總感覺這些鴨子的眼神不對勁,那純黑的眼神,兇狠的盯著二人,翅膀撲閃,好像隨時要撲過來一般。


    “大兄弟,這鴨子不對勁啊。”


    “你也看出來了,”李達頭也不迴道:“這鴨子是不是很兇?”


    “這不是被白公子他老母附體的吧?”老神棍咽了口吐沫,悄悄道。


    李達在一窩鴨窩前駐足,看著橢圓形的鴨蛋,若有所思:“其實這傳說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雙黃蛋,代表兩條即將誕生的鴨子,初生的生命互相搶奪生存權,最後隻有一隻鴨子活下來,代價是他另外一隻本該破殼的兄弟死亡,一生一死,一陰一陽,不正是這樣嗎?”


    “大兄弟我們早上才吃的鴨蛋,你這說的讓人瘮的慌,”老神棍幹巴巴道。


    “我最近明白了層道理,拳術是源於人類生存權的爭奪,而道術則是生存權的壓製和轉換,所以藝術源於生活,道術拳術同樣源於生活。”


    普通人是沒有這層感悟的,隻有同時修煉道術和拳術的李達,才會產生這一種想法。


    按照行話說,這叫頓悟。


    隨著話語,心湖中似乎產生了一種奇妙變化,但具體是什麽,李達也說不好。


    “咦,這兩座是牌坊吧?”李達看著鎮門口的兩座牌樓,問道。


    老神棍羨慕道:“沒錯,這就是白公子的舉人牌坊和孝廉牌坊,單憑這兩座牌坊,足能名傳百年之後,這可是我們讀書人的最高追求。”


    “你是哪門子的讀書人,你不是道士麽,”李達反駁道,看到牌坊上的一行字,忽然靈光一閃。


    貌似、大概、他明白了。


    “走!”


    “幹啥去?”


    “去拆了你那十全君子的人皮!”


    ……


    白青虹打開門,驚訝道:“二位還沒走嗎,那為何不在敝人家過夜,敝宅雖小,住上二位還不成問題的。”


    “我們可不敢麻煩白公子你,”老神棍幹笑道,你家裏住的可是死人,誰敢一起住啊。


    “有一件事,想請公子求證。”


    “二位請。”


    李達坐在石凳上,盯了房裏看了一會兒後,緩緩道:“我有一個故事,想講給公子聽聽,


    從前,有一對孤兒寡母,母親脾氣暴躁,動輒打罵,但望子成龍;


    兒子受到嚴格管教,打小勤學苦讀,


    好在兒子天資聰穎,讀書非常用功,科考連捷。


    不過就在他要大展宏圖的時候,他的恩師也是舉主,朝中某位重臣因造反被滿門抄斬。


    讀書人自知受這層關係牽連,他要再進一步,必然受到牽連,所以他迴家侍母,專心經營‘孝子’這層身份,指望著靠它翻身。


    可惜好景不長,母親死了,這孝子也就沒得孝了。”


    說到這裏,白青虹的麵色微微一變,雙手下意識的握緊。


    “高郵有一個陰陽蛋的傳說,隻要用祖傳的法術向閻王爺祈禱,能令死人複活,讀書人病急亂投醫,居然給他做成了。


    但是複活的母親卻是性情大變,變的跟往常截然相反,溫順和善,慈祥可親,滿足他所有的期望,


    他懷疑過,但他最終選擇性的忽略了,直到有一天,亡母的魂魄因受不到香火供奉,積怨成鬼,夜夜給他托夢——


    我說的對嗎,大孝子?”


    ‘砰’的一聲,大門大開,一臉陰沉的白母站在門口,兩隻眼睛眼白凸起,鬆垮垮的老皮裂開,像極了之前在杜府碰上的角色。


    不按常理出牌時,劇情角色的變化。


    “乖兒,不是為娘的說你,你交的朋友可真是狐朋狗友啊!”


    ‘果然又是劇情殺,’李達在心中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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