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戲,講究真實,這其實是一個偽命題。


    既然是戲,怎麽會真實。


    這其中有一個邏輯性。


    隻要掐對了觀眾的邏輯,就算有bug,觀眾都會把你圓迴來。


    但如果你褲襠藏雷、手撕鬼子、八百裏外射殺日寇,這就破壞整部劇的邏輯。


    那時,就算你是好萊塢大片特效,那也是扯蛋。


    李達就是在扯蛋。


    他就好比抗日劇裏的女主角,正在演著戲,突然不想演了,想跑路。


    這就不符合故事的邏輯性,破壞了女主的行為規範。


    女主要想退場,要麽是死,要麽就得有一個合理性的結局。


    通俗的說,大團圓。


    又是一天早餐時刻。


    李達盯著包子,第二隻包子是白菜餡兒,第三隻是牛肉餡兒,第四隻裏有一根頭發絲。


    果然,撕開第四隻,有一根黑發。


    他在第六天突發奇想,把這事捅了出來,想看看劇情怎麽發展。


    隻是一件小事,包包子的何廚娘被活活打了五十棍,屁股都爛掉了,直接丟在大門外,任其自生自滅。


    這讓李達更加明白了底層人民的水深火熱。


    順帶目測出了何廚娘的臀圍。


    怪不得趙管事沒事就愛往廚房裏鑽。


    肯定是在關愛勞動人民。


    當然,這都是插話。


    杜仲文喝下了最後一口銀耳羹,拿出手帕,左邊嘴角擦了兩下,右邊擦了三下,順帶摸了下鼻孔。


    李達給了老神棍一個眼色。


    老神棍得令,不等對方開口,提前道:“爹,今天我有事想出去一趟。”


    “有何事,我以前兩個門生過來拜訪我,你們走動一下,”杜仲文的語氣中,充斥著不可置疑。


    “是這樣的,四娘想去街麵看熱鬧,難得休沐,我想多陪陪她,”老神棍一臉愛女心切的模樣。


    “嗯,我也想爹多陪陪我,”李達忍著惡心道。


    杜老目光在二人麵前掃來掃去,眼神漸漸變緩,道:“既然你們父女難得都有這閑心,那便去吧,仲文,有空多陪陪四娘也是好的。”


    吃完飯,父女二人,大手牽小手,一同奔向美好的未來。


    剛跨過門檻,李達第一時間便甩掉老神棍的老爪子,猛的迴頭,隻見空蕩蕩的院子中,灰塵蛛網密集,冷風吹過,有一種獨特的淒涼。


    “出來了?”


    “出來了!”


    “就這麽簡單?”


    一老一少相視無言,彼此淚眼朦朧,差點抱頭痛哭。


    “這麽簡單的事,我居然花了整整十天才想明白,靠!”


    李達激動過後,複又咬牙切齒,杜府幻境是按照劇情上演的,而隻要完成劇情殺,就能輕易破局。


    李達卻在裏麵耗了那麽多天。


    “不對,未必有那麽久,”李達自言自語,突然拉住了一個路人。


    等從路人口中得知,二人在杜府隻待了半天功夫後,就連李達背上都冒出一溜汗。


    真真,太詭異了。


    ‘怪不得我在這十天裏,基本上什麽都沒吃,卻沒有半點饑餓感,到底是時間流速的不同,還隻是大夢一場。’


    李達還沒想明白,老神棍突然捂著肚子嘔吐起來,一團團黑泥漿水噴在地上。


    杜府的地麵上,好像坑坑窪窪的。


    ……


    “我一直忘了問了,以杜府這等家世,是怎樣被人一夜滅門的,”等老神棍吐完後,李達突然問。


    杜仲文是退役的市級領導。


    杜春樓是現任的省級領導。


    全家被害,要是換到現代,那可是潑天大案,舉國之力,沒道理到現在連真兇都沒找到。


    老神棍麵色青白,低聲道:“據說是鬼神附體,上百口人自相殘殺,父食子,妻弑夫,最後沒有半塊完整屍體,當時驚動了朝野。”


    “鬼神,陽司不管事?”


    “管了啊,據說光正一道的大法師就來了三位,不過他們卻從府中查出了一些證據,”老神棍頓了頓。


    “謀反的證據!”


    李達吸了口氣,腦中瞬間想到了幾種可能。


    莫須有


    文字獄


    欲擒故縱


    “這種房你都敢中介?”李達艱難道,怪不得這條街人這麽少,肯定是怕被株連上啊。


    這老道真是為了錢不要命啊!


    “契約是蘇州商人簽的,衙門拍賣,兩邊跟我們都不沾。”老神棍眼中露出一絲奸詐。


    “這鬼地方我是不想再進去了,你還是考慮考慮,怎麽跟你那金主交代吧,我走了。”


    看著少年的背影,老神棍臉色緩緩下沉,看向杜府的眼神中滿是複雜。


    ……


    短短‘半天’功夫,李達身心俱疲,隻想著迴碼頭倒頭便睡,在這杜府的十天裏,每天捉摸著怎麽跑路,可沒睡過一天好覺。


    迷迷糊糊間,一陣激烈的吵鬧聲從街邊傳來。


    李達看了一眼,街角一小門麵拳館,拳術教頭在教徒弟,三個徒弟似乎有些不滿,他一腳一個,勾拉踹翻。


    坐太師椅的大師傅笑嗬嗬的看著,也不製止。


    門口有對對聯。


    俠客古留朱亥名,短拳今從杜門傳。


    李達依稀記得有人說過,揚州三家武館。


    他看了看牌匾。


    川拳正宗。


    李達駐足看了一會兒,發現這練拳很有意思,也不教你攻防打法,教頭就拿根七寸長的竹竿,每打一拳一腳都是一抽,抽的學徒又青又腫的,也怪不得他們造反。


    馬褂男和鬥笠男要在江南開武館傳拳,也不知開了沒,要是靠的近還可以捧捧場。


    大師傅大約是手癢了,下了場,先練了練手,似抓似掌往外撈,一旋一迴,一唿一吸,聲音漸響,用手和腕的內部旋轉帶動肘肩關節,繼而纏繞上肢和下肢關節。


    李達恍惚間,好似看到一顆藤蔓糾纏的蒼天大樹,好半晌才迴過神來。


    ‘這肯定是有真拳術的,杜門拳是哪一派?貌似挺牛叉的樣子,我要不去問問,收費幾何,傳的什麽功夫。’


    他練皮卡丘的大架子時,便是這種感覺,隻不過人家這種感覺比他還大十倍。


    李達一直想學武,一個是防身,另一個是想琢磨琢磨,這個分叉曆史階段的拳術到底是什麽層次。


    他悄悄打量著武館的大師傅,三十來歲,右眼有道疤,麵貌普通,沒什麽戾氣。


    賣相不錯,看著像好人。


    大師傅耍了會兒拳後,心血來潮,從兵器架子上摸出一把刀來,抽出,摸了摸刀背,手腕一抖,刀光閃爍,片片銀花。


    李達下意識的就是一個轉身,讓人看不到他那緊張的表情,然後,動作僵硬的走了。


    那口刀,長兩尺兩寸,刀身血跡斑斕,刀尖後三寸上有拇指大的缺口。


    那是自己的刀!


    那口從癸刀兒手中奪來的戰場刀。


    “師傅,那人似乎是來學拳的?”教頭問。


    “不管他,學徒都是傳假把式,好苗子要自己找,”杜五不以為然道。


    ……


    李達神情恍惚的迴到碼頭,從雜工升級到文書,碼頭空倉庫裏給他留了個隔間,他躺在木床上,原本的睡衣一掃而空。


    搶劫那艘漕船的主使者,竟是這杜門拳館的大師傅!


    難道他也是打行的人?


    那自己是不是要報官,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說新上任的揚州知府正在追查這事麽。


    不行,就算要報也不能自己報,自家還是黑戶呢。


    武館不是挺賺錢的麽,這杜拳師有必要下海?


    李達想七想八,迷迷糊糊間,睡著了。


    一大早,碼頭上的人流開始匯聚,三岔河的這座碼頭離城十裏,除了專門做為糧運碼頭外,倉庫業、運輸業、艄業同樣發達,從這裏經過的商人無數,雖比不上津門、金陵、廣州這些南北通埠,但人來人往,本地的,外地的,幾乎是半個城鎮。


    李達揉了揉眼,摸出新買的牙刷開始刷牙,這裏畢竟是淮揚鹽場,鹽價要比外地便宜的多,他又可以用精鹽刷牙了。


    再河邊刷完牙,李達準備把賬理一理,然後跟自家boss交接一下。


    等他剛找到郭哥,這位碼頭大佬便領著三大金剛,一臉陰沉的往外走。


    “來的正好,斷指劉得了重病,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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