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風寨裏,宮一昏迷後,屋中很安靜,向南枝不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看了一眼屋裏另個清醒的人,心道:“他怎麽不叫了?難道是知道空桐醒後,他必死無疑,絕望了?”

    向南枝將公儀坷口裏的那團布扯了出來,解了他身上的繩索,見他還是不說話,便深覺稀奇了。

    “怎麽?這是知道空桐將醒,絕望了?不求生了?”向南枝心情有點好。

    “哼。”公儀坷發絲淩亂,輕哼一聲,這一個多時辰來,第一次麵帶鄙夷地看去向南枝,“少師大人就這麽確定你的藥管用?”

    向南枝對於他的鄙夷神色也不氣惱,反而笑道:“你應該知道空桐的另一個位武學師父是誰吧。”他笑著喝了一口茶,“這藥是淵古老人給的,何況還是出自天藥娘子的手,你說管不管用。”

    兩人說話似乎都極為自信,隻是各自心中卻都不是麵上那麽迴事。

    向南枝雖知道這藥能解百毒,卻不知道那個叫奈何的東西是不是一種毒,更何況這藥他是真的存的有些久了,當初一身屍血侵染,也不知有沒有變味,變味到還是其次,隻要不變了療效就好。

    公儀坷本是相信千青下的奈何,世間難有人能解的,但是聽見向南枝說著藥丸出自天藥娘子之手時,他便不敢這麽確定了。

    因為天藥娘子便是千青的娘親,千青一手使香用藥,乃至武藝都是傳自他的娘親天藥娘子。所以那出自天藥娘子的藥丸,極有可能真的能解空桐身中的奈何。

    公儀坷沒有再說話,隻是笑,笑得像是要吐血的模樣。

    向南枝饒有興致地瞧了兩眼,然後便更加篤信這藥管用了。雖然他並不知道天藥娘子是誰,也更是不知道天藥娘子與他之前糾結的木千青竟然是母子關係。

    “公儀坷,我說空桐曾經待你不薄,就算你拒絕了做她的駙馬,她依舊信任你,將冥閣交到你的手上,當初你究竟為何背信棄義,置空桐的命令於不顧?”

    向南枝是笑著問的,隻是笑得有些寒,沒什麽友好的意思。

    公儀坷沉了沉眸,隨後答道:“這個問題,何不等空桐醒了自己問我。”

    七年前,公儀空桐到了陵南其實是可以問的,為什麽沒問,其實他也很想知道,可是後來空桐便被千青下了奈何,失去了記憶,他再問也沒有意思了。

    如今空桐吃下向南枝的藥,恐怕醒後便會憶起一切,到了那時,她會不會問呢?

    公儀坷側目看去床榻處,那個一頭冷汗、安安靜靜躺著的人。

    屋外一人隱在陰翳裏,沒有任何表情,瞧不出一點活人的模樣。他也在等,等主人喚他一聲名字,當年在街上,一身被乞丐揍出的傷,主人帶他迴去後,問他是否想要待在她的身邊。

    他點了頭,隨後主人命他跟公儀坷離開,去陵南參與冥閣的訓練,等到訓練成了一個合格的死士,便可以迴到她的身邊。

    可是,當他真的成為了一個無比合格的死士時,主人卻不在北襄了,下落不明,冥閣那時剛剛集結完備所有人,可還是遲了一步。

    再見主人的時候,她躺在木公子的懷中,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像個娃娃。之後他知道主人失憶了,不記得曾經對他的承諾,沒有主動將他叫迴身邊。

    不過,沒關係,他還是迴到了主人的身邊,保護著主人的安危。這是他在那個漆黑肮髒的巷子裏,瞧見主人朝他伸出白皙小小的手時,便深埋心底的願望,如今已經實現。

    古又的眼睛一直一直望著公儀空桐所在的房間,沒有一絲移動。

    直到一聲低沉、幽暗的喚聲:“古又。”令得他又想起了漆黑肮髒的巷子裏,那雙明亮無比的黑眸沒有一絲雜質。

    古又迅速衝入屋中,情緒從未有過的激動,單膝跪在床邊:“主人。”

    “殺了木千青!立刻執行!”依舊平躺在床上的宮一,睜著一雙漆黑幽深的銅鈴眸,像是不能見底的深淵,臉色蒼白。

    這是她的第一道命令,清醒之後的……第一道命令。

    殺了木千青!

    立刻執行!

    古又沒有遲疑,點頭道:“是。”又迅速地離開了屋中。

    屋內另外兩人這時才忽地驚醒,空桐醒了,並且恢複了記憶。不過須臾,公儀空桐已經雷霆手腕做出了自己殘忍的決斷。

    不管這七年來木千青對她如何的百般嗬護,不管這七年來她是否無聲無息地愛上了他,不管這七年來她多少次產生與他攜手一生的念頭。

    她都不允許,不允許他如此欺侮她,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如同提線木偶般操縱著她的行為。

    他以為自己是誰?愛她?以愛之名,便可以網織一個虛構的空間將她深困其中?以愛之名,便可以無視她的意誌,控製她要走的路?

    木千青,公儀空桐說過,若是令她記起那日的屈

    辱,必定要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空桐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隻是視線裏依舊沒有焦點,她方才恢複記憶的過程太過痛苦,所有的痛苦一起襲來,母後的死,父皇的死,皇叔的奪位,木千青的欺騙。

    她在那昏暗中差點想要長眠不醒,差點想要放棄這個光明又黑暗的世界。可是她最後還是醒了,她要讓所有施加痛苦在她身上的人都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公儀坷,你是否應該解釋一下當初的事?”空桐轉過身,麵對著公儀坷,坐得很隨意,笑容甜甜的卻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公儀坷從晃神中迴來,心道空桐還是問了,隨後低著頭道:“殿下七年前,在千仙閣中遇見我的時候,為何不問呢?”

    為什麽不問,因為她那時候堅信公儀坷已經背叛了她,乃至於冥閣都可能被他收歸己用,所以她不問,可是如今問了,是因為什麽?

    因為七年來,作為木宮一的她看得清楚,公儀坷依舊在為她掌管著冥閣,古又也迴到了她的身邊,所以她如今才會問。

    因為不信,所以無需要答案,因為信了,所以才會問原因。

    可是此時的空桐心情極為不佳,公儀坷真的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跟她耍嘴皮子的。

    隻見一陣風過,空桐一腳踢去,直中公儀坷的腹部,人成一道弧線砸去牆上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匍匐著再沒有力氣起來,甚至大聲說話。

    收了腿,空桐站在原地定了定,然後慢悠悠地走到公儀坷的麵前,蹲下身,勾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痛苦的臉,風流得笑著問:“再問你一次,是否要解釋一下當初的事?”

    向南枝在公儀坷被踢飛後就站了起來,有些發寒地站得很直,這麽久了還沒見過空桐這麽生氣的模樣,咽了口唾沫,他開始有點同情公儀坷和那個木千青了。

    “咳咳、咳咳咳。”公儀坷弓著身子,跪在地上猛烈地咳起來,最後一聲重咳,咳出了一口血,噴了一些在空桐衣服上、手上。

    空桐皺眉,凝了一眼手上的血跡,鬆開了公儀坷,站起身,染血的手一展,對身後的向南枝道:“布。”

    向南枝愣了愣,隨後會意地扯了一塊床幃將空桐手上的血跡擦幹淨了。擦的時候沒感覺,擦完了後,他忽然覺得自己這行為怎麽這麽像小廝,或者空桐以前身邊的太監宮婢?

    可是他現在可不敢與空桐爭這些東西,於是擦完後,他雖心中嘀咕,還是乖乖地又

    站了迴去。

    地上的公儀坷,咳了一陣,終於舒坦點了,實在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狠,一點都不念及這七年來的相識情分。

    公儀坷像條蠕蟲一樣,一點點地挨著牆挪了起來,站起後依舊微微弓身,那一腳踢在腹部,他又一點防備都沒有,最柔軟的地方結結實實挨了一記狠的,根本不可能一時半會兒恢複。

    “當時千青的母親死於江湖正道的圍剿,千青一個人麵對眾多敵人,我便私自做主派出了冥閣的人去保護,當時想著也算是對冥閣能力的一場試驗,卻沒有想到會這麽巧,殿下剛好在這個時候要求集結冥閣人馬趕去北襄。那時候冥閣人散布江湖中,暗中除去對千青有危險的人,一時半會兒根本不能召集,等召集的時候,已經晚了。”

    公儀坷垂著眸簡單的說完,公儀空桐凝眸看著他,平平的唇線忽地彎起,彎成一個半圓的弧度,她那雙銅鈴目中黑的不見一點光。

    “保護一個木千青需要整個冥閣傾巢而出,千戶侯好大的手筆,本宮當年真是沒有看錯人,坷哥哥真是一個勇敢無畏的人,隻是若不是一個情癡便好了。”

    空桐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著,一雙黑眸中似乎燃著鬼火一樣的森迫。

    向南枝在一旁,在宮一這不長不短的一句話裏,就打了好幾個哆嗦。而腹部依舊疼痛不堪的公儀坷,聽出了空桐語氣中的諷刺與不全信,但是她沒讓他再說,便是不需要他再多做解釋了。

    他知道,以空桐的性格,必定要自己親自查的才能完全相信,絕不會聽憑他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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