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悠悠,道阻且長。

    黃善居與宮一率眾人已經出發多日,途徑雍州一帶的時候,瞧見官道上一個茶寮,便停了下來,暫且歇足喂馬。

    宮一與黃善居的鄰桌似乎是這雍州邙山外的獵手,打獵途中過來茶寮喝口茶歇歇。他們在說話,兩個糙漢說話的聲音也是大。

    宮一與黃善居都聽了進去。

    “聽說了嗎,半月前南爺又帶人劫了好幾個富商的貨。”

    “怎麽沒聽說,城裏好多老百姓都口耳相傳,家門口又收到銀錢了。那幾個富商也是倒黴,偏偏要往從邙山走,也不打聽打聽,自南爺坐鎮了禽風寨,這邙山有幾個奸商敢途徑的。”

    “說來也奇怪,南爺究竟是怎麽做到每次劫都劫的是奸商?若是哪一次劫了正經的良人,這劫富濟貧的好名聲不就毀於一旦了嗎。”

    “嘿,你瞧著哪個商人是好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就說我那去富人府上做長工的侄兒吧,三個月的工錢都沒有我打一迴獵多。”

    “可人家安穩啊,哪像我們,整日風吹日曬不說,萬一碰見了兇獸,命都要沒了。”

    “哎,說的也是。”

    兩個獵手嘮嗑完了,茶也喝完了,紛紛拿起家夥又走進了林裏去。

    宮一瞧瞧那兩個獵手,然後便聽見同桌的一個隨行士兵說道:“兩位大人,聽方才兩個獵手的,這邙山怕是不安全,不如我們換一條道吧。”

    “怕了?”宮一嗤笑一聲,問道。這若是能不走邙山,她也不願走,畢竟山路崎嶇,又多有走獸,但是雨陽災情緊急,她與黃善居商議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趕往,走最近的一條路。

    而途徑邙山的這條路,不巧就是最近的一條路。

    過來送茶的茶寮老板聽見士兵的話,笑著道:“官爺們不用擔心,禽風寨的南爺從來劫的都是奸詐商人,那商人本身的財來路就是黑的,所以被劫了也不敢聲張。對於老實本分的商人和路過的官家人,南爺是從來不碰的,不然官府早就來圍剿了不是。”

    聽了老板的解釋,士兵們也都釋然了一些。宮一瞧了瞧這些士兵膽小怕事的模樣,心中深深覺得可恥,若是貪生怕死,從軍是為何?就為了那俸祿糊口?

    她明白貧苦人家生存不易,但是僅僅為了活著,從軍並非最好的選擇,因為不管軍營還是戰場,那都是拿命換命的地方。

    眾人喝了茶,歇息夠

    了,又再次上路,踏進邙山山腳下的時候,士兵們雖警惕卻沒有多緊張,因為都覺得那茶寮老板的話在理。

    有哪個山賊這麽狗膽包天,竟然敢劫官糧官銀,何況聽方才兩個獵手說那南爺劫的都是奸惡之徒,為民除害,他們這是去救災的,那英明神武的南爺應當不會為難才是。

    哪裏知道神仙都有闔目打盹的時候,凡人自然也有眼拙腦子不好使的時候。

    一向英明神武的南爺今日真是被逼無奈劫了一次官車,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手大腳地給百姓散了銀子,最後奸商們都惹不起躲得起,不再往邙山走了,萬不得已,隻得見著誰劫誰了。

    當那巨石滾落山頭,朝著黃善居與宮一他們一隊人馬而來時,宮一腦子裏第一個念頭就是:“看來這禽風寨是不想混了,想要早點進牢裏吃安生的牢飯了,還真是向天借了膽,劫起官車來了。”

    一時之間,亂石驚蹄,宮一飛身而起,又穩穩地落於地上,拔出腰間短刀準備迎敵。這刀是出發前,木千青給她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拿在手裏有種極為熟悉的感覺,像是見到了老朋友。

    從此便再不離身。

    前方已經一片混戰,宮一剛想上前入戰,便聽身後黃善居的聲音高聲喊道:“此乃賑災官糧,爾等宵小怎敢如此放肆!”

    宮一迴頭一看,見原本衣著整齊的黃善居跌落馬下,吃了好幾口的土,依然正義凜然地嗬斥那群匪賊。

    宮一很是無奈地搖搖頭,朝著離黃善居近的幾個士兵吼道:“護好黃大人!”不護好,她真怕這黃善居要麽被人砍死,要麽被馬蹄踩死。

    說完後,宮一立即投入了前方混戰之中,刀光劍影裏,宮一所向披靡,無人可擋,原先奮力抗戰還覺得不及的士兵們,瞧見度支郎中竟然如此英勇,不由地開始振奮,手中兵刃揮舞得赫赫生風。

    那對麵包圍而來的匪賊見這隊押送官糧的人馬中竟然有這等高手,開始有些露怯,手上的武器也使得不如一開始利索了,有種反被壓製的感覺。

    正在此時,匪賊的後方殺出一人,大喝了一聲,隨之眾山賊紛紛讓路,麵露喜悅,似乎都覺得這下子就沒什麽好擔憂的了。

    宮一定睛一看,那人一身魁梧,滿臉的絡腮胡子,皮膚又黑又糙,再看那些匪賊的反應,這個魁梧邋遢大漢便是南爺無疑了。

    深蘊兵法所言擒賊先擒王,宮一毫不猶豫,短刀反手一握,一躍而起,踩著

    一人肩頭便快速地迎上了那提著大刀殺出來的南爺。

    短刀迎上大刀,發出錚的一聲唳響,刀刃與刀刃交錯而開,乍現刺目光芒。宮一反身一躍,又從側麵擊去,南爺長刀相抵,二人麵對麵而望。

    那南爺終於是看清這個突然殺出的武藝高強的官爺什麽模樣,看清的當下便震驚不已,一雙狹長鋒銳的眼睛此刻瞪得比宮一的銅鈴目還要大,絡腮胡子下的嘴張了又張,就是說不出話來。

    七年不見,他以為空桐死了,再次相見,竟然就是敵我兩方,兵刃相向。

    等他終於說出一聲:“空桐,你不認識我了?”宮一已經又一個甩腿掃去他的下盤。

    “我認識你爺爺,他托我告訴你地府寂寞,要你去陪他。”百忙之中,宮一抽空譏諷。可是過招之間又驚覺得這人的招式竟然與自己有幾分相似,難道曾經師出同門?

    接下宮一一招雷霆滅頂,南爺抬頭,越過大刀看去頭頂上力壓而來的宮一,不怕死地抽出一隻手撩了撩自己滿嘴的胡子道:“你看清楚點,我是誰,你真的不認識嗎?”

    “少在這裏跟你老爺套近乎,受死!”淩空一轉,宮一短刀如風,倏爾間已經在南爺的粗臂上劃出一道鮮紅的口子。

    南爺怒了,提刀大喝道:“好啊,你這個欺師滅祖的,不給你點顏色看,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最後不再廢話,大刀砍去仿佛可以劃破蒼穹般威勢赫赫。

    宮一連忙閃身,卻還是被刀風劃破了衣袖,雖沒有見血,卻已經足夠讓她知道這一身邋遢的南爺方才都是有意讓著她,現在才是動了真格的。

    若是平時,宮一必定熱血沸騰,覺得難得找到一個如此高手,可以好好練練手,但是如今情況不同,她要想著如何將官糧官銀安全地送去雨陽,而不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幾招下來,宮一心思分散,加之南爺招招不同剛才手軟,宮一已經明顯落了下風。周圍士兵軍心渙散,宮一忽然心生一計,想要險中求勝。

    下一招對抗時,宮一故意放了水,那刀刃朝著她的頸項砍來,她卻似乎未有察覺。

    “臨戰分神,瞻前顧後怎可取勝!”那南爺責備地說道。

    而宮一心中卻想:“我等的就是這刻。”可是還沒等宮一把握好自己創造的時機,另一邊忽然有人喊道:“住手,主人失憶!”

    這一瞬間會發生什麽?

    會發生很多。

    就宮一而言,她故意露出破綻,是料想這個南爺絕對不會真的傷了她,所以出招必有餘地,當南爺朝著她的破綻而去的時候,她便可以利用這一點餘地,朝著他發出致命一擊。

    他不要她的命,可她要他的命。生死一刻,南爺會留手,可她不會。

    然後宮一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跟隨她而來的護衛古又會在這個時候出聲,這一出聲,南爺刀刃向的她立即改成了刀背向的她。

    就這樣的一擊,刀刃致命,刀背可不會,所以南爺根本沒有收力道,沒有留餘地,於是宮一尚來不及刺向南爺的時候,已經被刀背砍暈了!

    昏過去的宮一怕是千想萬想也想不到,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是怎樣的一個烏龍!

    那個古又,平時不開口,一開口就害主人,留你何用!等她醒了迴去第一件事就是辭了他!哥哥求情也沒有!

    將昏迷的宮一一手接住,南爺皺眉朝向古又問道:“你是何人?”他似乎覺得這個冷麵護衛有些眼熟,又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了。

    “話長,不是時候。”古又打昏了幾人後,來到南爺的身邊,說道。

    南爺眉毛挑了挑,這人說話的方式真是稀奇,似乎很不想說話,所以撿了最要緊的幾個字來表達。他又看去那前方被士兵包圍起來的另一個官,不認識。

    腦子一轉,想到這個時候的確不是探究空桐失沒失憶,為何失憶的時候,便對寨中人說道:“全部留活口,押送迴寨!”

    奮戰中的匪賊抽空迴答了他們的匪頭頭,然後便見自家南爺扛起那個暈過去的白麵官員龍行虎步地朝著寨子的方向走去。而那說話極為古怪的冷麵護衛跟隨其後。

    眾土匪紛紛心中哀嚎,南爺每次都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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