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節在四月末,桃花節桃花劫,多少男男女女這一夜盛裝出行,就為在這美麗熱鬧的夜晚碰見自己一生的情劫。

    桃花節裏最熱鬧的街市不是拂柳巷,可是宮一懷念初來北襄那幾日喝到的青梅酒,這夜便纏著木千青陪她前去再嚐。

    拂柳巷為民巷,非大道,攤位賣品自然沒有皇宮門口前方正對的那條街來的琳琅繁華。可是勝在有特色,又親切。

    宮一一路逛到求名樓門口,手中已經捧滿了亂七八糟、不知道有用沒用的東西。

    目瞪口呆地看著求名樓門口擠都擠不進去的人群,宮一呐呐地衝旁邊的木千青道:“哥哥,這求名樓……真的很出名啊。”

    其實這現象很奇怪,求名樓雖有青梅酒極為出名,卻也隻是一個民巷中的小酒樓,桃花節就算再盛況,也不該連這樣的酒樓都人滿為患,瞧它對麵的酒樓人流量就挺正常的啊。

    “或許有什麽事情發生,引得眾人圍觀。”木千青如此說道。

    “哦?有熱鬧看?”宮一一聽便興致盎然了,大眼睜地更大,踮著腳要越過重重人頭往裏瞧進去。

    木千青笑著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說錯了話,居然將宮一看熱鬧的心思勾起了,這下恐怕又要晚迴黔香閣了。

    本來在桃花節這樣的日子,他出來,三娘便萬般不願,再晚些迴去,恐怕三娘在心頭又要給宮一記一筆小賬了。

    隻是想到這樣陪她胡鬧的日子怕是不多,木千青便又覺得再晚迴去些才好,二人再多相處一些才好。

    “宮一想進去看?”他問。

    “當然啊,裏麵好像是有什麽人,感覺很有意思的樣子。”其實她隻是伸長了脖子隱隱看見裏麵一些的人在嘀嘀咕咕,卻並不知道有沒有意思。

    不過這麽多人都在圍觀,必定是極為吸引人的,既然吸引人便一定是有意思的。宮一從來都是這麽認為的。

    “那我們便進去瞧瞧。”木千青道。

    宮一好奇地轉頭,問道:“這麽多人,怎麽進得去。”她也很想進去啊,隻是這就算是將她擠成了一片紙,怕是都通不過。

    木千青卻隻是笑,而後接過她手中的一堆東西,轉身走向了旁邊角落的小叫花子。小叫花子臉上很髒,身材瘦小,瞧不出男女,也瞧不出年紀,隻是知道應當不大。

    木千青將手裏的東西都放在了小叫花子麵前,而後對小叫花子說了幾句話,又

    掏了幾兩銀子放在地上的破碗裏。

    宮一隻見那小叫花子點點頭,木千青便站起來了,迴到她的身邊。她好奇地看著木千青,木千青隨即對她微微一笑,很是自信的模樣。

    “哥哥做了什麽?”

    “你看。”木千青聲音很輕,手虛放在宮一的背上。

    然後宮一便看見那小叫花子起身,踉踉蹌蹌地跌倒在求名樓門口,朝著一個方向使勁地哭號,哭得像是死了爹娘。

    “不要搶我錢,我那錢是救命的啊,沒有錢抓藥,家裏重病的妹妹就要死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行行好,幫我抓抓那搶我錢的強盜。求求你們了,各位活菩薩,在世觀音,求求你們了。”

    小叫花子聲音很好聽,像是婉轉的鳥鳴,從聲音來看是個女孩,瘦瘦黃黃的,配著悅耳的哭聲不僅不讓人覺得煩,還讓人心生憐憫。

    求名樓門口不少人已經轉移了視線,紛紛挪步將那哭號求救的小叫花子圍了起來,時不時有人問一句“有人看見誰搶了這小叫花子的錢嗎”,又有人會迴答“沒瞧見啊”。

    當然是沒人真的去追所謂的搶匪的,就算追了也追不到,因為根本沒有這個人。這些圍上去的人,不過是為了熱鬧,那求名樓裏看熱鬧的人太多,瞧不見,這小叫花子的熱鬧近,瞧得見。

    宮一當場悟出了方才木千青為什麽走向小叫花子,又對小叫花子說了什麽。她雙手抱在身前,側目笑:“哥哥便這樣將我的東西送人了?”

    “我以為你隻是買著高興,你若是舍不得,我等會兒再為你重新買過。”木千青笑得溫柔,逆來順受的模樣。

    宮一撇撇嘴,她的確隻是買著高興,根本不在乎要不要,卻就想逗逗木千青,哪裏知道這人這麽認真。

    轉身朝著空了許多的求名樓裏麵走去,木千青跟隨在她身後,自然而然。

    站定了樓中,宮一與木千青才看清,這求名樓裏究竟是什麽惹得這麽多人的矚目。那是一個白衣勝雪的人,戴著一方白色鬥笠,瞧不見容貌,卻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人氣,端茶的手根根又冷又白。

    那瓷杯是新換的,還白的很剔透,此刻被那隻手握住,卻瞬間暗淡。求名樓中坐著的人不多,可明明方才門口還擠滿了人。

    宮一看去那人身旁的桌椅,都是空的,怕是客人們因為那人渾身冰冷的氣質,而不敢坐過去,可是又忍不住好奇,而紛紛站在遠處圍觀。

    稀奇的是,被這樣當眾圍觀,那白衣人依舊冰冷,沒有任何不適,仿佛周圍人都是空氣。

    可是正因為這樣,宮一才更好奇了,起步打算坐去那白衣人鄰桌,卻忽然覺得走的有些艱難,然後發現木千青不知什麽時候拉住了她。

    她抬頭看去,見從來溫潤的木千青此刻神色異常的僵硬,她還沒問怎麽了。木千青已經先說了話:“宮一,哥哥覺得身體不適,我們迴去好不好?”

    他臉色的確有些白,宮一也沒來得及思考,便先下意識地點了頭。被木千青牽著手又出了求名樓,宮一迴頭看了一眼,似乎瞧見那方白鬥笠動了動,朝向他們離開的方向。

    求名樓裏白衣人坐的位置旁邊靜立的人在宮一與木千青離開後上前,對白衣人說道:“公子,可要去追?”

    白衣人沒有動作,那說話的人便又退迴了他的身後,靜得仿佛不存在一樣。

    從求名樓出來時,木千青走得很快,宮一被他牽著,險些小跑起來。可是當遠離了求名樓後,宮一又明顯感受到木千青走得開始散漫了。

    明明是說迴黔香閣,可是木千青走的這方向,又不是正朝著黔香閣的。

    宮一側頭看去木千青,見他神色有些茫然,便不放心地問道:“哥哥?”

    “嗯?”木千青迴神,望去她,可是眼底流露一些憂傷。

    宮一皺眉,想起方才的白衣人,不知與哥哥是什麽關係。可是她沒想要問,忽然間覺得她與木千青之間的關係,竟然需要這麽小心翼翼相待。

    她不免也有些落寞,麵上卻笑得很開朗:“哥哥若是不急著迴去,不如陪宮一再去看看開皇街的燈會怎樣?”

    “好。”木千青笑得很溫柔,比往日的都要溫柔上許多。

    宮一覺得自己的手又被握緊了一些,有些痛,她卻沒有說,而是牽著木千青的手朝著開皇街而去。路上人多擁擠,沒人瞧見兩個男裝的人手牽著手,便沒人覺得奇怪。

    這開皇街便是北襄城中最大的街市,盡頭再過百米便是皇宮,另一端盡頭是城門,直直地將北襄城一分為二,南北分明。

    開皇街的名字由燕秦始皇帝所起,曆代更替,這條最繁華的街市數度被擴張,卻唯有這名字從未改過。沒人敢改皇族所起的名,皇帝也不敢改老祖宗所起的名。

    所以要說燕秦最悠久的有什麽,這開皇街應當算一個。

    桃花節的燈會,就數

    猜燈謎與麵具攤最多,街上走著的人,各色麵孔,狐狸老虎、白麵粉麵讓人眼花繚亂,還有那燈謎攤前站著的公子小姐,風采都是極好的。

    宮一拿起一個彩羽圍邊成鳳凰模樣的麵具罩在木千青的麵上,要說鳳凰本是高貴,可是製成了麵具便古怪醜陋的很,所以很少有人會拿來瞧。

    這麽多的麵具攤,宮一也唯在這個攤位上瞧見了,好奇之下拿起來比上木千青的麵孔。木千青也不反抗,靜靜地站著方便宮一比劃。

    奇怪的是,那醜陋古怪的麵具戴上木千青的臉,卻異常地吸引人眼球,不是醜得吸引,而是一種莫名得覺得好看又說不出為什麽的吸引。

    宮一深深地思慮了一下,覺得……主要看氣質。

    她拿下了那個鳳凰麵具,又添了一個黑兔麵具。自己戴著黑兔麵具,牽著木千青的手,時不時側頭瞧一瞧他,看見那古怪醜陋的鳳凰,便覺得好笑。

    樂嗬嗬地,二人到了一處燈謎攤位前,這裏臨近煙色湖,湖邊種滿了桃花,紛紛落落的桃花獨自便可書一場風花雪月。

    這攤位前的燈謎已經少了好幾帖,可是最前麵的那一貼,卻一直掛著,沒有人解答。

    宮一見那謎麵為:園內無員外,聽人言少斤。猜一字。

    宮一稀奇了,這麽簡單的一個燈謎,為何沒人迴答呢。不由地左右看看,卻見沒幾個人將心思放在這條燈謎上的。

    她忽地上前,便摘下了那第一條燈謎,走到老板麵前。那老板笑得很和藹,像個彌羅佛一樣,大耳垂,厚嘴唇,小眼眯眯,兩頰豐滿。

    “小公子是要猜這個燈謎嗎?”彌羅佛一樣的老板問道。

    “自然。”宮一頂著一張黑兔麵具,將幾枚銅板遞到老板的手中,“園內無員外,員字諧音元字,聽人言少斤,聽字少了斤,合在一起便是一個迴字。可對?”

    “小公子聰慧,便是一個迴字。”老板將燈謎的獎勵給了宮一,宮一拿著那迴紋玉佩,笑得很是滿意。

    她走迴木千青的身邊,動手將玉佩別在了木千青的腰帶上。

    “宮一是為了這玉佩?”木千青傻傻地問。

    “自然,不然宮一是為了賣弄聰明嗎?這燈謎根本不難,又沒什麽好賣弄的,周圍的人都不去猜,也不過是不願看見一個迴字罷了。”

    佳人未遇,才子未識,怎願如此簡單就迴。對於希望在桃花節中遇見自己一生情劫的

    人來說,這個迴字實在是太不知情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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