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膳的時辰,木千青才徐徐迴來,宮一坐在桌前,望著一桌子的菜流著口水等了許久才將人等迴來,此刻連忙將人拉入位子上坐好。

    興高采烈地開始吃飯。

    “宮一,今日侯爺可有來過?”木千青尚未執起碗筷,便問道宮一。

    一口飯剛剛塞進嘴裏,便聽到哥哥的問話,宮一心情並不是非常愉快,不愉快於木千青為何與公儀坷這麽的默契。

    耷拉著眼皮,將碗又放迴了桌上,一邊咬著飯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人是來過,不過又走啦。”筷子閑閑地挑著菜,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可有留下什麽話?”平日裏最是留意宮一神色變化的木千青此刻卻仿若沒有瞧見,又或者是故意不去在意。

    宮一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側頭看去木千青,凝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哥哥什麽時候起這麽在意侯爺了?”

    木千青溫柔地笑一笑,對於宮一語氣裏的深探意味視若無睹:“侯爺身份顯赫,自然不能怠慢。宮一,哥哥提醒過你很多次,不得對侯爺無禮。”

    宮一嘴角無意義地輕勾,真好,這倒是反而訓斥起她來了,不得對侯爺無禮,他倒是的確常說,卻是沒有哪一次如今日般認真。

    宮一側過頭,重新拾起筷子挑著菜,她心中沉冷,麵上卻是百無聊賴地說道:“不可對之無禮的侯爺說他先去迎人了,至於迎什麽人,他沒說。”

    木千青聽後沉默了片刻,而後默默地站起身,神色有些凝重,卻還是溫和地對著宮一道:“宮一慢用,我先出門一趟。”

    沒等宮一從微驚中迴神問一句,木千青已經出了棲暖室。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宮一放下碗筷,自嘲地笑了笑。

    或許真是她會錯意了吧,木千青當初收留她可能隻是如同收留一隻小狗一樣自然,人有時候太善良了就是容易令受到恩惠的人產生錯覺。

    錯以為這個人是喜歡自己的,是在意自己的。可是連日來木千青的所作所為,無一不在告訴她,皆是她的癡心妄想。

    其實他對每一個人都好,對每一個人都會關懷。比如她,比如薇雨,比如公儀坷……

    隨後這一頓午飯,宮一吃得難得品相極佳,一點點地送入口中,一點點地仔細咀嚼,斯文儒雅,像個讀了多年聖人書卷的人。

    匆匆出門的木千青其實並不知該去哪裏尋大夏國的鎮國大將軍易雲霄,不過藏在暗中保護他們的

    人卻必定知道他們閣主在何處。

    於是走進一個無人的深巷,木千青才沉著地喚道:“你們閣主人在何處?”

    四周無人,卻立即有人聲傳入木千青的耳中:“翠雲樓天字一號房中。”

    “多謝。”道了一聲謝後,木千青匆匆動身,趕往城南翠雲樓。

    方才從薇雨的屋中出來,他便感到了一絲後悔,他知道易雲霄征戰沙場多年,是個無比冷酷無情的女子,不然時懷夢也不會逃到燕秦來。

    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到易雲霄還是個專斷獨行的人,一句好話沒有,直接將人拖走。如今真怕兩個冥頑不寧的人擰起來,會自損八百。

    若是其中任何一個傷了,都不是開玩笑的。易雲霄自不必說,一國最高將領,在燕秦被傷,不管是背後引她來的人,還是這一城知府都難逃幹係。

    可時懷夢傷了,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從他所知來看,易雲霄這個人冷酷無情,對於不在意的人打殺毫不手軟,卻對在意的人十分護短。

    時懷夢能從逆國大罪中逃生,又在陵南安生多年,必然有人在背後縱容包庇,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易雲霄。

    所以易雲霄對時懷夢必定在意,十分在意,若是時懷夢有損,真不知道這個鐵血女將軍會做出什麽來。

    木千青步伐加快,想要趕在局麵失控之前到達現場。

    而那廂,翠雲樓中天字一號房裏,時懷夢還在床上昏睡,大夫已經看過,頭上的傷並無大礙,修養幾日便可,頸項上的傷更是抹些藥便不算事了。

    易雲霄坐在桌前,對麵坐著公儀坷,門外站著抱劍在身前、刹神一樣的侍從。

    風流侯爺此刻全沒了風流模樣,抬首投足之間都是貴門做派,有禮有度。

    易雲霄刀削似的臉麵對著他,一身殺伐之氣掩都掩不住,沉著眸說道:“不知侯爺因何事前來?”

    “大夏國鎮國大將軍前來,坷作為此地千戶侯自然有責任盡地主之誼。”

    公儀坷笑著迴答,隻是手心已經冒汗了,他雖執掌冥閣多年,但是比起真正刀口上舔血又親曆宮廷洗血的易雲霄,小侯爺公儀坷總覺得自己還是很良善很單純的。

    易雲霄眸中一深,唇上一勾笑,卻無半點笑意:“信是侯爺送的?”眸又是一沉,她緊接著又道,“可是卻不是侯爺寫的。”

    公儀坷一驚,倒不是驚易雲霄知道信是他送的。

    方才他一進來便自報家門,可是易雲霄卻沒有主動報明身份,想來必是用了其他掩人耳目的身份通關,所以他叫她鎮國大將軍的時候,她便能立即知道他便是送信去大夏國的人。

    因為除了送信的人,本因無人知道隱匿身份的鎮國大將軍此刻到了燕秦的陵南都城。

    可是易雲霄又是如何知道這信不是他寫的呢?

    許是公儀坷臉上的疑問神色太重,一眼便被人看得清楚,易雲霄坐姿端正剛毅,神色淡漠又道:“字如其人,匿名信中字體雋秀整潔,利落幹淨,筆鋒藏銳,應當是個極為隱忍平和之人。”

    剩下的話她沒說,可是公儀坷自己也能領會,言下之意便是他並非一個隱忍平和的人唄。妄他裝斯文裝了這麽半天,還是叫人輕易瞧出了本來麵目。

    公儀坷那筆直的背一散,似乎有些喪氣。便在此時,該到的人也到了。

    木千青站定門口,被易雲霄的侍從攔下,他望去屋內對坐的二人,拱手朝著易雲霄施了一禮:“在下木千青。”

    易雲霄在木千青身上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對著侍從點點頭,示意讓他進來。人進屋後,房門依舊敞開,這似乎是易雲霄的一個習慣。

    木千青與公儀坷也不太在意,他們此刻在意的是易雲霄與時懷夢的情況。

    兩人對視一眼,沒等木千青轉頭說話,沒等公儀坷開口介紹木千青什麽人,易雲霄又開了口:“這位便是寫信的公子吧。”

    好毒的眼睛!

    公儀坷心中驚歎,眼中仿若閃爍著佩服崇拜的光芒,據他所知這易雲霄應該沒大他幾歲才是,這識人的本領怎麽會這麽毒辣。

    木千青被識破,卻十分淡定,點點頭道:“正是在下。”他抬頭看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時懷夢,又轉向易雲霄,凝眉低頭道,“因一些不能言明的理由,在下才寫了那封言不符實的信托侯爺送去將軍的手中,還請將軍原諒。”

    “我知那封信是假的。”幽墳裏飄出來一樣的聲音,叫易雲霄說出又多了一份沉重感。

    公儀坷聽完木千青的話,剛想暗斥他一句怎麽就將實話說出來了,也不知道委婉一點表達。卻又聽易雲霄那句“我知道”,整個人都懵了。

    他忘了一個看人如此精準的人,對於其他的事,又怎會沒有精準的判斷,畢竟人才是最難看懂、看透的。

    “不過你既敢承認用假信欺我,便該心中有數我

    不是輕易接受道歉的人。”易雲霄冷漠地倒著酒,動作極為好看,因為每一瞬的動作都幹淨利落,沒有絲毫多餘的,行雲流水,即收即停。

    “不知將軍希望在下做什麽來彌補?”木千青沉著應答。

    易雲霄沒有立即答,慢慢地喝了一口酒,如同飲茶一樣自然,片刻後她才如常淩厲冷漠地說:“往日意圖欺瞞我的人都是用命來還。”

    她說的語氣平平淡淡,仿佛在說天氣如何如何一樣自然。可公儀坷聽後卻渾身寒毛一立,最後微側頭看去木千青,卻見他依舊如故,沒有絲毫動容。

    對麵二人的神色動作都入了易雲霄的眼中,雖然她沒有直接看他們二人,隨後無意義地勾勾唇角又道:“不過這次情況些許不同,是我唯一一次甘願被欺瞞而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沉涼的眸光似乎朝著床榻的位置移了一移,卻又刹那收迴,快得叫人難以捕捉。

    木千青神情依舊不變,沉靜地等話。公儀坷卻是又端正了一些姿容,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易雲霄隨後的話。

    酒杯送去唇邊,易雲霄神色忽然一冷,周遭仿佛驟然冰封,無比的嚇人。黑曜石一樣的雙目中沒有任何活物,無血色的唇貼著酒杯道:“我要他心甘情願地隨我迴國。”

    一杯酒一飲而盡,易雲霄瞧著對麵二人為難的神色,輕輕一笑,此刻竟真有些笑意進了眼底:“這件事若是閣下辦成了,言不符實之信,雲霄便當作從未看見。”

    木千青與公儀坷二人同時望去易雲霄,神色凝重,都知道她說的話未完,應當還有半句在後麵,才是最關鍵的半句。

    果不其然,隻見易雲霄笑得殺伐滿身:“若是不成,私藏本國欽犯,燕秦國君應當不會為了區區幾十人與我大夏兵戎相見。”

    區區幾十人,千仙閣一眾人等到了那時候或許就變成了區區幾十副骸骨。她說的沒錯,若是事情大了,區區幾十人怎會比得過燕秦百萬百姓重要。

    木千青此刻似乎又起了一絲悔意,萬萬沒有想到,執掌大夏國半邊兵符的大將軍居然如此的狂妄霸道,不給人絲毫餘地。

    一句“兵戎相見”竟比“這件衣服不錯”還要容易脫口而出,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凝眉垂眼沉思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木千青才重新看去易雲霄,神色已然恢複如常:“若是在下辦成此事,將軍是否可以再應在下一個請求。”

    易雲霄眉

    尾一挑,稀奇得很,居然還有人敢跟她討價還價,她還以為這樣的人尚未出生呢。

    “你說。”笑得意味深長,這個請求答不答應,自然還在於她,隻看這個人要用怎樣的說辭打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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