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雨姑娘,千青有一事相求,還望姑娘相助。”

    木千青的眸清如泉眼之水,泠泠水聲,激蕩出清冷風姿。可他笑得溫良和善,唇色朱櫻淡紅,讓瞧入魂的人多想傾身一品芳澤。

    被這樣的清豔惑住的薇雨,不住點了頭,當發現自己並未詢問何事便答應相助時,卻毫不懊惱,心中仍舊是甘願的。

    窗欞前舉目遙望許久,眉心輕顰,神色憂憂中有些失神。一旁端進茶水的九兒有些疑惑,上前輕推她家姑娘肩臂,低聲喚一句:“姑娘?”

    “何事?”薇雨身上一震,恍惚間迴神,迷惑地迴頭看去九兒。

    “姑娘自從西院迴來便發呆許久了,午膳都未喚九兒準備呢。”九兒皺眉,擔心薇雨,不知是在西院遇見了不高興的事,還是身體出了什麽岔子。

    薇雨安撫地一笑,起身離開窗欞,走去桌前坐下:“無礙,許是剛從一個接客的姑娘轉變為一院的管事,有些不習慣罷了。”她輕輕掩去眼中愁色,又對身後的九兒道,“也是時候用午膳了,九兒去準備吧。”

    “九兒這便去。”見姑娘沒事,九兒乖巧地應答後便出了內室。

    望著九兒離開的方向,薇雨神思有些恍然。九兒如今已經十六,早過了及笄之年,但是這青樓之中,哪裏有什麽及笄之禮可以操辦。

    她心疼九兒的單純天真,可憐她落入青樓之地,然後垂眸憐惜時又想起另一個清豔的人物,溫潤沉清,美的似乎不應身處凡塵。

    而那樣一個人,今後也是要在這青樓汙穢之地,終此一生的。散亂的思緒流過這一處,便心中一滯,疼痛竟不能抑製地宣泄於眉目。

    閉上眼,緊了緊手中緊拽的一把鑰匙,與昨夜三娘所給一般無二。薇雨想,罷了,便是為了千青,瞞下一張紙條又如何,到時候三娘發現了,便叫她一人極力承擔好了。

    總是舍不得那人受到傷害的。

    這世間總有這麽多的癡人,付出了情,便卑微到了塵埃之下。寧可自己受盡千般委屈,也舍不得心上之人輕皺一寸眉心。

    可這隻要是人,便總有承受不住之時,隻要是人,便總有忍不住發泄的一刻。

    千仙閣西院裏的鳶嵐室,便有這麽一個癡人,心中的委屈終於到了懸崖的邊緣,要麽縱身一跳,成全愛人瀟灑人間,要麽後退一步,還彼此海闊天空。

    門框處久站的溪遙,望著院前海棠樹下靜坐了一夜

    的人,那人背影寒涼,覆了一夜的秋風,墨發傾瀉,隔絕了一段不短不長,卻恰恰讓人不能靠近的距離。

    溪遙咬牙,櫻唇微顫,嫵媚的眸下泛起水色的淺紅,五指在門框上扣緊,指甲要陷入木中,木屑紮入指腹,卻毫不知疼痛。

    最終,他還是閉上了眼,壓下了心口重重的悲鳴,轉身進了內室,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件衣物。

    “小侯爺離開了一夜,溪遙還想是早迴了侯爺府,不想竟是在溪遙的院前靜候了一夜。”他輕輕地將薄衫披在這人的肩頭,目中清冷地看著這人的發頂。

    “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覺便忘了時辰,讓溪遙掛心了。”公儀坷微笑著仰頭看去身旁的溪遙,吹了一夜風也不見冷的手覆蓋上自己肩頭溪遙的手。

    溪遙嫵媚一笑,側身坐去公儀坷身旁的石凳:“王爺說笑了,溪遙掛心又有何用,王爺自己的心都不知丟哪個麗人那兒了,溪遙的心能值幾個錢?”

    公儀坷側頭,看去溪遙清清冷冷的模樣,唇角邪肆地勾起一笑,伸手一扯,便將溪遙拉入了懷中,環抱著鬧脾氣的美人,輕吻在他的唇角後說:“瞧瞧,本侯的溪遙這可是吃醋了?”

    見溪遙神色寡淡不願理會他,公儀坷又摟緊了懷中人一分:“本侯可沒有去拈花惹草,溪遙這醋吃的,可真叫本侯冤枉。”

    抬頭怨懟地看一眼公儀坷,溪遙這才沉著氣問:“侯爺昨夜為何那般作為?”

    昨夜他與侯爺逛完花燈會,往迴走,正巧瞧見一隊黑衣人步入千仙閣。到了門口,他如往日勾著侯爺的手臂,卻被侯爺一拉,站在了門口旁側,不入門內。

    他不知原由,想問時便被侯爺一指封口,看著侯爺溫柔的神情,他便閉了嘴,靜靜地陪著侯爺等。

    等到他們終於進去的那一刻,恰巧是木千青說完後,靜默了少許時。

    他直覺侯爺那一刻入內是刻意的,但是為何是那一刻,他不知。當看到那陸公子見著侯爺後,便要匆匆離去的樣子,他又覺得侯爺那一刻入內,是因為木千青。

    為何是木千青,他還是不知。

    可他有一種危險的感覺,感覺侯爺待那木千青極為不同。就比如上一迴,叫他刻意去撞上木千青身邊小奴才宮一。一個小小奴才,為何要去找他的麻煩,就因為一個木千青嗎?

    溪遙心裏沉痛,他在這青樓中見過太多負心薄義郎,知道小侯爺的溫柔體貼難得,更知道公儀坷

    的風流無情殘忍。

    他怕公儀坷膩味了他,已經瞧上那木千青了。情愛難留,可他已經深陷,所以他怕。

    “溪遙莫要多心,憂思多慮,這臉上可是要長褶子,傷麵容的。”公儀坷溫柔地俯頭,笑看著眉目憂愁的溪遙,甜膩的語氣卻讓人有些發寒,“許多事,溪遙都是想不得的,那可是要命的事。溪遙隻需知道本侯愛來溪遙這兒,全是因為這兒讓本侯輕鬆愉快,那些不愉快的可千萬別染上溪遙的心頭,否則本侯是會可惜的。”

    看著公儀坷桃花眼微眯的風流神韻,溪遙心中不住的發寒顫栗,他聽出了這話語裏警告的意味,知道這是小侯爺不悅他問了不該問的事。

    顫栗過後,是一陣一陣的悲痛。果然,他不過是青樓小倌,在小侯爺公儀坷的眼中隨時可被他人替代,替代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一句可惜。

    溪遙埋入公儀坷的懷中,不再多言,乖巧地閉上眼,嬌弱地應了一聲是。

    安撫了懷中的人,小侯爺公儀坷抬頭望去遠方,那個方向,近一些是棲暖室,遠一些……是北襄城。

    海棠樹下,落了一肩殘花敗葉,這秋生的海棠不似普通花朵嬌弱,就算是落地成泥,似乎也帶著一份倔強。

    小侯爺桃花眼中暗光收迴,落去了這落花也倔強的海棠樹上,悠悠地憶起一件舊事。

    說是舊事,卻也不算久遠,約莫兩年以前。

    那時他再次隨父入北襄城,馬車在皇宮口停下,徒步入皇宮時,瞧見一年未見的稚童又長開了一些,模樣似乎漂亮了,可那眉宇間的英氣尊貴依舊。

    “微臣拜見啟明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對著一個小孩彎腰拜禮,他的父親做的比他還要好。可是父親告訴他,這皇室中,誰的麵子你都可以隨意幾分,唯有這啟明公主的麵子,馬虎不得。

    他不知為何,隻當是父親怕他見啟明公主是個孩童,便會大意隨性,這才特意囑咐。

    “老郡王又來向父皇稟報南麵局勢了?這一年一報的,也不知何時是個頭,若是哪日郡王乏力了,可要告知本宮一聲,本宮自會在父皇麵前進言,替郡王說話,莫要勉強自身才好。”

    軟轎上自攬轎簾的女童笑得明媚如朝陽,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眸中靈氣逼人,又兼具狡黠,讓人不敢對視。

    “為國效力,微臣縱使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的。”老郡王低著頭,嚴肅地迴答。

    天下最尊貴的女童笑著皺眉,有幾分嗔怪的意味:“皇伯伯又跟空桐客氣了,侄女心疼伯伯不是應該的嗎?”

    “哪裏哪裏,微臣不敢。”老郡王終於是帶了幾分笑意。

    “好了,侄女不耽誤皇伯伯麵見父皇了,皇伯伯請吧。”轎簾放下前,女童意味深長地看了旁邊的公儀坷一眼,才悠悠喚身旁的女婢起轎迴宮。

    公主軟轎走後,公儀坷不明白為何父王如此卑微,禁不住詢問道:“父王為何……”

    老郡王一手抬起,止住了兒子的問話:“日後你便明白了,若是天下太平,日後這位公主絕不隻是公主。”

    那日公儀坷雖不解,卻沒有再問。那日麵見聖上後,公儀坷被封陵南千戶侯,賜侯府兩座,於北襄城、陵南都城各一座。

    他是郡王府三房所出,沒有繼承郡王封號的資格,本來一生應如尋常王侯世家中庶子一般,入朝為官,官位不重不輕,剛好是個身份。

    可是那日陛下的封賞,令他錯愕不已。晚間輾轉思索不得其解,尋到父王的書房,卻被告知一切應當是啟明公主的意思。

    第二日清晨,郡王府便收到請帖,由公主禦下親衛送來,邀他入宮賞花。

    見到公儀空桐,禮畢過後,他隨即便問:“陛下昨日封賞坷為千戶侯,更賜侯府兩座,不知是否是公主的意思?”

    “公儀坷,你好大的膽子,這是在說本宮左右聖意,玩弄權術嗎?”公儀空桐笑著說話,卻不怒自威,讓人望而生寒。

    “微臣不敢。”公儀坷跪地,說道。

    一聲輕笑響起,好似靈鳥歡唱,公儀坷偷偷往上看一眼,卻正好瞧見公儀空桐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那雙笑眸又黑又亮,讓他又匆匆垂下眼去,不敢再看。

    “說來坷與本宮原非同姓才是,老瑞王膝下無子,從旁支中撿了個庶子承歡膝下。老瑞王仙逝,唯一的養子因身份而遭權臣反對無法繼承瑞王封號。父皇即位後,體恤臣子,又對瑞王養子於心不忍,這才想了折中的法子,封你父親為郡王,授予兵權,鎮守南方一帶。”

    “陛下仁愛。”

    公儀空桐瞄了一眼神色嚴肅的公儀坷,又笑著道:“父皇的確仁愛,可是再仁愛也不會隨便一個庶子便封侯賜地的不是?饒是你父親,曾經與父皇情同手足,也不是因昔日情誼而獲封良多,你當知曉。”

    他自然知曉,父親獲封郡王,是因陛下

    成功即位有他一功,也是因為父親對陛下的忠心。

    公儀坷沉默,沉默時,一隻水鷺掠空而過,又俯身水麵,劃出一道道細細波紋。波紋未散時,公儀空桐背對著日陽,微眯雙目道:“你是不願做這駙馬?”

    公儀坷依舊沉默,不管怎樣的措辭,隻要是拒絕,即便用再動人的話語裝飾,在這位公主的麵前,都顯得拙劣。

    “坷哥哥,你大我七歲,也算是看著空桐長到大的,不若告訴空桐一句實話。”小公主蹲下身子,看著他的眼睛,十歲的模樣,蹲著的樣子有些憨厚,“坷哥哥是不願卷入皇權是非,還是……心中有人了?”

    公儀坷眸中微閃,而空桐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起身而去,衣袂隨風帶走了一抹蓮香,聲音有些失望卻沒有太濃重的感情色彩:“可惜了。”

    那一年之後,縱使他再隨父王入北襄城,也沒再見過啟明公主。

    不過兩年,恍若隔世,再見她的時候,實在想不到是這樣的景樣。

    公儀坷望著海棠樹上一朵初綻的秋海棠,蕊色鮮嫩,生機勃勃。他勾起一笑,笑得有些涼薄。

    作者有話要說:我準備啟用存稿君了,如果有小天使想要看小劇場,請評論炸我出來吧,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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