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被輕輕踢開,淡淡的月光從門口倒入屋中,隱約能瞧見屋中坐著一個人,輪廓雖是模糊,卻也不折其翩翩風姿,那雙黑亮的眸帶著抹風流瞧去門口的人。

    木千青視若無睹地抱著懷中的人進屋,輕輕地將公儀空桐放於床榻之上,又細致地為她蓋上錦被才走去一旁,挑亮燭燈。

    棲暖室瞬間明亮,那坐於桌前的人,手中握著一把折扇,坐的隨意灑脫,桃花眼似笑非笑,視線悠悠地在木千青身上蕩著。

    “更深露重,小心風寒入體,小侯爺還是早些迴去吧。”

    木千青站定燈柱旁,玉桂身姿,清秀挺立,眉目間自有一段風華,輕笑的唇齒疏離客氣。而那雙極為漂亮透亮的眸,清清冷冷,初看驚豔,瞧久了又不免為其無波無瀾的沉靜感到絲木訥。

    公儀坷輕勾唇角,笑得風流:“從未想過千青對本侯如此關懷,早知道一月以前,本侯便舍了溪遙,來你的棲暖室了。”

    “小侯爺說笑了,千青命理涼薄,沒有福分伺候小侯爺此等貴人。”眼簾微斂,木千青神色淡淡,在燈光旁側顯得整個人竟有些飄渺。

    公儀坷笑容幽幽,定定地看著站立燈旁的木千青,指腹在扇身上來迴撫弄,不知那深黑的眸中藏著怎樣的思量。

    一室沉靜不知幾許光景,小侯爺公儀坷悠然站起,一手負後,一手輕晃著未打開的折扇,唇角又高掛一分後,朝著木千青走去。

    如今已然十九的公儀坷,身高自不是十四歲少年木千青可比的。當公儀坷站定木千青麵前時,身影將他籠罩其中,顯得他是那般的弱小。

    可是再看木千青他的表情,卻無絲毫變化,從容不迫,反倒因沉靜的氣質與公儀坷旗鼓相當,誰也壓製不住誰。

    折扇輕輕撩起木千青的下巴,公儀坷俯視著麵前精致美麗的麵容,幽幽地說道:“巧舌如簧,莫怪不得自食其言。”

    視線下沉的木千青,並未迴應小侯爺的話。那一臉的淡然,好似世間什麽也不會在意一般。

    公儀坷瞳光微動,似乎有些灼熱,不知是氣還是其他。隻是他說完後,隻定了一會兒,便不再言它,輕笑著收了扇,離開了木千青的棲暖室。

    門開啟時,一縷風流進,燭影一晃,門關上後,一陣風阻斷,幽燭又是一曳。

    木千青微微側目看去屋門,神色淺淡,垂眸片刻便轉身走去榻前坐下,溫柔地看著榻上人安靜的麵容。

    “宮一該醒了。”輕顰的眉使溫良的眸惹上哀愁,木千青的聲裏透著秋末的寂寥空空,低空而來,入了耳中,便是讓人一陣揪心。

    安安靜靜宛若沉睡的公儀空桐緩緩睜開眼,碼頭處,木千青乘她不備,點中她昏穴,幸好空桐內修精湛,不過片刻便清醒了神智。

    可是讓她震驚的是,清醒後的她竟然無法以自身內力修為衝破被封穴位,至今無法動彈,這也讓她知道這個木千青的武藝修為絕對在她之上,是以她才假意昏迷。

    “你認識公儀坷。”空桐靜靜地望著床頂,平靜地陳述,不是問。

    “不認識。”木千青平靜地迴答。

    果不其然引來空桐怒目而視,他衝著想用目光殺了他的空桐微微一笑,笑得容貌昳麗璀璨,又宛若暖玉般溫潤。

    那雙眼中清清明明,幹淨的隻有一個她映在其中。這不免讓空桐皺眉,木千青於她不過相識一月,為何她在這雙眸中看到的東西,如此深沉。

    這讓空桐難耐地開始苦苦迴憶,是否前麵的十二年裏,她曾經遇見過一個絕世少年,卻過眼便忘了。

    可是她想了很久,依舊不記得哪一個記憶的夾縫裏,有一個人雙目清明宛若琉璃,笑容溫潤好似涓流。

    “如今四更已過,宮一勞累了一日,不如早些休息吧。”

    纖細修長地指輕輕地攏好空桐鬢角亂發,像個體貼周到的哥哥,細致地照顧著自己疼愛的妹妹。

    “木千青,你究竟想做什麽?如此困住我有何意義?難道你也想要我的命,巴不得我死了,好省去一場腥風血雨。”

    她說得淩厲鋒銳,可是心中斷定木千青絕不會想著她死,從這一月來他毫不作假的照顧,以及時不時對她表現出的眷戀,便可以看出。

    果然,話剛從她口中說完,一隻手便焦急地封住了她的嘴,而那隻手的主人,深深地皺著眉,似乎她說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苦大仇深地望著她。

    “以後不許這麽說話,宮一一生富貴安康,絕對不會輕易殞命。滿天神佛都是慈悲的,必定保佑宮一平順幸福。”因為她的話,木千青心中不快,卻也沒有再多做糾纏,撤了封住空桐嘴的手,又整了整她身上的錦被,道,“快睡吧,不然天都要亮了。”

    傷勢剛愈,又吹了一夜的風,木千青心疼此刻躺在床上不知道愛惜自己的人。

    可這被心疼的人心中又是另一番景樣。她聽著

    木千青方才的一番急語,聽得出都是他的真心話。可是他為何這樣護著她,護著她的同時又囚著她?

    “木千青,迴答我的問題!”空桐眸中一冷,不禁便將因唯一皇嗣,而自小養成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嚴擺了出來。

    從小當作皇子甚至太子養著的啟明公主,哪裏容得別人對她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木千青一愣,因為空桐驟冷的語氣,雙目微眯,而後無奈一笑,眼睛卻不再看去空桐,正要說又聽空桐嚴厲地道:“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這個人太會用平淡的語氣說謊了,可是看著她的眼睛時,他卻是說不出的。空桐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認知,但是她又覺得這樣的直覺是對的。

    笑意收斂一分,倒不是生氣,而是木千青心中有些慌亂。他本想隨意找個理由,先應付了,好讓她早些休息。

    可是,她要他看著她的眼睛。對上那雙漆黑明亮的大眼,他便會不知所措,然後便什麽都聽那人的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木千青還是認命地看去了空桐的雙眼,對上的瞬間,他便不自禁地想要挪開視線,可是瞧著那雙眼中的兇厲,又不敢了。

    他不願她惱他的,從來不願。

    “陵南老郡王公儀坍,宮一費了一月的功夫也未能聯係上,想必宮一也能想到這陵南都城的兵是借不到了。所以今夜去碼頭,是想要到他處借兵對嗎?”

    木千青溫柔的眼中有一抹哀傷,卻因藏的太深,叫空桐看不透他哀在何處。

    “沒錯。”既然她如今受製於人,又確定製住她的木千青絕對不會傷害她,索性拋開所有提防,坦坦蕩蕩地與他一說。

    “宮一想要到哪裏借兵?又有哪裏能借?如今的局麵是舉國上下皆不知先皇是死於祁親王之手,縱使有人如千青般猜到了,也絕對不敢貿然與宮一聯手的,他們要顧的哪裏隻有國,還有那一身榮華和一族血脈。”千青顰眉略深,想到她執意要走的路,便不由為她擔心不已,“這一層,宮一必定也是想得到的,那麽還有哪裏能借?”

    北上塞外!

    “北上塞外?”

    兩道聲音,一道無聲,一道有聲,分別來自空桐的心中,以及木千青的口中。

    漆黑的眸幽深,空桐雖已知道木千青不簡單,可是仍舊為二人一致的想法而感到吃驚。

    “塞外借兵,遊牧之國最擅騎射,雖用兵之道遜色燕秦許多

    ,可是耐不過他們兵強馬壯,隻需一個出色的領袖,揮師入關,也並非難事。可是宮一可曾想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待到他們助你攻入皇宮,斬殺仇人之後,他們真的會甘願迴到塞外忍受苛刻的生存條件,而不貪心我們燕秦的錦繡江山嗎?”

    公儀空桐目光兇惡冰冷,她怎會沒有想過,她自然想過。

    以她啟明公主之名,揭露公儀睿風的罪行,出師有名,從他國借兵絕對不難。遊牧之國人強馬壯,佐以她用兵之法,攻入皇宮,斬殺弑父仇人,也非難事。

    可是最難的是,他國的兵,借,絕非白借。

    最好的結果便是割地送禮,結兩邦之好。最壞的結果……

    “引狼入室,鳩占鵲巢,燕秦王朝因遊牧之國鐵蹄鋒刃、啟明公主精湛兵法而覆滅。這最壞的後果,宮一可能承受?”

    看著床上的人咬緊蒼白的唇,一張圓臉褪盡了血色。他不是不心疼,可是若不將話說重了,他怕她斷不了急切複仇的執念。

    他輕輕撫上她的發,溫柔了聲音勸道:“宮一,莫叫仇恨蒙蔽了你清明的雙目。先皇先後在天之靈,縱使要報仇,作為他們唯一的孩子,也要護好燕秦王朝才是。”

    公儀空桐此刻宛若厲鬼的雙眸看去木千青,聲音幹澀低冷:“如你這般說,為了燕秦王朝,我便要甘心仍由殺我父皇之人悠然活於世間,甚至代替我父皇享受天下至尊的寶座。”她再說,“隻因為,他也姓公儀?”

    撫發的動作一停,木千青被空桐如此看的難受至極,好似他也是她的仇人,殺她父,奪她國,與她勢不兩立,今生不兩存一般。

    白皙的手顫抖地遮去空桐的雙目,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他會怕,從未這般怕。

    忽然被遮住眼睛的空桐怒火一停,不明白木千青這麽做的用意,便聽他聲色微抖,好似想到了什麽極為叫人驚恐的事。

    “怎會,千青怎會如此要求宮一。”他想如此要求,可是他不能如此無恥,“宮一放心,千青必定是站在宮一這邊的,必定會不計代價助宮一報仇雪恨。”

    這不計較的代價裏,隻除了傷害她。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傷害她,包括公儀空桐自己。

    木千青強自微笑的嘴角不住地顫抖,又慌又痛的心,叫他忍不住傾下身子,在蓋在空桐雙目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睡吧,天要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少的可憐的點擊,我很惆悵自覺地去修改了下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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