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了上午快九點鍾時,霍東峻才起床,雖然抹了兩次藥酒,但是身上被張敬夫擊中的地方在活動時還是有些隱痛,所以叫阿爾弗萊德幫忙叫了一個按摩師鬆骨。


    阿爾弗萊德對這位客人整天不見人似乎已經習慣,在霍東峻躺在按摩床上接受按摩時,他則幫霍東峻搭配衣服。


    “先生,你前天和昨天離開時,有人來拜訪你。”阿爾弗雷德將一套西裝檢查了袖口,領口之後,重新掛迴了衣架上說道。


    霍東峻以為他說的是披汶,眯著眼睛任由這名日式按摩師按摩自己的雙腿:“是泰國人?”


    “泰國人?不,是香港人。”阿爾弗萊德停下動作迴憶了一下:“第一次來的,叫做何世輝先生,第二次來的叫做秋劍屏女士,何世輝先生陪同,一位叫吳清潤的先生也來拜訪過,對了,還有一位叫做葉君權的先生。”


    霍東峻睜開眼,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氣,秋劍屏?葉君權?一個是蔡李佛洪聖總會會長,另一個是蔡李佛鴻勝總會會長,這兩個跑來見自己?就算是要見,也是見自己師傅黎劍青才對。


    “他們說了什麽嗎?”霍東峻從按摩床上站起身,朝按摩女郎擺擺手:“阿爾弗萊德,幫我從錢包裏給她小費。”


    阿爾弗雷德動作自如的取出霍東峻口袋裏的錢包,數出兩百新元遞給對方,將對方送了出去,迴來之後才繼續說道:


    “聽我說您不在,這些人就離開了。”


    “出了什麽事。”霍東峻喃喃自語。


    自己才離開一天多時間,就有事發生了?


    隨便衝了衝涼,換上衣服,告訴這位盡職的臨時管家不用為自己準備午餐之後,霍東峻趕去了黎劍青等人下榻的酒店,敲開黎劍青的房間,開門的是林三娣,看到霍東峻,林三娣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重重鬆了一口氣。


    這讓霍東峻更有些緊張,林三娣是什麽樣的女人,霍東峻非常清楚,能讓這樣一個女人見到自己流露出一股如釋重負的表情?


    “師傅?”霍東峻沒有和林三娣寒暄,進了客房先喊了一聲。


    “嗯,迴來了?”黎劍青的聲音響起,讓霍東峻鬆了口氣,扭頭望向聲音來源,就看到黎劍青正坐在茶座前看書。


    霍東峻坐到自己師傅的旁邊,輕聲問道:“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大家都在等,等對戰表排出來,明天開始比賽。”黎劍青把手上的那本《蔡李佛藥典》合攏,對霍東峻說道。


    霍東峻先是嗯了一聲,又詫異的瞪圓眼睛:“對戰表?對戰表不該早就排出來?”


    “呃,有些事,你走的那一晚,雷震寰請香港這些師傅們一起吃飯,我說洪義海以後歸霍東峻打理,他是洪義海的師傅。”黎劍青看霍東峻一眼,開口說道。


    霍東峻頭腦“轟”的一聲:“師傅,我還沒跪在你麵前行禮出師,也還沒請你吃頓謝師宴,你這番話不算數,您還是洪義海武館的館主。”


    “我說你是你就是,你跪了我這麽多年,給我燒了那麽多菜,不在這一次,你說不算數沒關係,那些武館師傅信了就可以。”黎劍青說的口氣仍然是雲淡風輕。


    可是霍東峻能從這雲淡風輕中感覺到自己師傅這番話出口時,得到的諸多反應。


    秋劍屏不會怕黎劍青,葉君權也不會怕黎劍青,這些人都清楚自己師傅是什麽人,一個老派武人,又沒有功利心,這間洪義海留在黎劍青手裏,過些年自己就衰敗破落。


    但是這些人卻怕自己,自己有功夫,而且功夫在年青一代中算是高手,至少現在還算是,最主要,自己有錢,而且不會像師傅黎劍青那樣能忍氣吞聲或者說毫無記恨的繼續維持下去。


    “我告訴他們,最後一個比賽項目之前,我把武館交給霍東峻,就是要讓香港各位同道都見見我這位不成器的徒弟在台上的功夫還是否能入眼,以後他主持武館,還請各位多多幫襯,而我,就在台下看著你比賽。”黎劍青看霍東峻有些發愣,繼續說道。


    “師傅,你是不是想我死……”霍東峻如同小孩子耍無賴一樣把頭杵在黎劍青的胸口處苦笑道。


    黎劍青其實完全可以等整個大賽結束之後才這樣做,但是他沒有,而是選在最後一個比賽項目,擂台切磋之前對外宣布,洪義海武館館主以後是霍東峻,而且還特意剛剛加了一句,我就在台下看著你比賽。


    這就是要霍東峻在台上拿出真正的功夫出來,他會在台下看著,如果輸了,沒人會取笑霍東峻,反而都會嘲笑黎劍青大言不慚,選個徒弟接班,卻連擂台都走不下來。


    贏,是他霍東峻風光,輸,是師傅黎劍青來背這次黑鍋。


    “那些家夥真的就那麽不顧臉麵,改賽程表?秋劍屏和葉君權還都曾去見我,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霍東峻坐直身體,臉上的表情也稍嫌平靜,反正事情已經發生,反悔也來不及。


    一直沒開口的林三娣這時幫霍東峻倒了一杯茶,輕聲說道:“這兩天秋劍屏,葉君權見師傅三四次,從態度溫和到快撕破臉皮,都已經能去表演變臉。”


    “我師父除了對自己徒弟嚴厲,對外人從來都不會臉色太難看,不過沒關係,他們再來,告訴他們不要打擾我師傅,來見我,就像我師傅說的,以後洪義海,我是館主。”霍東峻對林三娣開口說道。


    說完這句話,霍東峻從座位上站起身,恭恭敬敬跪在了黎劍青麵前,閉口不語。


    黎劍青也把身體坐正,雙手放在膝蓋之上,望著自己身前跪倒的徒弟說道:“按照規矩,師傅把館主的位置傳給你,你的師兄弟應該俱在,同門師叔師伯在場作為見證,師傅受你三個頭,然後傳給你一件物事,受你一杯酒,一餐飯,這才圓滿,隻是你師兄弟本來三人,現在仍在門下的隻有你一個,阿九,大春此時隻算記名弟子,等迴了香港,我在正式收他們,至於細蓉,迴頭打個電話告訴她就可以,至於同門師叔師伯,我想也不會有人來見證,你磕三個頭,我喝了這杯茶,就可以了。”


    霍東峻聽著黎劍青的話在想,自己的師傅看起來想過很多,遲遲沒有收大春和癲九,非要等把洪義海交給自己之後才正式讓兩人入門,為的就是讓自己省去很多麻煩,不然隻要身邊有其他師傅的入室弟子,若是有任何一個師兄弟不服,這個館主的位子就有些麻煩,現在整個洪義海,正式弟子隻有自己一個人,不用爭不用搶。


    “砰,砰,砰。”霍東峻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把剛剛林三娣為自己倒的茶捧起來,遞給黎劍青,黎劍青接在手裏,沒有急著喝,而是繼續說道:


    “洪材定取文章事,聖算還推武略通,為人師者,當精文嫻武,誌銘博大。潛心武學者,若不加以文助,不過一介武夫,就算武技蓋世,稱雄一時,最多為匹夫之勇,曇花一現而技藝難傳後世,習武強身健體,助於文賦長進,增其修養,攻文悟理明德,助於尚武廣誌,胸懷坦蕩。如此方能成不朽名家。為師武藝粗淺,文藝疏懶,望你修性勤力,將技藝發揚光大。”


    說完這席話,黎劍青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後扶起了霍東峻。


    霍東峻站起身隻感覺自己兩條腿輕飄飄,甚至在黎劍青說這番話時,他有一股衝動,丟開自己那些所謂生意,重返洪義海,找迴那些甘於貧苦,勤於練武修身的日子。


    黎劍青自己去旅行箱裏取出了一套黑色長衫,遞給霍東峻:“你師父窮慣了,當年你師公還留給我一柄銅製關刀,我就隻留給你一件長衫,館主是先生,以後記得穿短打,把腰帶係在正中,在武館裏教徒,記得穿長衫。”


    “師傅。”霍東峻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把武館傳給我,我會努力。”


    林三娣看著霍東峻接過那套長衫,鬆了一口氣,她這兩日跟在黎劍青身邊,見過秋劍屏和葉君權,黎劍青的態度和反應,她都看在眼裏,卻無能為力,現在霍東峻迴來,幹幹脆脆的接了這套長衫,就意味著秋劍屏和葉君權,由他霍東峻來招唿。


    在林三娣心中,還沒有霍東峻搞不定的問題。


    像是為了襯托這位洪義海新館主的誕生,門外響起了何世輝的聲音:“黎師傅,我師傅和葉會長希望能和你一起喝杯茶,希望您能賞光。”


    霍東峻把長衫遞給林三娣:“幫我收好。”


    然後走過去親自打開了房門,門外的何世輝看到霍東峻,先是一怔,然後露出個微笑:“阿峻也在?正好,我師父和葉會長想請黎師傅過去飲茶,你也一起?”


    霍東峻沒有讓開門口,而是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剛剛跪地謝過我師傅,今後,洪義海館主,是我,兩位會長如果有問題,就不用打擾我師傅,同我講就可以。”


    麵無表情,語氣冷硬,如同年輕的黎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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