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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暴雨過後,天氣變得涼爽許多。


    楊守文和馬懿會麵後的第三天,便啟程離開了五龍鎮。


    二人都談了些什麽?


    無人知曉!


    不過,楊守文卻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背靠大樹好乘涼’。


    在以前,在他還沒有迴歸弘農楊氏之前,那些世家子弟對他頗為客氣,言辭中也不時會有敬重之語。


    但那種客氣,那種敬重,卻透著一絲絲的疏離感。


    他們或許敬佩你的學識,敬重你的風度,可在他們的心裏,你並非他們的同路人。


    數百年門閥體係下,精英貴族製度下的森嚴等級,絕非幾句詩詞可以抹消。


    事實上,即便是和楊承烈父子有著極為親密關係的鄭家,除了鄭靈芝和鄭鏡思兩房外,其他各方雖說比較親切,但始終和楊承烈父子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距離……


    對此,楊守文可說是感受頗深。


    可現在,情況似乎發生了變化。


    比如這次在五龍鎮遇襲,哪怕麵對的是信眾無數的正一道,武當縣縣令鄭元起卻主動靠攏過來,並且調來五龍祠折衝府的兵將協助。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鄭元起也是鄭家子弟,但是和楊守文卻不熟悉。


    楊守文知道,鄭元起之所以會這麽做,除了他父子今非昔比的原因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楊承烈歸宗認祖,重新返迴弘農楊氏族中。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楊守文已不是當初那個從昌平一頭闖入洛陽的鄉下小子,搖身一變,成為了世家子弟。


    也就是說,他楊守文和鄭元起已經成為同一類人。


    世家子弟的驕傲,尋常人很難理解。


    哪怕家族門閥之間有衝突,有矛盾,可麵對外來的敵對者,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同仇敵愾。


    張士龍貴為天師?


    又如何!


    在鄭元起這些世家子弟的眼中,張士龍襲擊楊守文,其實就是在挑釁世家大族的權威。


    而此後,均州刺史馬懿的出現,更證明了這一點。


    馬懿或許算不得世家子弟,確是實實在在的關隴貴族子弟。


    在和楊守文一番交談之後,他二話不說,便壓下了張士龍被殺的消息,讓楊守文先行離開。


    “怎樣,感覺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明溪同樣是門閥子弟,如何不明白楊守文此刻的感受。


    她淡然道:“就是如此,今日他幫了你,明天他有了麻煩,你也會幫助他。換一個寒門子弟,你看那鄭元起會不會如此做?弄個不好,他甚至可能會火上澆油呢。”


    楊守文道:“恐怕,這也是陛下為何要打壓世家的原因吧。”


    “有些事情,便是陛下也無可奈何。


    不管是山東世族、關隴貴胄,亦或者是江左豪門……能夠延續到今日,哪個又是普通人?便說那滎陽鄭氏,無數次投機,無數次失敗,換做其他的家族,早已煙消雲散。可到了現在,鄭家依舊有足夠的力量維持,甚至有能力繼續找機會投機。”


    明溪說到這裏,挺起了胸膛,不無驕傲道:“這便是世家的底蘊!”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要遷移海外?”


    “我們,不一樣的……”


    明溪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道,明家是江左四大天師世家中,唯一還保留著傳承的家族。且數百年來,明家一直表現低調,從未大張旗鼓的展現過自己的實力。


    然則叔父……


    聖人念及舊情,會對我們予以維護。


    可是一旦聖人禪位,哪怕太子再仁厚,也未必能容得我明家存在,更不要說那些在暗處對明家虎視眈眈的家夥。我們必須遷移離開,是因為我們知道,何為天道。


    今海外廣袤,且多為蠻夷。


    明家的力量在中原,或許成不得事,但在海外……我們如此做,也是為日後迴歸謀劃。”


    明家將來還會迴歸嗎?


    楊守文不禁有些驚訝,於是再次看向明溪。


    可明溪,卻不願繼續談論下去,隻告訴楊守文,這是明家族老的決斷,即便是明秀,也不清楚。


    明溪在明家的地位頗為超然,所以才能知道許多連明秀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明白了!”


    楊守文在思忖片刻後,突然道:“你們莫非是想要在獅子國立足之後,將來向朝廷稱臣?”


    明溪微微一笑,卻未迴答。


    不過楊守文卻知道,他可能猜對了……


    ++++++++++++++++++++++++++++++++++++


    夜幕,將臨。


    一行人在鄧州的虎遙城驛館留宿。


    “大兄,大兄,明道長要走了!”


    楊守文正指揮楊茉莉把一個箱子搬進屋中,聽到幼娘的唿喊聲,頓時吃了一驚。


    “幼娘,你剛才說,明道長要走嗎?”


    幼娘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拉著楊守文的手就往外走。


    “是啊,明道長剛才和我正說著話,卻突然起身要走,我怎麽也攔不住。”


    楊守文聽聞,也不禁慌了神。


    對明溪,他即懷有幾分敬重,同時也有一些好感。


    這是一個無欲無求,一心修行的奇女子。她性子冷漠,給人一種不容易接近的感受。可真的接觸下來,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女人,而且心思很純真。


    楊守文快步來到官驛門口,就看到明溪牽著一頭白驢子,正往外走。


    “道長,為何突然要走,莫非是我怠慢了嗎?”


    明溪依舊是一身月白色的道袍,頭戴綸巾,手持拂塵。


    她看了楊守文一眼,旋即微微一笑。


    這,也是楊守文和她相識以來,見到她最具人性化的表情。


    “楊兕子,再往前便是萬丈紅塵之所。


    我乃方外之人,實不宜深入其中。我要走,其實早有決定,隻是此前有一些事,尚沒有完成。現在……”


    明溪看了幼娘一眼,對楊守文道:“我的事情已經完成了,自當告辭。


    更何況,張士龍一死,正一道豈會善罷甘休。我必須要在正一道反應過來之前,謀劃妥當才好。洛陽的事情,楊兕子隻需小心謹慎,自可無礙。他日我修行有成,定會再來相見。”


    楊守文有點懵!


    “幼娘!”


    “明姊姊,你莫走。”


    “休得聽那俗人的胡言亂語,隻管做你想做的事情,莫背棄了本心。”


    “啊?”


    明溪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讓幼娘有些糊塗。


    但也就是在她和楊守文思忖之時,明溪已經跨上了驢子,一抖韁繩,便緩緩離去。


    楊守文快走兩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明溪一心求道,她既然不願意留下,那一定有她的道理,確是強求不得。


    “大兄,我們還能再見到明道長嗎?”


    “當然可以!”


    楊守文眺望明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禁輕聲歎了口氣。


    奇人奇行,揣測不得!


    這些時日和明溪交談,對他而言,絕對是收獲良多。


    隻是,他雖然對幼娘這麽說,心裏卻也在猶豫……他真的還有機會,再見到明溪嗎?


    “走吧,咱們迴去。”


    “嗯。”


    “對了,明道長這些日子,和你都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


    幼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明溪傳法給她的事情告訴楊守文。她跟在楊守文的身後,一步一迴頭,戀戀不舍。和明溪相處的這段日子,讓她頗為懷念。隻是這一分別,下次重逢也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但願得,明姊姊此去,能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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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二年五月,正一道天師張士龍在均州被害。


    在正一道的信眾眼中,天師就如同神靈一般的存在,卻悄然死於五龍鎮?一時間,江左嘩然。


    武當縣縣令鄭元起和均州刺史馬懿聯名奏疏,將此事呈報朝廷。


    不過,在奏疏的最後,馬懿卻增加一句:張士龍被害之後,百萬信眾紛至遝來,聲勢浩大。若不能盡快破案,加以妥善解決,勢必會釀成大亂……還請朝廷決斷。


    隻這句話,卻引得江左一片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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