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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洲的麵積很小,小到不想是一個縣城。


    其實想想也很正常,畢竟長洲隻是從原來的吳縣治下分割出來的一部分,麵積能有多大?


    這座縣城的規模,甚至還比不上幽州的昌平。


    但由於它坐落於太湖畔,又有吳縣數百年底蘊的支撐,所以雖然麵積不大,卻非常繁華。


    長洲縣城隻有一個城門,背靠官塘河。


    鬆江自縣城裏穿城而過,遠遠可以眺望煙波浩渺的太湖水。


    楊守文三人進入長洲之後,很快就找到了魚市。所謂的魚市,其實就是一個碼頭。過往的貨物在此中轉搬運,在加上往來的客商,組成了一個非常繁華的集市。


    這集市的麵積,幾乎占居了長洲四分之一。


    進入魚市之後,就見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遠處,則可以看到排列在官塘河上的船舶。


    “八仙客棧?”


    當裴旻攔住一個路人,詢問八仙客棧的時候,那路人露出詫異之色。


    他猶豫了一下,用手朝碼頭方向一指,“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到碼頭就可以看到。”


    說完,路人就好像躲避瘟疫一樣一路小跑的離開。


    楊守文和楊思勖兩人相視一眼,立刻覺察到這八仙客棧,也許並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阿郎,情況有些不對勁啊。”


    楊思勖輕聲道。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希望楊守文前去八仙客棧。


    不過楊守文卻渾不在意的笑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已經到了這裏,隻管去看看再說。”


    說完,他牽著馬,邁步往前走。


    裴旻跟在他身邊,而楊思勖則落在後麵。


    三人沿著魚市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就來到了碼頭。


    果然,如那路人所說的一樣。一到碼頭,他們就看到了一座坐落在碼頭一側的客棧。


    那八仙客棧的規模不小,一共有兩座樓,橫跨河水兩岸。


    兩座樓閣之間。有一座拱形石橋連接,看上去非常獨特。


    看這客棧的規模,感覺不差。隻是楊守文想不明白,剛才那路人為何提起八仙客棧,會露出‘見鬼了’的表情。


    比之魚市其他地方的熙熙攘攘。八仙客棧的門外就顯得冷清不少。


    楊守文三人來到客棧門外,卻不見客棧裏的夥計出來迎接。於是,楊守文讓楊思勖在門口看著馬,他和裴旻邁步走進了客棧的大門。


    “掌櫃的,住店。”


    裴旻走到櫃台前,大聲唿喊。


    而楊守文則站在客棧的大堂裏,環視這客棧裏的情況。


    “咦?”


    他突然發出一聲輕唿,快步走到一麵牆下,抬頭仰望牆上的畫像。


    畫像裏,是一個仙人打扮的女子。栩栩如生,神韻非凡。不僅是這副畫像,在客棧大堂裏,還掛了七副畫像,全都是女仙的模樣。最讓楊守文感到驚訝的是,那畫像的落款寫著‘長康太元二十年經太湖,遇孺子暢遊太湖,作畫以贈孺子’。


    長康是誰?


    孺子又是誰?


    楊守文雖然不知道這‘長康’的來曆,卻能夠從畫中看出,這絕對是一個大家。


    太元二十年。又是哪一年?


    心中雖然疑惑滿滿,但楊守文卻猜出,這八仙客棧的來曆。


    想必,八仙客棧的‘八仙’。就是這畫中的八位女仙。這和後世人們所熟知的八仙有些不太一樣,曆經南北朝之後,道教的神仙數不勝數,誰又知道這八位女仙何人?


    長康,孺子?


    楊守文暗地裏,記下了這兩個名字。


    而在另一邊。裴旻已經和那掌櫃的交談完畢。


    “怎麽,不用登記過所嗎?”


    掌櫃的聞聽,頓時笑了,“小哥說笑了,誰不知道這八仙客棧有錢就能進來,何需過所?”


    裴旻愕然,點了點頭,收起過所。


    他走到楊守文身邊,輕聲道:“阿郎,看樣子這客棧的來曆有些古怪啊。”


    “小裴,太元二十年是哪一年?”


    “啊?”


    楊守文頭也沒迴,便開口問道。


    裴旻愣了一下,立刻迴答道:“太元二十年是東晉孝武帝司馬曜的年號,也是北魏登國十年。”


    東晉?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至少也要有兩三百年吧。


    “那你知道長康是誰嗎?”


    “長康?”裴旻思忖片刻,驀地醒悟過來道:“莫不是晉陵顧三絕,顧愷之顧長康嗎?”


    顧愷之?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了。


    “這顧愷之是東晉時人,以‘畫、文、癡’號稱三絕,謝安對他非常看重,認為他是‘蒼生以來未之有’的人物,與曹不興、陸探微和張僧繇合稱‘六朝四家’。”


    謝安!


    這個名字可就是如雷貫耳了。


    楊守文頓時露出了然之色,輕輕點頭,然後才轉身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哦,我說這客棧的來頭,恐怕不小。”


    “嗬嗬,能夠把顧愷之的畫這麽堂而皇之的掛在這裏,你道這客棧會是什麽來頭?”


    說完,楊守文便轉身,朝掌櫃看去。


    “這些畫……”


    裴旻這才留意到畫像裏的落款,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孺子是誰,他是真記不太清楚。但是能夠把顧愷之的畫好像擺設一樣的掛在這裏,想必這客棧的主人,來曆也不同尋常。說不定,是當年南朝時那位貴胄的後人。


    東晉是的江左名門,傳到如今,已經有很多豪門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就比如那舊時王謝,現在的子孫早已流落民間,不複當年的興盛。所以,這八仙客棧的主人,說不得就是當年那些消失的江左名門的後人。當然,也有可能是偶然間得來的畫像……不過若是那樣的話,估計這客棧的主人也不敢把畫這樣擺放出來。


    “小裴,就這裏吧。趕快安頓下來。”


    “喏。”


    裴旻這時候也迴過神,走過去訂了兩間客房。


    那掌櫃的這才懶懶散散的衝著後麵喊道:“有喘氣兒的沒有,有的話快點出來。”


    “來了,來了。”


    從後堂走出幾個夥計。在掌櫃的吩咐下,出門去照顧楊思勖手裏的騾馬。


    楊思勖拎著包裹走進來,輕聲道:“阿郎,怎樣?”


    “先安頓下來再說。”


    楊守文說著話,從楊思勖手裏接過了虎吞大槍。一手拎著包裹,便隨著一個夥計往後麵走。


    出了大堂的後門,就看到了跨在河麵上的石拱橋。


    夥計帶著三人從橋上經過,楊守文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側問道:“夥計,那是什麽地方?”


    在橋的左側,不遠處有一片空地,搭建著不少的高台。


    那夥計倒是可以聽懂楊守文的話,隻是迴答的時候,那一口流利的吳儂軟語。讓楊守文發懵。


    唐代的吳儂軟語,和後世楊守文所熟悉的吳儂軟語還不太一樣。


    聽上去更加的拗口,更加的饒舌。


    好在身邊跟著一個還算合格的小翻譯裴旻,立刻為楊守文翻譯過來:“最近一段時間,長洲履生事端,人心惶惶。前些日子,王縣尊被人毒殺在縣衙之內,至今沒有找到兇手。縣裏的人覺得最近長洲晦氣太重,所以準備做一場法會,祛除晦氣。


    那邊的幾座高台。都是為法會而準備。


    據說法會之後,還有各方的雜耍藝人獻藝,所以這兩日長洲縣城裏,非常的熱鬧。”


    楊守文聞聽一怔。忙問道:“小裴,問問他,除了縣尊被殺之外,還有什麽晦氣事?”


    裴旻組織了一下語言,向那夥計詢問。


    夥計則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近來長洲發生了好幾起命案。


    上個月。普會寺外發現了幾具乞丐的屍體,據說死狀非常古怪。那幾個乞丐,原本在魚市討生活。可是後來卻失了蹤跡,大約快十幾天後,發現他們屍體的時候,一個個全身潰爛。還有,長洲苑的長春大醫館的坐堂醫生陸先生,在半個月之前也離奇的死在家中。如今衙門裏也是人心惶惶,王縣尊被害至今,找不到兇手,又接連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你們說不是晦氣,又是什麽?所以普會寺的住持法師請了高僧前來說法,說不定能斬妖驅魔,令長洲恢複以前的模樣。”


    楊守文沉默了,沒有再繼續追問。


    夥計把他們三人帶到了客房裏,楊守文推開了窗戶,卻發現那法會廣場就在不遠處。


    他眉頭不由得一蹙,旋即把窗戶合上。


    這時候,楊思勖和裴旻兩人也走進了楊守文的房間,兩人進門後,便關上了房門。


    “阿郎,不太對勁。”


    “是啊,我也覺得有些不正常。”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在屋中徘徊。


    片刻後,他停下了腳步,對楊思勖道:“剛才那夥計說的事情,老楊你也聽到了。


    你難道不覺得,那些人死得很古怪嗎?”


    “有什麽古怪?”


    “全身潰爛而死,又是什麽狀況?”


    “這個……”


    “還有,那個什麽長春館的陸先生……再算上王元楷的死,這麽多人似乎都是集中在這一段時間被害,裏麵會不會有什麽特殊的聯係?我現在,感到很好奇。”


    “那怎麽辦?”


    楊守文揉著太陽穴,沉吟不語。


    半晌後,他對裴旻道:“小裴,你留在客棧裏,找人打聽一下那幾個乞丐的情況。


    老楊,我想去義莊看看。”


    “義莊?”


    楊守文道:“長春館的陸先生,估計有人為他收斂,不過那幾個乞丐,恐怕會暫時安置在義莊之中。我想去看看屍體,然後才能做出判斷,你陪我一起去吧。”


    楊思勖當下,點頭答應。


    三人又收拾了一下,楊守文換上了一身便裝,和楊思勖離開八仙客棧。


    楊守文雖然對蘇州話並不精通,可這一路上,卻多多少少學了不少蘇州話。交流起來會有些麻煩,但是如果說的慢了,倒也能夠聽得懂。他和楊思勖先是在魚市裏遊逛了一陣子,然後在魚市門口找到了兩個坊丁,打探出來義莊所在位置。


    那義莊,就坐落在城西一隅,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旁邊還有一座城隍廟。


    看守義莊的是一個老人,楊守文假稱自己的一個遠房親戚失蹤,可能已經死了,就安置在義莊裏,想要查看一下。在他塞給老人一陌銅錢後,老人也就不再阻止。兩人走進了院子,就看見一座簡陋的房舍,裏麵停放著一具具的屍體。


    六月末的天氣,很炎熱。


    不過這義莊地處陰涼,走入其中,隻感到森森的涼意。


    空氣中,有一股屍臭的味道,令人有些作嘔。


    看守屍體的老人說,這些屍體是過去一個月裏的無名屍體。如果還沒有人認領,就會葬去亂墳崗。楊守文用一塊濕毛巾捂著口鼻,走進停屍房內,一眼掃過去之後,目光便停在了那幾具衣衫襤褸的乞丐屍體上,而後便邁步走了上前。


    “應該就是這幾具了。”


    楊思勖也捂著一塊濕毛巾,皺著眉頭說道。


    楊守文點點頭,蹲下身子,在屍體上仔細查看。


    “老楊,看出什麽沒有?”


    楊思勖本來是一副嫌棄的模樣,不過見楊守文蹲下來,他也不好意思在一旁站著。


    他掀開一塊白布,一股惡臭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過,當他看到那屍體上的潰爛處時,眼睛一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楊守文強忍著屍臭,把那幾具屍體挨個看過來之後,這才站起身來,示意楊思勖離開。


    兩人從停屍房裏出來,立刻大口唿吸。


    “怎麽樣,有沒有收獲?”


    楊思勖那細長的眉毛一抖,輕聲道:“阿郎,咱們出去說話。”


    “好!”


    楊守文當下和楊思勖離開了義莊,在街頭找了一個棚子,然後要了兩壺酒,坐了下來。


    “大約三十年前,我那時候還沒有進宮,曾在家鄉看到過這種情況。”


    “哦?”


    “那死者也是全身潰爛,屍體發黑。


    當時我很害怕,以為那人是中了邪……不過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中了屍毒而死。聽周圍的人說,那人是個盜墓的,在挖一個古墓時,染了屍毒,所以才會變成那般模樣。


    剛才那幾個乞丐,和那個摸金校尉的死狀是一模一樣,我感覺他們就是中了屍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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