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布丁喝完咖啡就走了,王大腦袋坐在另外一桌跟他的朋友們鬥地主,我們互相打了個招唿,約好晚上不見不散,地址就在環島路上的阿弟仔海鮮大排檔。


    我跟布丁在海邊散步,這家夥一見到真正的大海瞬間變的像個孩子,興奮的追著浪跑。玩累了我們就靠在樹蔭下喝椰子,下午的時光一點一點的溜走,很快就到了晚上。


    我跟布丁打了個滴滴車,我倆坐在後排,我是一臉的無精打采,她反而還饒有興致的補了個妝,我苦笑道:“布丁啊,這是我同學聚會,我咋感覺你比我還激動呢?”


    布丁白了我一眼說:“虧你還是文化人呢,怎麽能用激動這個詞呢,我這叫重視,晚上王大腦袋肯定要跟別人介紹,說我是你老婆,你說我怎麽能不給你長點臉呢。”


    我聽了這話,想死的心都有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呀。我隻好無奈跟布丁說:“你太高估我那些同學了,這幫人就跟盜版的複仇者聯盟似的,什麽樣的都有,就是沒一個正常的。咱倆去了就吃,吃完就走,能少跟他們說話就少說話。”


    我們的車很快抵達了約定的地點,我本來還以為一進包廂全是人呢,誰知道我跟布丁竟然是第一個到的,我倆有些尷尬,但也隻好就這麽傻坐著。


    我們坐了大約五分鍾不到,隨著一陣魔性的笑聲傳入耳朵,一個肚大腰圓的油膩男人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進了包廂,我一看見他就樂了,我就問他:“你是肥龍?”


    他驚訝道:“你是莫老三?”


    我倆同時哈哈大笑。


    我們互相寒暄了幾句,然後他出去接了個電話,這時布丁問我:“這人誰呀?”


    我笑道:“說起這哥們,那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了……”


    肥龍這家夥從小就是個逗比,啥事都幹過,就是沒幹過靠譜的事。我倆小時候關係挺好,那年我們十一歲,有一次他邀請我去他家裏玩,那時候他家裏沒人,這小子偷他爸的煙抽,還學他爸抽煙時的模樣,學的真他媽像,簡直傳神。


    他從他爸的煙盒裏抽出一根憂鬱的白沙,將煙嘴在桌子上敲了敲,手中火柴悲涼的輕輕一劃,那劃過的仿佛不是火柴,而是一個男人的青春年華,他叼著煙,坐在沙發上,時而皺眉,時而歎氣,時而目光深邃的望著遠方,指尖煙霧繚繞,襯托出他是個飽受滄桑的男人。這時候他媽迴來了,我嚇了一跳,可他卻為了不在我麵前丟人,仍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平靜而欣慰的看著他媽,深沉而沙啞的說了句:“芳子,這麽早就迴來了啊……”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住院。


    布丁剛喝進嘴裏的飲料噴了我一臉,笑的都快翻白眼了,這時候包廂裏走進來一個男人,這人瘦瘦高高,不苟言笑,嚴肅的就跟去醫院割包皮似的。笑成一團的布丁和嚴肅的他成了鮮明的對比,我趕緊清了清嗓子,讓布丁注意氣氛。


    布丁小聲問我:“這人是誰?”


    我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布丁說:“你問問。”


    於是我無奈的強行擠出一個丘吉爾般的微笑,問對麵那哥們:“請問你是?”


    他平靜的說:“我是鄭秋義。”


    我聽到這個名字差點沒一口水嗆死,連連咳嗽。布丁輕輕拍著我的背幫我止咳,疑惑的問我:“咋啦?這誰呀?”


    我趕緊對她說:“噓,噓,別說話。”


    等鄭秋義出去上廁所的空檔,布丁又拿胳膊肘捅了捅我,問:“剛才那個人到底是誰呀?”


    我說:“鄭秋義,我們班最奇葩的一哥們。”


    布丁問:“怎麽個奇葩?”


    我說:“這哥們真的是這浮躁的社會裏難得的一股清流。小時候我跟肥龍他們去黑網吧打遊戲,竟然看見這哥們也在。但人家不是去打遊戲,而是在網吧裏看新聞聯播,隨著屏幕上閃動的國際形勢,他時而凝重,時而憤怒,時而熱淚盈眶,時而高唱凱歌。這可能就是所謂的「身居草莽,心係天下」。關於他的一切,一直都是個迷。我隻聽說後來他去寧波當了兵,有一次在飯館裏看見一個滿是紋身的殺馬特吃完飯不給錢就走,這家夥正義感爆棚,衝上去把人腰子打碎了,誰知道人家是飯館老板的兒子,這不就給部隊開迴來了,據說現在改行當老板了,開了家互聯網公司,專注研發一款在線拔火罐app。至於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不是很熟。”


    包廂裏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老同學,個個都是神采奕奕,打扮的人模狗樣,看起來混的都不錯。開口閉口聊的都是融資,政策,誰誰誰現在在哪高就,誰誰誰又進去了。反正我是聽不懂,也沒啥興趣,我就埋頭吃,布丁倒是真給我長臉,人家不問她也不多話,人家要是問她啥,她還真是啥都懂,這家夥連法語都會說,我也真是長見識了。


    眾人吃著喝著,忽聽三百米開外傳來一陣暴躁的dj慢搖,那音響裏唱著:“一人我飲酒醉,醉把佳人成雙對。兩眼是獨相隨……”大夥會心一笑,都知道誰來了。


    王大腦袋脖子上戴著一條比痰盂還大的金鏈子,大背頭上的頭油多的能影響國際油價,這大冷的晚上卻穿了一件緊身短袖,露出了胳膊上刻著“愛與誠”三個字的紋身。這家夥進來之後顯然立刻成了飯桌上的主角,又是散煙又是勸酒,滿嘴的吐沫星子侃的那是鬼哭狼嚎,可以說天上的事他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基本全知道,最後自己也喝的臉紅脖子粗。喝高了就死活要拉著布丁去唱歌,一桌子人除了我之外誰也不敢勸,最後還是那位鄭秋義拍了一下桌子,他王大腦袋這才惺惺作罷,尷尬的笑了笑。


    聚會結束之後,布丁竟然主動要去送送已經喝高了的王大腦袋。這倒是讓我十分意外,我心想她布丁不會也喝多了吧?可是她執意要去,我也沒辦法,隻好陪她一起。


    王大腦袋騎上他那輛摩托車,這哥們已經東倒西歪了,卻非說自己沒喝多,對我們擺了擺手,說下次再聚,然後帥氣的拍了一下綁在車後的低音炮,連著轟了三五下油門,接著一個加速開走了。


    布丁哈哈大笑,對我說:“你聽我給他低音炮裏換了啥歌。”


    我沒整明白她啥意思,還問她聽啥,可突然發現遠遠離去的王大腦袋,低音炮裏放的是他媽《大悲咒》,這哥們還跟著搖呢,把我跟布丁樂的前撲後仰。這時候大老遠迎麵走過來一幫人,為首的那人一邊走一邊罵:“這他媽哪來的傻比東西,大半夜的放他媽大悲咒,老子還以為觀音菩薩騎著哈雷來普度眾生了,害得我大老遠就磕頭,艸你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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