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到家之後,凍的連頭發絲都結冰了,按我媽的話來說,現在的我要是在臉上塗點巧克力,再貼個標簽,拿到市場上準能按夢龍的價賣了。


    我沒工夫和她瞎白話,一頭鑽進了浴室,打開龍頭,擁抱著此時此刻對我來說猶如救命般的熱水。太舒服了,這哪是洗澡水呀,這簡直就跟觀音菩薩騎在我後脖子上拿她白淨瓶裏的聖水往我頭上澆一樣呀。真是太舒服了……


    俗話說得好:“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這句話雖然大多數時候是用在讀書人和體育健兒們的身上,但對於我們這些普通的老百姓來說,早晨的光陰也是意義非凡的。除了刷牙洗臉,拉屎看報,最重要的事就是吃早飯了。


    小籠湯包配六安瓜片是我多年來摸索出的最佳早飯組合。


    這兩樣東西配合在一起的美妙感覺,就仿佛你穿著一雙毫不在意世俗眼光的塑膠涼拖,背手站立在波濤洶湧的錢塘江大潮之畔,孤傲的迎著江風。濃鬱的湯包汁入口之後,正如滾滾大江轟擊著你的味蕾,翻江倒海之下,再用清心的六安瓜片泡出來的淡茶祭奠一遍口腔,讓一切歸於寧靜,美哉妙哉,無以言表。


    洗完澡吃完早飯,我迴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開始了一天的寫作工作。正如我之前自我介紹的那樣,我是一名寫實體書的職業作家。實體作家與網絡作家最大的區別就是沒那麽自由,不能想寫什麽寫什麽,選題策劃這些活都由編輯去做,他負責想好了題目交給我,我就負責按照他的選題去寫,畢竟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大浪淘沙之後對市場的敏銳程度極強,知道寫什麽能賺寫什麽準虧。


    其實這樣也好,省得我總是絞盡腦汁的去琢磨寫作題材,還吃力不討好。我記得我有一年痛定思痛,耗盡我畢生閱曆,舉手間行雲流水,落筆處大開大合,以守護世界和平的高度和覺悟,嚴肅而又凝重的寫出了一本具有強烈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小說,名叫《王二瘸子與他老姨的二三事》,這本書讓我深深感受到了作為一名厚重文學派作家肩上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感,我沉重的將這本可能從此顛覆文學曆史的巨作發給了我的編輯布丁,卻險些被她拉黑……


    我的郵箱裏收到了我的責編布丁妹子發給我的最新工作,出版社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說什麽想要一本字裏行間能聞到濃鬱鄉土情懷的都市玄幻愛情小說。故事大概是講述一個來自農村的兵王迴歸當上了村長,與同村的一名小醫仙之間的愛恨糾葛。我點燃了一支憂鬱的芙蓉王,濃煙嗆出了我的眼淚,思考了一會之後寫道:


    「他,英俊多金,放蕩不羈。」


    「他是掌管著全村安全生產的男人。十裏八鄉的農產品展銷會上,他一眼看中她。在蓮花村唿風喚雨的他,卻隻願細心嗬護她一人。他送她萬人垂涎的牛頭牌限量拖拉機,一擲千金隻為換來她的如花顏笑。」


    「她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


    「他中了她的毒,病入膏忙。」


    「她說:“兵王,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兵王黑眸幽暗如夜,薄薄的唇近在咫尺,“醫仙,我不介意和你玩禁忌遊戲!”」


    「她閉眼,垂淚,潔白的床上盛開出一朵粉色的雪蓮……」


    我寫著寫著卻不由的停下了筆。黑褂老人最後與我離別時那失落的神情不斷的出現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我的心裏油然而生出一種強烈的內疚感。我不禁的問自己:我到底在幹什麽?我為什麽非要跟一個善良的老人去爭執這原本精彩的故事到底是真還是假呢?我莫活雨什麽時候改行成315了?人家老呂自己個都他娘的窮的快穿丁&字褲了,還給我又是倒茶又是遞煙的。要不是人家老呂好心讓我進屋躲躲雨避避寒,這會兒我恐怕早就凍成了自由女神給人家拉到碼頭去象征和平去了。


    想到這裏我暗暗下定了決心,等這場大雨停了之後,我一定要拎著二斤地道的猴魁去湖邊為我辣眼睛的情商向老呂真誠的道歉,並奉上四條軟裝黃鶴樓以表達我由衷的懺悔。做人做事能王八羔子到我這般程度也沒誰了,這件事要是不把它處理的比春晚還圓滿,我這心裏永遠都會有個坎兒。


    雨來的大,必走的早。


    這場大雨僅僅隻下了半天就停了。


    我關掉筆記本,換好衣服,一刻不耽誤的就出門了。


    我在樓下的小賣部買了煙和茶,還稱了些瓜子,杏仁,徐福記的酥心糖等等。這些都是我爺爺奶奶愛吃的,我心想老呂的歲數跟他們差不多大,經曆過拿糧票吃飯的那一輩人,口味應該是差不多的。


    我本來心情就不咋地,可偏偏樓下小賣部老板還非得氣我一下,我都走遠了他還在後麵喊:“小莫子啊,瞧你這大包小包的肯定又是去相親吧?搞不定人家姑娘就琢磨著從人家爹媽下手啊?叔跟你說,這些花花腸子都沒用,讓你媽把她留著找後老伴的錢拿出來帶你去整整容,能整成我兒子那氣質,保管你老莫家明年就能續上香火。”


    我心想這他媽是我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我承認我長的確實一般,但這要看跟誰比。要是跟他那龜兒子pk,完爆他五個來迴都不用投幣的。他兒子醜的都快驚動中央了他這當爹的心裏咋就沒點數呢,他那龜兒子誇張的地包天大嘴就跟個移動坐便器似的,隔著三米遠你都能看見他隨風飄動的鼻毛。


    我懶得跟這些街坊鄰居扯犢子。


    加快腳步,向湖邊走去。


    我迫不及待的推開了破窩棚的屋門,高興的喊了一句“老呂”可卻發現屋裏空無一人,我把東西輕輕的放在小木桌上,皺著眉頭一邊抽煙一邊尋思:老呂呢?


    就在我正琢磨的時候,我這心裏總覺得這屋裏怎麽似乎好像哪不對呢?我掃視了一圈屋裏的牆壁,突然猛的醒悟了過來,這牆上什麽時候多了一副畫?我仔細看了看那副多出來的畫,頓時驚的我毛骨悚然。


    那畫裏的人不正是老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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