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幹燥炙熱的風沙中醒來,第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玉門關,其他人在我身邊陸續醒來,他們都用陌生的目光注視四周,好像前一刻我們還在117局的地下基地,從路程推算我們如今已經在兩千公裏之外。


    杜亦顯然是不希望我們知道117局基地的位置,葉九卿曾經是117局的人,我問他那處基地的所在,葉九卿搖頭,就連他也不知曉,告訴我們,每一次進出基地,都是在密閉的車輛中。


    我們在身邊找到充沛的食物和飲水,甚至在包裏還發現為數不少的錢,看著四周荒蕪的沙海,突然有一種南柯一夢的感覺,好像一切並沒有發生過,不過是渾渾噩噩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直到我在包裏看見杜亦留下的那份檔案,才意識到,原本簡單想為父報仇,可現在卻卷入一個似乎永遠看不到出口的迷宮之中。


    隨著那座氣勢恢宏的地下宮殿淹沒在黃沙之下,一切並非是終結,我感覺整件離奇的迷局好像才剛剛拉開序幕。


    我們迴到成都已經是五天以後,淩然還留在城東的宅子裏,見到葉九卿兩人什麽也沒說,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兩人本就惺惺相惜,如今故人重逢感慨萬千。


    迴到成都葉九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宅子裏給將軍設靈堂,四方當鋪以及鬼市的人都來了,葉九卿一襲喪服直挺挺跪在將軍的靈堂前,我披麻戴孝跟著跪在旁邊。


    看不出葉九卿有多悲傷,隻是一跪就是整整一夜,沒聽他說過一句話,我想他在心裏一定和將軍在聊天,每來一個人祭奠將軍,葉九卿就喝一口酒,越喝臉色越青,到最後不停的咳嗽,這一次連葉知秋都沒有勸阻。


    他咳的太厲害,分不清是被嗆出來,還是沒忍住,葉九卿滿眼全是老淚,我知道他想喝醉,至少醉了心裏就不會那樣痛。


    宮爵和田雞在旁邊給將軍燒紙錢,葉知秋和淩芷寒兩人哭的淚流滿麵。


    “別哭了,將軍是痛快人,見不得誰哭,你們這樣,將軍在下麵看見又得罵人了。”我說。


    兩人點頭收聲,我摸出將軍的煙袋,卷了三根煙點燃,放在他靈堂前,那熟悉的煙味讓我壓抑的難受,將軍下葬的那天我沒去,因為我承受不起,我不知道看著一鏟一鏟土掩埋將軍壽木的時候,我還能不能控製住自己,我一個人躲在屋裏,蒙著頭在被子裏嚎啕大哭。


    過來尾七葉九卿把我們叫到他的房間,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葉九卿蒼老了很多,我甚至在他身上都看不見以為的豪邁,眼中隻看見一個肝腸寸斷的遲暮老人。


    “今天叫你們來,有件事想告訴大家。”葉九卿環顧房間裏的人,聲音平緩,目光最後落在我身上。“也是在這屋裏,你勸我收山,當時我看不開,想著要救迴淩汐,可結果不但讓你們險象環生,帶最後還讓我兄弟枉死,我也這歲數了,也是時候放下。”


    “你打算收山?”淩然大吃一驚。


    “早該這樣做,若是當年我聽你和淩汐的話,也不至於有今日的林林總總,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葉九卿點點頭。


    淩然欣然一笑拍了拍葉九卿肩膀:“也好,難得你能放下,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你我如今都是閑人,不如結伴而行周遊山河,你意下如何。”葉九卿淺笑。


    “求之不得。”淩然豪爽點頭。


    我坐在門口看著手裏將軍的煙袋,若是之前,我定會為葉九卿這個決定感到高興,可如今放不下的那人卻是我。


    “四方當鋪以後怎麽辦?”我偏頭問。


    “四方當鋪早就是你的,我既然收山,所有的一切都歸你。”葉九卿心平氣和的說。“從今天起,你就是四方當鋪的掌櫃。”


    “不行!”葉知秋本來聽見葉九卿收山很開心,突然臉色大變阻止。“你都知道收山,憑什麽要讓他繼續留在當鋪?”


    “當鋪在朝歌七歲那年已經屬於他,如今我把一切交出來,至於何去何從,都得聽朝歌自己決斷。”葉九卿說。


    “我現在是掌櫃?”我直視葉九卿一本正經問。


    “是的。”葉九卿迴答幹脆。


    “那成,打今兒起,當鋪的事我說了算。”我沉穩的點頭。


    “你,你有什麽打算?”葉知秋焦急的問。


    “將軍不能白死,我父親的仇還沒報,我一定得找到那艘船。”我斬釘切鐵迴答。


    “你……你還要繼續找月宮九龍舫?!”葉知秋徹底的急了,站在我麵前大聲嗬斥。“我爸都能放下,為什麽你還執迷不悟,你找到月宮九龍舫又能怎麽樣,魏叔為了救我們命都搭上,你若有三長兩短,對得起魏叔嗎?”


    “朝歌,沒有誰比我更想找到月宮九龍舫,可人應該活在當下,而不是活在過去,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隻要你平平安安就好,其他的真不重要。”葉九卿語重心長說。


    “我也想平平安安,可事實上,我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又怎麽能活的踏實。”我收起將軍的煙袋看向宮爵和田雞。“前途多厄,我不想把你們牽扯進……”


    “師傅說過讓我跟著你找月宮九龍舫,既然你要繼續,那我隻有跟著,除非你放棄,否則我寸步不離。”宮爵說。


    我苦笑著點頭,剛看向田雞,他比我還幹脆:“你就說去哪兒就成。”


    “你若是執意想要繼續追查月宮九龍舫的下落,你如今既然是掌櫃,一切事你決斷我也不幹涉,可問題是,到現在,月宮九龍舫的線索全斷了,你打算從什麽地方開始?”葉九卿問。


    我拿出杜亦交給我的那份檔案,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翻閱,上麵並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不過記錄了一個人的信息。


    紀逸傑,男,五十七歲,住在葫蘆島一個漁村,檔案中有詳細的地址。


    杜亦不會無緣無故把一個人的檔案留給我,這個叫紀逸傑的人身上一定有什麽秘密,很顯然杜亦是想我從這個人身上探查出些什麽。


    “去葫蘆島,見見這個叫紀逸傑的人。”我說。


    “葫蘆島?這地方在遼東。”宮爵想了想一本正經說。“我們在古陶和封叔分開的時候,他因為要繼續追查候公的下落,所以去了遼東,我們到那邊指不定能遇到封叔。”


    “遼東太遠,你們在那邊沒有照應,遇到事怕是不好處理。”趙閻說。


    “不怕,咱不是還認識一個遼東王嘛。”田雞不以為然笑了笑。


    關於白近和步東遠的下落,我問過杜亦,他說這兩人對於他來說,無關緊要,根本不想多事,在杜亦把我們帶到117局基地的時候,已經先派人把白近和步東遠運出沙漠。


    白近也是豪爽之人,和將軍交情不淺,我們去遼東若真有麻煩,以白近在那邊的勢力應該可以依仗。


    “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去葫蘆島後,如果查不出什麽,你就收手,再也別去想什麽月宮九龍舫。”葉知秋估計知道勸不動,隻能退而求其次。


    “你也要去?”葉九卿大吃一驚。


    “我能放心他一個人去嗎。”葉知秋點頭。


    “你去幹什麽?添亂?”我冷冷看向葉知秋,第一次用很冷漠的語氣對她說。“什麽事你都做不了,一無是處除了會連累我們,你還會做什麽?”


    “顧,顧朝歌,你……”葉知秋傷心委屈的看著我,她應該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怎麽能這樣說。”


    “我的事自己會處理,不需要你攪合進來。”我聲音更冰冷。


    “爸,他這是怎麽了?”葉知秋張著嘴看向葉九卿。


    “如今他是掌櫃,我不過是一個閑人,他的決定我幹涉不了。”葉九卿說。


    葉知秋抿著嘴拉住我衣領,哽咽的問:“顧朝歌,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我現在是掌櫃,要對身邊的人負責,不會讓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拖我們後腿。”我加重語氣沒有半點遲疑。“夠不夠清楚,如果不夠我再說明白點,你就是那個一無是處的人!”


    葉知秋頓時眼淚奪眶而出,頭也不迴衝了出去,田雞心軟本想去勸,被我嗬斥住,看著葉知秋消失的背影,在心裏歉意的歎口氣,將軍不在了,我不能再讓身邊的人以身犯險,我隻希望葉知秋能平安,往後的路或許還會更險峻,我不想她被牽扯其中。


    我轉頭看向淩芷寒,還沒等我開口,她婉然一笑:“你故意氣走知秋,我知道你是為她好,不過對我沒用。”


    一眼就被淩芷寒看出我的想法,我隻好看向淩然,結果再一次被淩芷寒搶白:“你不用看我爸,我才是淩家的宗主,他和姑父一樣,如今都是閑人,我有權決定和淩家有關的任何事,淩家先祖淩璿被117局帶走,至今下落不明,我作為淩家後人,找到先祖責無旁貸,找尋月宮九龍舫,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也是我的事。”


    我無力的苦笑,知道說不過淩芷寒,我讓葉九卿幫忙勸慰葉知秋,將軍的後事已經處理完,我也沒什麽牽掛,事不宜遲,我打算第二天出發前往葫蘆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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