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目光都落在溫儒的身上,他告訴我們,二十年前那場席卷神州的紅色浪潮,幾乎讓考古工作處於停滯了足足十年,大批的優秀考古專家被打成黑五類含冤莫白。


    溫儒那個時候還是考古所的研究員,被下放到江西苗寨改造,大躍進時對苗寨周圍的山林開荒,無意中挖掘出一處年代久遠的遺跡,溫儒迴憶那遺跡規模雖然不大,但出土的文物卻極其罕見。


    可在當時根本無法組織大規模的搶救挖掘,破四舊讓考古一直處於風口浪尖上,那些珍貴的文物和遺跡被歸類於舊文化和舊風俗被大量的損毀。


    “我親眼目睹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苗疆文物被焚毀和打砸,我試圖搶救出一兩件文物,結果也被當成頑固不化改造不徹底的壞分子被毆打。”溫儒彎著腰身後凸起的駝背更加明顯。“我的背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打傷,僥幸撿迴一條命,可脊柱嚴重受損。”


    原來溫儒並不是天生的駝背,聽他的講述應該也是癡迷考古的人,可我很難把一個舍命都要保護文物的人和在地下祭壇喪心病狂炸墓殺人的溫儒聯係在一起。


    “溫老,沒聽您說起過這段往事。”葉知秋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佩。“後來怎麽樣了,那處遺跡保存下來了嗎?”


    “沒有。”溫儒惋惜的搖搖頭。“就我一個人勢單力薄又怎麽能阻止住狂熱的紅小兵,那處遺跡從建築造型看應該是苗疆祭祀的地方,這樣的東西在當時屬於封建迷信複辟,等我傷好再去的時候,遺跡已經是一片廢墟。”


    溫儒的樣子痛心疾首,看的出這一次他沒有做作的偽裝,的確是發自肺腑對文物被毀的扼守惋惜。


    “那處遺跡和九黎族祖神有什麽關係?”我好奇的問。


    “晚上我偷偷潛入遺跡廢墟,試圖看看能不能找到還幸存下來的文物,在一片狼藉的殘垣斷壁中,我發現了這個。”


    溫儒從隨身背包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石塊,在火光中我們看見石塊上有刻紋,上麵的圖案竟然和廖凱手裏的青銅麵具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石塊上的圖案呈左右對稱完全一樣的兩個,而且在紋身和工藝上比青銅麵具要細膩很多。


    “石塊上的雕刻紋飾在苗疆文化中極為罕見,當時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些圖案和苗族宗教文化傳統的圖案截然不同,一時間我也分不清這處遺跡的時間和祭祀的對象。”溫儒不慌不忙告訴我們。“這石塊我一直留在身邊,後來走訪了很多地方,反複對比苗疆的宗教文物,最後確定遺跡的時間應該是在西晉時期。”


    “西晉……”宮爵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青銅麵具是蚩尤時期的古器,而上麵的圖案又出現在西晉時期的苗族遺址中,說明這個圖案一直都有傳承。”


    “江西距離這裏幾千公裏,如果按照祭司所說,九黎族先民在此地為祖神修建神殿,並一直等待祖神蘇醒,那為什麽代表祖神的三眼麒麟會出現在千年後的西晉時期,並且還是千裏之遙的江西?”將軍彈了彈煙灰自言自語。


    “這件事我還沒講完,真正讓我匪夷所思的事還在後麵,這也是為什麽這一次我會到這裏探查青銅麵具來曆的原因。”溫儒沉穩的說。


    “溫老,後麵還發生了什麽事?”葉知秋問。


    溫儒重重歎了一口氣慢慢告訴我們,在他潛迴遺跡的那晚,被巡邏的紅衛兵發現,不分青紅皂白對其毆打,他的脊柱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嚴重打傷,溫儒命懸一線奄奄一息時被苗戶救走。


    苗戶精通草藥醫術,機緣造化竟然抱住了溫儒的命,但卻落下終身殘疾,等溫儒好了以後,苗戶詢問他為什麽命都不要還要去管那些遺址,溫儒拿出找到的石塊告之這處遺跡可能會填補苗族曆史上的空白。


    苗戶見溫儒如此執著,便告訴溫儒一個秘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苗戶竟然是祭司,在文革的時候宗教受到極大的破壞和衝擊,因此苗戶隱瞞了自己祭司的身份。


    溫儒所會的苗語也就是那個時候跟隨苗戶所學,苗戶所擔任的祭司一直世代薪火相傳,因此溫儒也從苗戶口中了解到太多苗疆不為人知的曆史和典故。


    “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癡迷於苗疆文化研究,但真正讓我鍥而不舍的是另一件事。”溫儒的神情變的嚴肅。“在我傷好以後跟隨苗戶研習苗疆文化曆史的過程中,苗戶為我講述了一件離奇的事。”


    “什麽事?”葉知秋問。


    “他告訴我,苗族信奉鬼神,但其中地位最崇高的其實是祖神,在很久以前,祭司是專門負責祭祀祖神的,而且供奉祖神的祭司之前有特殊的語言,但這種祭祀風俗卻在千年前突然中斷,並且高深的祭司語言也隨之消失。”


    “苗族的祖神?”葉知秋遲疑了一下。“溫老,苗族有明確的祖神記載,不過都是對自然崇拜導致的圖騰文化,應該和九黎族的祖神沒什麽關聯吧?”


    “在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苗疆文化中神話和傳說相當多,但對於祖神的祭祀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而且苗戶當時還很確定的告訴過我,祖神就長眠在江西雷山的林海之中。”


    “你確定苗族祭祀說的祖神和咱們現在了解到的九黎祖神是同一個?”田雞不以為然的問。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還有九黎後裔部落存在,按照苗戶的描述,祖神埋葬在雷山附近,先不管祖神的來曆,所有神話傳說都有根源,由此可見這個祖神應該是被人為神話的人,換而言之在江西雷山某個地方應該有一處苗族先祖的陵墓。”溫儒越說神情越激動。“可後來苗戶告訴我的話,讓我對這個傳聞感到撲朔迷離虛無縹緲。”


    “苗戶告訴溫先生什麽?”廖凱問。


    “他說祖神是永生不死的,最開始祖神並非出現在江西,而是複活過一次,祭司傳承的曆史中清楚的記載,祖神是由西而至,而且……”溫儒深吸一口氣看看手裏的石塊樣子有些遲疑。“而且苗戶說,祖神是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並且留在了雷山直至長眠。”


    “有西而至……”我眉頭一皺,如果溫儒說的這些都屬實,那這件事就變的離奇而且複雜,但是卻和我們麵前祭司講述的九黎族祖神不謀而合。“所有神話傳說都是有根源,假設祖神真的存在,有西而至很可能指的就是西南地區,至於祖神複活過……”


    我迴頭看向盤坐在地上一臉高傲的祭司,他堅信自己的祖神會再一次蘇醒,苗族是九黎先民分支的演化,事實上苗族的文化曆史中也繼承和保留了一部分九黎族的東西在裏麵。


    或許他們所說的祖神其實是同一個,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在白岩附近的深山裏真有所謂的祖神之殿。


    “那這個祖神也太不消退,無緣無故為什麽要從這裏蘇醒後不遠千裏出現在江西雷山?”將軍抽完最後一口煙問。


    “我當時認為這個傳聞太虛無緲縹,根本沒放在心上,直到知秋拿迴青銅麵具讓我辨識,我這才意識到當年苗戶給我講述的傳聞恐怕未必是空穴來風。”溫儒很認真的看著我們說。“苗族在曆史上前後一共有五次大的遷移,其中第四次便是從西南向江西地區,因此我推斷當年發現遺址的苗寨很可能就是從這裏遷移過去,並且世代相傳的祭司還保留了九黎族祖神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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